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别无所求,只一个愿望。”
“以这条微薄『性』命代价,助殿演一场瞒天过海的大戏,布一个让重华自食其果的局。”
“所以,请您允我——战死清净谷。”
……
在那个荒诞离奇,对“炮灰”来说如同一场噩梦的虐恋故事中,艾芳这样说道。
她说,重华对姽姝执念深沉,定会设法抢夺遗体,意图将她复活。
既如此,妨将计就计,拿“姽姝的遗体”作饵,诱这个比谁都惜命、比谁都狡猾的对手钩。
在艾芳和其他受害者家属的恳求之,姽婳拟定了这个计划。
她收殓姽姝遗体后,并未与其他族人一同葬入清净谷,而是暗中火化,将遗骨洒入魔界最深处的归海中。
于情于理,姽婳都认妹妹应该复活。
姽姝自己作出了选择,就该自己承担代价。
接着,她在清净谷树了一块刻“姽姝”名字的石碑,将艾光的尸骨埋了进去。
了以假『乱』真,她还委托蜃妖一族的首领,对艾光的遗体施加了一种精密复杂的幻术。
这幻术别无他用,只一样功能。
——仅对重华一人起效,持续时永久,发条件限,让他将艾光的遗骨幻视成姽姝。
重华生『性』敏感多疑,了避免『露』馅,艾芳等一干受害者家属自愿留守墓,力战而死,以死来证明他们守护的“遗骨”是假货。
精心修葺的坟墓,墓前摆放的鲜花,忠心耿耿的守墓人……
所的表象,都是专重华一人布的陷阱。
姽婳唯一漏算的是,重华了搜集灵力,竟惜与魔族中最臭名昭着的罗浮君联手,一神一魔各取所需,仅荼毒仙门子弟,还挖遍了整座清净谷的坟。
重华脑壳没加盖,此头装满了水;心没加底,此行事毫无底线。
对头脑、底线的正常人来说,他的行实在太过神秘莫测了。
但无论如何,结局正如姽婳所料——重华对艾芳等人“拼死保护”的遗骨深信疑,避开所人的视线,将其珍而重之地带回仙界,锁入岁星殿中,来了个阴版的“金屋藏娇”。
近百年来,重华假称悼念亡妻,实则机关算尽,一面与罗浮君勾结,一面附身碧虚湖掌门向南天,利用他向门中急功近利的长老发号施令,从资质平庸的外门弟子身榨取灵力。
起初只是一丁点,后来他唯恐日久生变,断加大马力、猛踩油门,终于了草菅人命的地步。
他手染鲜血,屠遍天,只再见一次自己深爱的容颜。
了唯一的那个她,即要牺牲世界,他也在所惜。
而,重华神怎么也想——
他在金屋藏的是小娇妻,而是一个身高近两米的猛男。
的猛男。
猛男。
男。
聂昭:“…………”
这种时候,她该『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只要微笑就可以了吗?
偏偏重华还肯放过她,用掌心在“姽姝”颧骨摩擦了一会儿,犹觉得满意,便扬手招来朱公公准备的礼,从中选出一条绣满金线的石榴裙,打算给这具将近两米高的骸骨穿。
聂昭:“……噗咳!”
尽管她及时闭嘴,但仍一阵无法控制的怪声从喉咙冒出来,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平静。
“聂昭。”
重华的深情演出被打断,禁面『露』怫之『色』,“请你自重。本座与爱妻的庭院,欢迎知礼数之人。”
聂昭:“?”
是,大哥,究竟是谁自重啊?
你仅对一位直男的遗体大肆x『骚』扰,还
想给他穿小裙子耶!
虽我是么好人,但这面还是你比较禽兽啊!
话说回来,魔族与人类生理结构同,男『性』遗骨可是长着……那个……
你给艾将军穿裙子的时候,当真会碰么该碰的东西吗?
——答案是会。
蜃妖首领的幻术只对一人起效,适用范围极其狭窄,此效力也极强大,同时覆盖了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与味觉。
无论重华拥怎样猎奇的x癖,冰.恋也好,秀.『色』也罢,哪怕他想拆恋人的骨头做琵琶,只要没旁人提醒,他都将永远沉溺在一场完美无瑕的幻梦之中。
而姽婳知道,向来只爱自己、只信任自己的重华,绝可能让他人看见姽姝的尸骨。
他一己之私将无数人推入地狱,也自绝于人民,直最后都没能从梦中醒来。
“……”
聂昭一边忍住发笑,一边又觉得些可悲,内心极限拉扯,最后在脸挤出了一副欲言又止、欲哭无泪的古怪表情。
简而言之,点像金馆长表情包。
重华无法领略金馆长的魅力,神『色』愈发快:“你这是么表情?你就这么想让姝儿复生吗?”
