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静悄悄,连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洛晏后退一步,“我……我想洗衣服……”
洗衣服时加点盐衣服能减少褪色,这个念头突然就窜到她脑海里。
乌黑的双眼垂下静静看她,少年的表情专注,似乎在认真思考这话的真实性,
“倒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是哪方的习惯?”
很平常的一句话,他问得漫不经心。
这是……在打听她的身世吗?
“不记得了。”她说着微微垂下眼睫,做出落寞的样子,“我是个孤儿,很小就一个人生活,天南海北地流浪,已经记不得这是在哪里学到的了。”
姜寂洲瞥见她柔软的发顶,白日绑的马尾已经有些歪了,发带的结松松散散。
绑头发绑得这样糟糕的人,无论男女,除去不能自理的幼童和老者,她是他见到的第一个。
这样一个人,居然会知道如何更好地洗衣服?
这哪里可信?
少女此刻却拧动眉梢,抿紧着唇角,无辜又生动,像根蔫蔫的小白菜。
倒像被他这句话欺负了一般委屈,可她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分明没透露什么。
姜寂洲眉宇皱了皱,才收回目光。
洛晏觉得此刻时间过得真慢啊。他在看什么?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突然她余光里看见少年修长的影子动了。
少年慢慢曲起长腿蹲下,伸手将手帕裹好,细心地将外围的盐轻轻拂去,只留下干净的部分。
动作耐心又细致。
收拾好他起身,将手帕递给洛晏,声音清润,一如既往地礼貌,“抱歉,问到你的伤心处了。”
洛晏轻轻松了一口气,从他手里接过手帕,“没事的……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洛晏姑娘,原来你在这儿。”
一道声音加进来,两人看过去。
赵子衿和焦娘站在回廊尽头,身后是怏怏的贺长翊,他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也对,救林泽华肯定费了不少灵力,他的灵力还没经过关卡的淬炼,自然不够用。
赵子衿走到洛晏身边,“方才这宅子里风突然大了,想来定是有邪祟,我还担心你会出事。幸好,你在姜寂洲少侠身边。”
听她这么说,焦娘眼神在洛晏身上停留了一会,若有所思。眼中灵光像方才在芭蕉林中一样。
洛晏自然也察觉到了,大约是这里地上散落的盐,让焦娘觉得五感有些模糊。洛晏不动声色地将盐往身后藏了藏。
她朝着赵子衿点点头,语气抱歉地说:“子衿姐姐,让你担忧了。”
“没事,你还知道找姜寂洲少侠,已经很机灵了。”赵子衿语气真心实意的欣慰,喜欢不给他们创造麻烦的人。
“林夫人,你就送到这里吧。”赵子衿道。
焦娘点头,微微欠身,“今天辛苦各位少侠,时间晚了我就不打扰各位休息了。我今夜会守着夫君,各位有什么需要可随时到院中找我。”
“对了,贺少侠你今夜如此疲惫,就不要继续操劳了。我待会儿就去看望你的朋友和师弟,明日你恢复得好些了,再去不迟。”
贺长翊点头,语气弱弱地说:“林夫人也要注意休息……”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毫无征兆地倒了下来,靠在赵子衿身上。
“贺长翊!”
姜寂洲上前扶住人,手指探到他的脉息,神色缓和地说:“没事,他就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
贺长翊这一觉睡得很久,直到第二天酉时才醒来。
他头疼欲裂,感觉魂魄被突然抽走,身体像个空壳一般难受。
有四个人围在他的床边,除去赵子衿三人,还有一个林属。
“贺少侠,就等着你哪!”林属道。
洛晏都为贺长翊感到难受,林属就图他身上的浮云珠,赵子衿和姜寂洲他都婉言拒绝,就拖着等贺长翊。
这么无限消耗他,林属就是赌他支撑不住会拿出浮云珠,只有夺得浮云珠,那才是一劳永逸的好法子。
哎,打头阵的小喽啰总是异想天开,洛晏默默地想。
贺长翊根本不知林属的用心,吃了点饭,他起身去做事。
赵子衿和姜寂洲自然也要跟着一起,他们进院子正好碰到焦娘端着药丸出来。她说了林泽华今日的情况之后,目光看向几人身后的小尾巴。
“洛姑娘今日怎么一起来了?这叫我和夫君怎么好意思。”她走到洛晏身边,将药丸碗递给身边的丫头,亲切地拉上洛晏的手。
洛晏想后退却不及她眼疾手快,焦娘语气热络:
“昨日真是不好意思,事发突然,今日我安排了几个小丫头陪你玩。你年纪小,这样的事不必见的。”
她的手指很凉,覆盖在洛晏手背,似带出一抹寒气,洛晏不受控制地轻轻抽了一下,她感觉喉咙像被堵住,想开口拒绝,却发不出声音。
焦娘对她下手了,为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洛晏被控制着僵硬地点头,焦娘巧笑倩兮,揽住她的肩膀就要往外走。洛晏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促,震耳欲聋,惊得一声冷汗。
除了姜寂洲,这世界的任何一个人都能杀死她。
洛晏昨日就没来,今日不想跟着进去,想去和别人玩也没人会奇怪。
昨夜焦娘已经通过了符纸的考验,没人会怀疑她是妖,至少目前不会。
洛晏试着动了动没被抓住的右手,艰难的抬起手想勾住身边的衣角。可身体像被冻僵了一样,用不上力,连这样简单的动作也难以做到。
在要与众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她蓄力手成了爪状往旁边用力一勾,指尖非常麻木,她不确定摸到了什么,又或者没摸到。
没人说话,洛晏被焦娘带着走远。
洛晏体会到了如坠冰窖的感觉,她有一种预感,出了这道门,旅程就结束了。
耳边是焦娘温柔的声音,“小丫头,你是不是发现了?不然,你昨日拿这么多盐做什么?”
