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塞牙缝小妖(二)

她僵硬地偏头看向西北方,浓雾里两道身影一高一矮,由远及近渐渐清晰。他们像是走在洼地,深一脚浅一脚,高的人垂着头,肩膀后方露出一截剑柄的形状。

这看起来就像人多了,洛晏脚步像被定住。草丛里传来一阵幽幽的笑声,“原来如此,他是个结巴啊?”

“……”

窸窸窣窣的声响后,草丛归于平静。

陆十六搀扶着姜寂洲走过来,看到她,陆十六高兴道,“你在这!太好了!”

姜寂洲的手搭在陆十六肩上,因为个子高,他微微弓着背脊。额前的头发被风揉乱,微微挡住眉眼。但给人印象却依旧是干净利落,像松枝叶上的晨露,冷冽清透。

他胸口的白衣一片鲜红的血迹,还没干透,右手垂在身侧,像是无力一般。

洛晏抿唇看着他们,语气低低,“对不起,我该把符纸用得再准些的。”

看到姜寂洲的伤,她心头一怔,“姜少侠,对不起……”

听到她的声音,姜寂洲眼帘微掀,不疾不徐地抬头。双眸像盛着子夜星辰,又黑又亮。他看着洛晏,思虑着她这句话的意思。

是真的因为符纸用得不好心虚,还是因为与他身上的伤而心虚。

她的眸光干干净净像清澈见底的湖,一眼就能看透。偏她毫不避讳他的目光,就这么抿唇看他。

真如此坦荡?

陆十六也听洛晏这么说,跟着愧疚道:“是我要,要谢谢,你和姜、姜少侠!救我!”

说起来,这是因他而起,对洛晏和姜寂洲而言,完全是无妄之灾。

可他才说完,就看到少女纤瘦的肩膀颤了颤,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睫毛都挂了晶莹的泪珠……

陆十六眼睛睁圆,他哪见过女孩哭,瞬间有点不知所措:“洛、洛姑娘……”

哭了?姜寂洲觉得莫名其妙,浓密的眉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少女脸上沾了血迹和泥点,额前的碎发因为出汗熨帖在额头,松垮的发带粗略地拢着乌发,却还是凌乱。这狼狈的模样,像颗落地滚了几圈的糯米圆子。

他有些无奈地轻声道:“哭什么?不怪你。”

谁想,他说完这句,非但没能安抚她的情绪,还加重了。

少女哽咽着摇头,圆圆的杏眼湿漉漉,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想哭的,我就是害怕……”

她左手不顾形象抹着眼泪,右手指着方才的草丛,“那里!就是那里、有一个妖怪,它模仿陆少侠的声音叫我……”

姜寂洲听完她的话,长睫动了动,嘴角忍不住勾出一个笑容,“躲在深山里的,大多不是什么厉害的妖怪。不用怕。”

别人就算了,她可是有胆量杀明空的,这样不免让人匪夷所思。

陆十六一听正气凌然,看向洛晏:“洛姑娘!你、你扶着,姜少侠,我去看,看!”

他习惯性像拔剑,才突然想起剑落在船上了。姜寂洲站直,从怀里摸出两张符纸递给他,“青火符,知道怎么用吧?”

陆十六看向姜寂洲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知道的。”

这个世界的符文都是公开的,像个公开的数据库,没有秘密,强度就看画的人愿意注入多少灵力,越舍得越厉害。当然也不能排除,一些厉害的人自创的符文或者改动符文,那强度就难以估量了。

不过这样的人寥寥,可以忽略不计。

陆十六离开,洛晏整理情绪走过去接替他的位置,将姜寂洲的左手搭到肩上。

姜寂洲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算了。”

他站直身子,手腕从她双手间抽出来,将手懒懒地搭在她的肩头,“这样就可以了。”

洛晏个头小,没比他肩头高多少,要她扶着像是欺负她。虽然他确实有点这样的心思。

洛晏:“……好。”

不一会儿,陆十六回来了,“我找了、什么都、没看到。那边草,草丛、被压倒,一大片……”

他摊开手心,一块黑色的鳞片躺在他的掌心,圆润光滑,水滴状,大约一颗山竹的大小。

“这……”洛晏两道细眉皱起,“不会是蛇鳞吧……”

姜寂洲慢悠悠道:“可能吧。”

此时雾气已经散开,姜寂洲看见前方升起的白色烟雾,那是可辨认的袅袅人烟。他对两人道:“走吧,先去打听打听这里是什么地方。”