聂昭:“是,倒也没……”
话音未落,她只觉肩头传来一阵重压,整个人猛地往一沉,几乎被生生碾进地面。
“?”
聂昭大感『迷』『惑』,“我脸就长这样,俩眼睛一鼻子一张嘴,可能是那么点儿天生的嘲讽相,但您也用这个发火吧?要,我我祖宗挖出来陪您唠嗑唠嗑?”
重华连个正眼都欠奉,一拂衣袖将她制住,头也回地冷冷道:“你是个热心人,若你突暴起碍事,难免节外生枝。你就站在这,亲眼见证本座与爱妻团圆吧。”
聂昭:“?”
真的吗,可是我好像在见证你搞男同耶!
再这样去,我都用手,光靠脚趾就能挖穿你这座爱巢了!
我今天如果在这尴尬至死,能能申请工伤赔偿啊?
聂昭:【黎公子,救一啊黎公子!赶紧给我整点活,么都行,分散一我的注意力!这厮讲武德,他跟我玩尬的!】
黎幽:【噗噜噗噜噗噜……】
聂昭:【么你会倒在我脚边口吐沫啊!么你第一个就尬阵亡了啊!论功力深厚,我觉得你没比他差哪去啊!】
黎幽:【阿昭,你所知。艾光乃姽婳座第一猛将,平生除了主君和小妹,最爱的就是打拳、长跑、扎马步,还拖着我陪他一起扛鼎——意思是我睡在鼎,他连鼎带我一起扛,十个时辰纹丝,我晃醒就算他输。】
黎幽:【这样一个男人,你能想象他被套石榴裙吗?】
聂昭:【……】
聂昭:【噗噜噗噜噗噜……】
……
另一边,重华对聂昭复杂的眼神视若无睹,手捏法诀,一心一意引贮藏在满地碎晶中的灵力,令其汇聚成一道澎湃洪流,朝向位于庭院中心的冰棺涌去。
“姝儿,我这便接你回家。姝儿……”
他口中喃喃自语,内心激难以自持,说最后都带了狂喜的颤音。
聂昭看得出来,这整座庭院就是一个巨大的法阵,在仙界一般称“聚灵阵”。
重华多年来处心积虑,在凡横征暴敛,对凡人敲骨吸髓,恨能将地皮都刮薄三寸,就是了今日这一刻。
他要将灵力注入“姽姝”的遗骨,唤回她艾光那一枪而崩溃四散的魂魄,用人命填一个自己渴望的完美结局。
此,他需要姽姝的身体作媒介,在生死之的罅隙点亮灯火,指引她漂泊的灵魂找归处。
换而言之——
倘若那从一开始就是姽姝的尸
骨,在灯火指引归来的魂魄,自也会是姽姝。
“我说,重华神。”
聂昭置身于汹涌的灵力奔流之中,百感交集地注视着重华的背影,忽没头没脑地开口道:
“你知道叶挽风吗?”
“么?”
重华反问,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耐烦与关心。
黎幽在她脑海响亮地“啧”了一声,态度也没比重华好哪去:“好端端的,提他做么?”
只她衣角那只蝴蝶,虽无法像黎幽一样贫嘴聊天,但显能听懂人话,难掩兴奋地扇了扇翅膀。
“叶挽风,碧虚湖前弟子,百年一见的剑修天才,理想是成独步天的剑仙。衣、发、皮肤,扔在雪地找见人,放大晚能当路灯。虽头发是染的,但他一颗比头发更加洁干净的心,敢与强权叫板,肯弱者张目,是个如假包换的侠客。”
“还,你知道洛湘吗?”
“她是镇星殿韩湘仙子转世,两世遇人淑,几度坠入谷底,又屈挠地爬了回来。即在神魂破碎、意志昏沉的绝境之中,她也没忘记自己目睹的一切,最终我们指明向,助我们抵达了你的巢『穴』。”
“钟蕙兰,春晖峰亲传弟子,深得天工长老喜爱,却偏偏识眉眼高低,执意资质平凡的外门弟子出头,甚至与其中一人结道侣。她的道侣文采普通,审美离奇,唯独在深爱她这一点出类拔萃,至死渝。”
“杨眉,凡三大修仙世家之一的杨家小姐,从小养尊处优,『性』情骄傲,却乏恻隐之心,常师弟师妹出头……”
“够了!!”
重华听她滔滔绝说个没完,所剩无几的耐心终于告罄,翻脸怒道:
“本座没心思听你在这胡言『乱』语,大放厥词。聂昭,你究竟想说么?”
“很简单。”
聂昭意犹未尽地收声,抬起脸向他笑了一笑。
“我想知道,这些人与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对于将他们卷入灭顶之灾这件事,你么想法吗?”