这声音像一条毒蛇向她吐着信子,洛晏眼皮耷拉下来。
“那就不好意思了,总不能因为你,让我功亏一篑吧?”
揽着洛晏肩膀的手微微勾起,尖锐的长甲像锋利的匕首戳着洛晏的脖动脉,随时都能割破让她鲜血直流,焦娘微笑道:“所以,送你去死好不好?”
当然不好!
可她说不出话,呼吸都变得很迟缓,这样任人宰割地感觉实在太差了。
她才来两天而已,第二次面临生死了。
系统!系统呢!洛晏脑内疯狂呼叫。
毫无反应!
哪家系统废物成这样?!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姜寂洲也要跟着她一起死了,这世界没有她不会崩塌,若是没有姜寂洲呢?
两人身后,白衣少年停在原地。
他看着黄衣少女乖巧地被焦娘揽着往前去,没有一点反抗的意思。
少年若有所思地抬起左手,刚刚她勾了他的小拇指一下,她指尖烫得厉害,像刚从蒸腾地气雾里拿出来。
动了动小指,片刻少年眉梢微挑,唇瓣勾起一个笑容,冰雪消融,“怕了?”
“总是说谎,是该吃些苦头。”
赵子衿已经走到门口,看到人没有跟上来,才回头就见院中的少年看着自己的手,像被它逗笑一般。
不是平时那样守礼温和的笑容……而是生气勃勃,轻松肆意,真正属于十几岁少年的笑,整个人都像被光照亮。
看手也能笑?姜寂洲少侠……
她还是有些奇怪还是打断道:“姜寂洲少侠,你不进来吗?”
听到声音,姜寂洲放下手,收起笑容恢复平时的模样道:“有东西忘拿了,我回去一趟。”
“嗯,好。”赵子衿应完,转身进了屋子。
姜寂洲朝着焦娘和洛晏离开的方向走去,一如往常,闲庭信步。
洛晏被带着走进了芭蕉林,此刻她看这些芭蕉心里犯怵,心里万分拒绝,脚上直通死路。
焦娘摸着她的脸,“好了,到了。”
“让她们也尝尝小姑娘的元气,好吗?”
洛晏像只泄气的气球,焦娘一个人吃就算了,一群……她都不敢想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她的手被执起,焦娘食指抚上她的手腕,轻轻划开,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冒出来,像一串红珊瑚挂在在纤细白皙的手腕。
焦娘深深嗅了一口,“十几岁的孩子,果然很鲜美,怪不得明空那怪物这么喜欢。”
洛晏被推着躺在地上,像块躺在砧板上的肉,她看见天上的月亮被交相合拢的芭蕉叶遮盖,剩下一片黑暗。
最靠近她的几根芭蕉树已经缓慢扭动起来,如昨夜焦娘变身时一样。
焦娘拍拍她的脸,“好好玩。”
洛晏生无可恋,“……”
焦娘很满意她的反应,说完起身就离开了。
一个芭蕉精打着伞蹲在洛晏身边,她目光有些呆滞,像死鱼眼,不如焦娘灵动。
洛晏唯一庆幸的是,她们不吸血,只是对血敏感。
芭蕉精将伞遮住洛晏的头顶,一阵微白的雾从她身体抽离,洛晏有种打了麻醉针的感觉,意识逐渐被抽离。
接着,她看到第二个、第三个芭蕉精打着伞走了过来……
这样没有血的伤口,姜寂洲应该不会疼。
困……好困……
洛晏不受控制想闭上眼睛,眼前的光线消失之前,她隐隐约约看到头上的伞被挪开,像盛开的花绽开花瓣。
一层又一层慢慢打开。
一只修长的手拿开了她眼前的绿伞,那截漂亮的手腕上,带了一串红珊瑚……
青白的月色再次洒在她身上。
她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不是洛姑娘,也不是洛晏姑娘,是洛晏这两个字,清清楚楚。
洛神的洛,海晏河清的晏。
但她无法开口回应。
困倦像头野兽吞噬了她的意识,洛晏枕着月色慢慢沉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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