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令琛和祝温书说了很多话,比他们认识这么久说过的话总和还多。
他告诉她,十岁前他也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直到妈妈意外去世。
也跟她讲,爸爸精神失常后,他这个只知道捣乱的混小子发现自己居然也能照顾别人的衣食起居。
只是一开始那两年,他总分不清食盐和味精的作用,做出的饭菜连他爸都不吃。
网传的关于他爸爸酗酒家暴索要巨额赡养费是杜撰,他很爱他的爸爸,他的爸爸也很爱他。
他说这些的时候很平静,轻描淡写,仿佛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讲述着他人的经历。
但当他说到大一那年,他的爸爸因病去世时,嗓音像含了沙,每一个字都很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祝温书看着黑暗里令琛的身影,心像被狠狠揪住,回过神时,眼眶里已经有了热意。
可是令琛转头又讲起他大学在酒吧驻场,音乐公司的人联系他时,他把人当骗子对待的故事。
人家给他打了几次电话,他最后不耐烦地把当地派出所的电话谎称是学校的联系方式让人家去跟学校谈。
直到大一暑假,刚刚做完手术的张瑜眀不得不亲自坐飞机过来又辗转大巴车和火三轮找到他当时暂住的地方,在门口从天亮蹲到天黑,终于等到令琛回家。
然后令琛怀疑自己是真被盯上了转头就去报了警。
后来,令琛又讲他成名这些年在娱乐圈的经历,可以算是顺风顺水,略过了那些挨骂的经历,跟祝温书细数他得过多少奖杯,认识了哪些以前只在电视里能看见的人,还说起一开始有很多制片方找他拍电视剧和电影,但是他想到自己一个MV都能NG到导演崩溃,遂自我放弃。那些MV导演圈子里还流传着一句话,传到了他耳里——唱歌的令琛让人想嫁,拍戏的令琛让人害怕。
说到这里时,祝温书的眼皮已经撑不住,开始上下打架。
但她还是被逗笑,勾着唇角进入梦乡。
房间内的私语声音渐渐变小,最后成了几句口齿不清的呢喃,床上两人的呼吸也趋于平静。
令琛闭眼前,望着怀里祝温书的睡颜,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所有人都以为他沉默寡言,其实他话很多。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说给她听。
在令琛家待了两天后,令兴言亲自来把人拎走,祝温书也收拾好行李箱准备回家。
只是离开前,她知道自己应该还会常来,便留了一些衣服和洗漱用品。
应霏没这么快从塌房中走出来,还留在老家没回江城。
元宵过后就要开学,气温也在这个假期回暖,祝温书很快投入新学期的准备工作中。
没几天,房东突然给她电话,问她今年还续不续租。
这房子是去年四月祝温书先找到的,签了一年的合同。
房东刚问出口的时候,祝温书下意识就要说续租,毕竟她和应霏相处得很好,两人早就达成了继续合租的共识。
只是话到了嗓子眼,她想到应霏和令琛的关系,突然有点拿不准应霏介不介意和她继续住在一起。
挂了房东的电话后,祝温书给应霏发了条消息。
【祝温书】:刚刚房东给我打电话,马上房子就要续约了,咱们还续租吗?
过了一会儿。
【应霏】:我正想跟你说这个事情呢,我应该是不续租了
看到这句话,祝温书心一沉。
果然,应霏还是对她是令琛女朋友这件事耿耿于怀。
她斟酌半晌,还是觉得和应霏把话说开。
【祝温书】:可以,我尊重你的决定。
【祝温书】:不过……咱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吗?
【应霏】:?
【应霏】:……
【应霏】:你想什么呢,我是这几天考虑了很久,决定以后不追星了。之前我选择当个自由插画家就是为了有时间追星,现在感觉这样日夜颠倒也没意思,所以打算去个美术培训机构当老师。
【应霏】: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会去西城区的一个画室上班,有这么远呢,我还是去附近租个房子比较方便。
原来是这样。
祝温书松了口气,笑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祝温书】:那加油啊!