山下是个小小的洼地,只住着几户人家,家家都圈了栏杆养羊。

正值好时辰,太阳还没变得毒辣,温温和和地洒在苞米地,风也凉快。

叶阿婆家养了三十三头羊,一只母羊被牵到树下,叶阿婆拿着一个壶蹲在母羊旁边,有技巧的挤着羊奶。家里来了三个年轻的客人,她想用新鲜的羊奶招待他们。

没过一会儿,她提着一壶羊奶起身。

院子里生了一小堆火,灰衣少年抱着刚劈好的柴火,整齐地堆在旁边,等着随时添进去。他旁边坐着穿着灰白短衫的小姑娘,她正抱着一只小羊羔,放空发呆。

她身边的少年道,“洛姑娘,斧头……”

洛晏回神,点了点头,“好的。”

将斧头递给陆十六,洛晏的手一下一下摸着小羊羔的头,它舒服地窝在她怀里,眼睛弯弯的,再次睡着。

这处洼地四周被山包围,四处飞鸟啼鸣。除了交通其他都挺好的,他们下山刚好遇见了叶阿婆,她说这里叫松台山,离临州城大概五十里路。

陆十六不会御剑,姜寂洲受伤自封灵脉三日,无法使用灵力。也是巧合,叶阿婆的儿子后天要上临州城卖羊奶,家里的驴车可以搭他们一程。姜寂洲给了叶阿婆一锭银子,让他们就在这里住下。

叶阿婆走到火堆旁,在上面放上一个铁架,把洗好的锅放了上去,倒入一瓢清水开始煮羊奶。

洛晏问道:“叶阿婆,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叶阿婆笑着摇摇头,“不用了,等我煮好羊奶,就可以了。陆小哥,够了。不需要再劈柴火了……辛苦你了,坐下休息吧。”

“那饭桌上的菜差点就算是你们俩做的了。”

院子里的树下放了一张桌子,上面有六个菜,热气腾腾,是叶阿婆刚炒好的。

陆十六被夸奖得面颊通红,乖乖在叶阿婆身边坐下。洛晏笑了笑,其实她就是帮忙洗了点菜而已。

锅里的水咕咕咚咚烧开,叶阿婆才将壶里的鲜羊奶倒进去,用木勺慢慢搅开。

这时,一个壮汉扛着一捆柴火走进来,他肤色黝黑,穿着灰色的坎肩马褂,露出肌肉壮硕的手臂。

他是叶阿婆的儿子叶四,母子两人相依为命。

叶四一进门就大声道:“娘,我回来了!”

叶阿婆点点头,看向他身后奇怪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小姜呢?”

叶四将干柴放在院墙角,“在后头呢。”

看见姜寂洲身上染血,叶阿婆便让叶四带他去邻居家看看,那家有个土方先生。

“小姜!到哪里了?”叶四扯开喉咙喊了一声,一道声音慢悠悠地回复道:“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颀长的少年踏进院门,他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麻布长衫,面上起了小颗线球,但配上那略苍白的俊脸……就是妥妥的落魄贵公子,洛晏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果然,时尚完成度看脸。

叶阿婆用一个大瓷碗盛起羊奶端到了桌子上。她招呼两人坐下,拿起碗给几人盛羊奶。

这一顿饭相当丰富,有肉,有菜,有颗粒分明的大米饭,还有一碗羊奶!

洛晏闻着菜香口水都要流出来了,手里拿着筷子看准了桌上的莴笋炒肉。透亮的莴笋片嚼起来肯定是脆的!

叶阿婆家好久没那么热闹,她看着三个人,像看到了以后和孙子们相处的模样,心里生出高兴来。

“大家都动筷吧!我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希望你们别嫌弃才好。”

桌上气氛很好,洛晏如愿以偿夹了一块莴笋片,但第一口势必要先尝尝米饭,闻起来真的很甜很香。

就在她低头正准备吃一口米饭时,脑海里突然出现一道声音:

“请宿主注意,两日适应期已过,同甘共苦模式正式开启。”

她这才恍惚意识到,今天是第三天了。

目光不自觉投向姜寂洲。

他安安静静地喝羊奶,动作慢慢悠悠,斯文优雅,看起来像个没事人一样。

今天他还笑得出来呢,对于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出现的伤,他似乎并不在意,也没有暴躁地追根究底,也不质问她怀疑她,想来是个心性豁达的人!

这样的人,能有多痛苦?就以他是反派来说,不够满糖至少也是五分糖吧!

想着她将一口饭送进嘴里,欢天喜地迎接新挑战,

米粒还没到胃里,洛晏眼眶瞬间就红了,“咳……”

“咳咳咳……”

一阵连续的咳嗽从她喉咙深处溢出来,根本抑制不住,她肩膀都咳得颤抖起来,手捏不住筷子几乎要掉到地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走她的筷子放到桌上,“噎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欢迎评论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