“……”
重华先是一怔,随即收敛怒容,恢复了雕像般无于衷的冷漠,“自没。”
“如你所言,既他们与本座素昧平生、无冤无仇,那便是无足轻重之人,本座何要对他们怀想法?”
“无足轻重之人的遭遇和场,本座既知晓,亦在意,更关心。若人爱妻而死……”
他停顿了一,而后抬眼盯住聂昭,双眸中光彩熠熠,闪耀着令人胆寒的疯狂之『色』。
“那是他们的荣幸。仅此而已。”
“————”
聂昭没立刻回答。
她被钉在原地弹得,只好一边催促黎幽解咒,一边灵活地转眼珠,试图寻找一个“最佳角度”。
找好以后,她阖眼帘,心平气和地做了个深呼吸。
黎幽:【冷静,阿昭。冷静。】
聂昭:【我明。你看我面容非常平和,根本没在生气啊。】
黎幽:【你的面容很平和,但你的手在揪我的尾巴,已经拔秃了一半『毛』,就快连根拔断了。】
聂昭:【啊这……】
幸好,重华精心准备的聚灵阵效率奇高,赶在黎幽的尾巴被彻底薅秃之前,冰棺中光华大盛,原本死气沉沉的骨发出“嘎吱”一声轻响,生出了第一条淡粉『色』的肌纤维。
紧接着,就是神经和血管,还科学无法解释的经脉、气海、丹田之类,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再生,如同解剖学3d画演示,自内而外一层层裹血肉和皮肤,逐渐包装出一道高大威猛的人形。
没错,高大威猛。
身材魁梧。
膀阔腰圆。
一位罩杯比聂昭还大,肌肉比铠甲还结实
,热爱撸铁、拳击和小妹,但是小妹已经在的猛男。
“……”
聂昭无声地叹了口气。
重华神从未想过,除了他之外,其他人也是老婆的。
伴侣,朋友,亲人。
深沉的眷恋,甜蜜的温情,也铭心刻骨、至死休的恨意。
——他伟大的爱情,未必就比别人的恨意更强大。
“姝儿!”
聂昭看得清楚明,但重华在幻术作用,彻头彻尾沉浸在无知的幸福之中,面对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半头的钢铁猛男,欣喜若狂地张开双臂迎前去:
“姝儿,我好想……”
唰。
那响声如此微弱,几乎淹没在重华惊喜的呼唤之中,只侧耳细听才能察觉。
——那是以魔气凝结而成的利刃,正面刺穿重华胸口的声音。
“………………咦?”
重华怔怔低头去,美梦成真的幸福表情凝冻在脸,仿佛一层滑稽可笑的面具。
迟来百年的复仇之刃,这一次终于攫开他的血肉皮囊,贯穿他的心肝脏腑,在他胸口绽放出大朵璀璨的红花。
布衣之怒,流血五步,今日是也。
“你、是——”
幻术在这一刻解除,长年笼罩在重华眼前的阴翳随之消散。
映入他眼中的,再是“姽姝”纤细玲珑的骸骨,而是……
一个猛男。
一个小山一样的猛男。
一个穿着绣满金线的精致小红裙,裙摆勉强绷住膝盖,胸口被肌肉撑裂成深v,总之就是非常可名状的猛男。
“啊……”
“啊……啊啊……”
“你是么东西啊啊啊啊啊——————?!!!”
看清现实的一瞬,重华仿佛被一道惊雷劈中天灵,大脑完停止了思考,强烈的惊骇与恶寒流遍身。
他口吐鲜血,凭着求生本能挥出一掌,立时就要将那具身体击成碎片。
而,他才刚抬起胳膊,脖颈便被闪电般奔袭而来的锁链紧紧缠住,向一提一甩,腾空旋转180度后,大头朝狠狠栽入了地!
那一刻,他清楚听见了自己颈骨扭断的声音。
重华:“???!!!”
“……呼。”
聂昭长舒一口气,在他身后云淡风轻地掸了掸手,抚平衣襟存在的褶皱,摆出几分“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高人架势。
“嗯,这个角度错,摔得很漂亮。”
她端详着自己的『插』花作品,无得意地挺起胸膛。
“现在,我一点理解叶道长的心情了。”
黎幽:【阿昭,你手心出汗了,要还是先擦擦吧。】
聂昭:【闭嘴。还是你解咒太慢,我差点以赶了。】
“重华神,我很遗憾。”
聂昭内心波澜起伏,面丝毫显,仍是一派心平气和的从容微笑。
“倘若你对那些凡人感一点——哪怕只一点点抱歉,我也会考虑摔轻一些,让你在临死前做个体面人。”
“但我想岔了。你这个人,生前就从来没体面过,哪还在乎死的时候呢?”
“你就老老实实『插』在地,等着被天人围观,一人一口老痰送你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