【应霏】:e就是我可能都住不到四月了,咱们家到西城来回要两个多小时,我一周后就要报道,明天回来应该就要找房子了。
【祝温书】:???这么急?都不用面试的吗?
【应霏】:……不用。
【祝温书】:啊?
同为教育行业,祝温书对培训机构多少有点了解,前两年教育改革后江城的艺术培训大幅度裁员,现在易出难进,哪儿有面试都不需要就直接上班的。
应霏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对方正在输入”一直断断续续地跳动,祝温书半天没等到应霏的回复,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又很犹豫。
于是她又发了个问号过去,应霏才回消息。
【应霏】:施雪儿表叔开的培训机构,最近特别缺人。
没等祝温书说什么,应霏又连续发来几条消息。
【应霏】:我就去救个急咯,反正也没什么事。
【应霏】:不合适我就立刻跳槽,反正现在培训机构遍地走。
祝温书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才笑着打字。
【祝温书】:好吧,那我们以后就是同行了,应老师。
【应霏】:害,应老师助人为乐罢了。
【祝温书】:加油~
【应霏】:那你呢?
【祝温书】:?
【应霏】:你是继续住着,还是……
【祝温书】:??
【应霏】:找你男朋友去?
看到这条消息,祝温书目光凝住。
其实她得知应霏要搬走后,下意识就想着自己得找个新室友。
可能是令琛身份比较特殊,他们交往时间也不长,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还有另一种可能。
思及此,祝温书忽然有些紧张。
别人谈恋爱都是多久才开始同居来着?施雪儿和祝启森也还没有同居吧?她要是现在跟令琛说这个事情会不会有点快?
可是——
她放下手机,忐忑地咬着手指,心里的天平却已经倾斜。
令琛平时本来就忙,如果她家里还有个陌生室友,两人又得过上来回跑的生活,那多麻烦。
但她总感觉,她和令琛生活到一起是早晚的事情。
而且她知道,令琛心里也是乐意的。
就是突然这么问出口,她有点不好意思。
正好这时,令琛的一个来电结束了祝温书的纠结。
“我下飞机了。”令琛开口便道,“大概一个小时后到你家,你要准备准备吗?”
祝温书:“要。”
令琛说:“行,你准备好了跟我说,我可以在楼下等你。”
“不是,我是做心理准备。”
“……怎么?跟我吃个饭还要心理准备?”
“不是,是我室友要搬走了,我得找个新室友。”
祝温书一字一句道,“我就想问问,你……愿意当我新室友吗?”
这个问题,祝温书足足等了五秒才得到答案。
“我愿意。”
“……”
听到这个回答,祝温书感觉,怎么跟求婚似的。
他还答应了。
-
一周后,祝温书把房间里的东西打包好,走出房间时,应霏也拎着一袋不要的杂物出来。
客厅里已经堆了不少垃圾,都是两人今天清理出来没办法带走的。
她们坐到沙发上,看着屋子突然变得空荡荡,只剩几个打包纸箱。
尽管都要走向新生活,但心里难免还是怅然若失。
“你以后别熬夜了啊。”
祝温书说,“早睡早起,也别总是吃外卖和泡面,饮料也少喝,家里多备点儿矿泉水。”
“你怎么跟我妈一样啰嗦。”
应霏一面笑着回答,一面双手撑着沙发,打量这住了一年的房子,“其实咱俩刚刚搬进来的时候这房子也这么空,现在看着怎么就这么陌——”
门铃突然响起,打断了应霏的话。
两人同时看向门边,应霏愣了片刻,神情突然变得有点不自然。
“我去房间再检查检查。”
祝温书知道她不好意思见到令琛,于是没说什么,起身去开门。
“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这话,刚刚走到房间门口的应霏又折回,看到施雪儿和祝启森出现玄关处。
“来帮你搬家呀~”施雪儿指指身后的祝启森,“我带了个苦力。”
祝温书正想说太麻烦了,身后的应霏冷不丁道:“你是想来看看令琛的吧。”
“……”
见施雪儿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祝温书问:“你怎么知道呀?”
