清晨。
朝露未散。
官道上,快马疾驰往来,多是蒙古人。
沿途所过,无不是战祸后遗留下的残垣断壁,铁蹄践踏过的痕迹,百姓流离失所,多成奴隶俘虏,哀鸿遍野,满目疮痍。
如今,中原北方多已陷落,蒙古大军兵至襄樊,欲图中原。
只说苏青一路自关外南下,眼见疮痍大地,不禁心绪复杂,一路行来,少有笑颜。
如今三伏天的气候,兵荒马乱不说,流离失所之下,不少人逃得了战祸,却难逃天灾,大旱饥荒,饿死的不在少数。
一路急赶慢赶。
苏青梳洗了一番,又换了身行头,脚下也不停歇,自他离了中原,被那萧千绝追杀逼迫至今,已是过去半年多了。
不过,他的名头,被这一追,倒是水涨船高,江湖上流传不少,起初还有人担忧他被生擒活捉,可时日一久,反倒成了江湖人口中的谈资。毕竟,能在蒙古骑兵的夹击下,又有江湖绝代高手步步紧逼,他竟还能逃,且游刃有余,简直是让人直呼不可思议,一来二去,倒是成了别人嘴里那个传说中的人物。
临近晌午的时候,他行至一处集镇。
天上烈日高旋。
烘烤之下,街上往来人马一个个俱是汗流浃背,晒得人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提不起精神。
苏青也是赶了一段的路,眼见前面多出个市集,当下也是不由得脚下发力,挑着个酒家饭庄赶了进去。
“好酒好菜端上来!”
只招呼了一句,他抛出一锭金子,那本来趴在桌上昏昏欲睡的店小二,立马是睡意全无,脸上堆满了笑,点头哈腰的,小跑着朝后厨赶了去,等交代完了,这又跑了出来,端来了茶水点心。
苏青挑的是个临窗的位置,瞧下去,正好能看见街上过往的行人,他慢条斯理的喝着茶水,吃着点心,心里则是在想着事。
蒙古大军,兵至襄樊,若是记得不差,恐怕用不了几年,襄阳城破,这汉人的江山就要没了。
他皱眉苦思,已在想着要不要帮上一把,可又该如何帮,他如今功力远远不及从前,以一人敌一国,简直就是取死之道……
心里想着事,苏青已似神游物外般静坐出神。
“客官,酒菜都已经上齐了!”
等听到伙计的声音,他才蓦然回神,只埋头一阵狼吞虎咽,愣是把那伙计瞧的目瞪口呆,一桌的酒菜风卷残云不到一盏茶,尽数入了苏青的肚子。
如今他肉身愈发强横,所需精气便极为庞大,日夜饮食远超常人所能理解的范畴。
便似那九如师徒,真以为他们是贪图酒肉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这“大金刚神力”乃是世上一等一的横练绝学,倘若他们天天吃些个青菜豆腐,精气不足,还练什么武功,九如神力已成,倒是无所谓,可那小和尚花生却整日里呼饿,分明是已在行功,根基渐成。
吃饱喝足,苏青又发足赶路。
可他只出了市集没走几步。
迎面便见个白袍人正自在不远处的浓荫下站着,似在等候,这人肩头上,还扛着个身材曼妙的黄裙女子。
瞧见苏青走来,这人先是似笑非笑上下一瞧,然后才啧啧有声道:“可惜,可惜,可惜了这么一张倾城绝色的脸,竟然是个男人,小子,你就是那在萧千绝手底下逃走的那人?”
苏青的目光却瞥向这人肩头,那女子昏迷不醒,再瞧这人眼露淫邪之色,十有是掳来的。
见他瞧着自己肩上的女子,白袍人嘿嘿一笑,道:“小子,莫不是你也好这一口,要不,待会等洒家完事了,就把她给你?”
“不过,可不能让你凭白得了好处,听说你和那萧老怪打赌,赢了他的天物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青掀眉一挑,淡淡道:“不错!”
白袍人眼睛立时一亮。
可苏青的下一句话却让他脸色一沉,他笑吟吟的道:“但我不会给你!”
白袍人眸子一沉,阴恻恻的道:“洒家问你要东西,那是看的起你,小子,别不识好——”
他正自说着话,蓦然脸色骤变,口中话语戛然而止,本是直挺的身子,突然如灵蛇一般,扭动数下,闪身一转,便见身旁的大树上,一只肉掌,宛如削铁如泥的神兵般,直直没入树干,看的白袍人心头一寒,只把肩上的女子随手一丢,已警惕的非常凝视着苏青,惊疑道:“天物刃竟被你练到这等境界了?”
苏青抽出右手,望着白袍人目露思索,然后道:“你是无妄头陀贺陀罗?”
这人肤色略黑,面恶发短,加之先前自称,分明是个和尚。
虽说苏青功力大损,然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何况天底下能躲开他一招的和尚可不多,除了九如,八思巴之流,放眼江湖似乎也就这贺陀罗了。
据说这无妄头陀当年因修炼“大金刚神力”不成,却另辟蹊径,创出一门邪法,每修炼一番,便要吸食活人鲜血。
此法唤作“小黑魅功”,一经练成,力大无穷,虽是邪功,但论威名却也只在大金刚神力之下。
然,要想功成,便就要吸食人血,十分歹毒,当年便是九如和尚与萧千绝联手围攻,将此人赶出中原,遁往西域。
可谁想这一去,无妄头陀愣是凭一身所学,横行西域,为祸一方。
可就在半年以前,此人竟又履足中原。
这事儿还是九如老和尚告诉他的。
苏青眼睛一亮。“听说你力气很大?要不要比比?”
贺陀罗本是诧异苏青识破了他的身份,但再听这么句话,他眼珠子溜溜一转,不由咧嘴怪笑道:“不知天高地厚,小子,你想怎么比?”
苏青也是笑道:“这样吧,简单点,咱们相对而立,你砸我一拳,我也砸你一拳,谁先倒下算谁输,如何?”
“哈哈,好,有种!”
眼见苏青竟然说了这么个法子,贺陀罗眼露残忍凶光,浑身筋骨一经舒展,整个白袍都似紧绷了起来,看着魁梧高壮,压迫十足,苏青站在对方面前,只似狮子前站着个绵羊。
“小子,别说我欺负你,洒家先让你出手!”
苏青听的一愣,尔后眉眼含笑,只当着贺陀罗的面抬起了纤秀的右手,握指成拳。
“那我砸了,你可得站好了!”
贺陀罗语露不耐,哼道:
“废话真多,快些动手!”
苏青点点头,不再多言,抡拳挥出。
这拳势方起,普通无奇,贺陀罗脸狞笑更重,似是已在想着待会用几成力道砸死面前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拳势行至半途,贺陀罗还在笑,他眼睁睁的,看着苏青的拳头落在了自己的胸口。
一拳落下,贺陀罗的笑突然凝固了,就见那落下的拳头连同苏青整个右臂,兀的似是粗涨了一圈,膨胀了起来,砸的是他胸口,可遂见贺陀罗后背的衣裳“噗”的炸开一个拳洞,露出了背后的筋肉,像是豆腐般不停抖颤,旋即毛孔中已在渗着血水。
贺陀罗整个人双眼瞬间暴凸,眼仁里满布血丝,张着的嘴巴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拳砸落,苏青径直越过了贺陀罗,拎着地上的女子,朝南行去。
过了许久,树旁的浓荫下,才响起尸体倒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