她还没跟施雪儿说过今天令琛要来。
应霏帮施雪儿回答了。
“她套我话。”
“我那哪儿叫套话?”
施雪儿昂着下巴说,“大家闲聊嘛,我不得关心关心祝老师。”
应霏嗤笑一声,抱着手臂看着施雪儿,“你现在倒是话多,等会儿人来你可别变哑巴。”
施雪儿:“我哑巴?我等会儿当场给令琛表演一个巧舌如簧彩虹屁让他知道他的粉丝有多厉害,不像有的人,翻来覆去只会说啊我死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没注意到身后的门又开了。
直到祝启森扯了下施雪儿的袖子,她一回头,立刻石化。
“这是我大学同学和现在的同事,祝启森。”
祝温书一边领着令琛进门,一边跟他介绍。
“你好。”
令琛朝他点点头,几秒后,祝启森才傻笑着摸后脑勺:“你好你好,别客气,叫我森森就好。”
“……”
祝温书又看向雕·施雪儿·塑,“这是祝启森的女朋友,施雪儿,也是老师。”
令琛也点头:“你好。”
施雪儿一点反应都没有,祝启森看了她一眼,怕她又当场晕倒,连忙从包里掏出一颗糖塞她嘴里。
至于一旁的应霏。
祝温书一转头,就见她以可以参加奥运短跑项目的速度冲进了房间。
于是这场搬家就变得格外安静。
令琛还带了卢曼曼和一个小男生来帮忙,没费什么功夫就帮祝温书把东西全都搬了出去。而施雪儿则一直站在客厅,嘴巴像退化了,几度“嗯嗯额额”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半个小时后,祝温书和令琛离开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施雪儿的嚎叫声清晰传来——
“我嘴呢?我嘴呢?呜呜呜我嘴去哪儿了呢!”
-
“你的朋友怎么回事?”
车上,令琛揉了揉脖子,淡声说,“一个个都不说话,上次也是。”
“你看不出来吗?”
祝温书说,“雪儿老师是你的粉丝,她特别紧张。”
“紧张的时候是这样吗?”
令琛笑了下,“我还以为只有令思渊这个年纪的人紧张的时候才不说话。”
祝温书没说话,只是看着令琛,眼里有笑意。
“看我干什么?”
令琛问。
“没什么。”
祝温书抿着嘴笑,没说下去。
“别话说一半。”
车上还有其他人,令琛便只是捏祝温书的掌心,“笑什么?”
“我就是在想——”
祝温书抬着下巴,低声道,“你紧张的时候不也像个哑巴。”
要不是这样,他们的高中怎么会连话都没说几句。
令琛也没否认,平静地说:“还好,一般紧张。”
前排的卢曼曼突然回头问:“那你特别紧张的时候呢?”她又转头看向祝温书,“祝老师,真的,我怀疑他每次在台上都把观众席的人当大萝卜,从来没见他紧张过。”
祝温书闻言,也看向令琛。
“那你有特别紧张的时候吗?”
令琛垂着眼睛,半晌才说:“有。”
卢曼曼:“什么时候?演唱会?还是春晚?”
令琛仰头,看着车厢顶,淡声说了个日期。
“去年九月十号。”
“那天干嘛了?”
卢曼曼没什么印象,疑惑道,“那几天你不是在休假吗?没什么演出吧?”
祝温书没有卢曼曼清楚他当时的行程,自然更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
令琛也没有立刻回答卢曼曼的问题,他放空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祝温书。
“不记得了?”
祝温书眨眼:“跟我有关吗?”
令琛轻“啧”一声,懒洋洋地抬手,指着前座椅上的颈枕。
“我那天从这么大的可视门铃里看见你,”他说,“我以为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