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月池以为圣王要去悼念皮裤蜘蛛,并没有多想,带着她走了过去。
她们走过之路,有小动物们回头去看,原本,她们对于颜楚虞就没有什么好感,现如今,皮裤蜘蛛的死更是牵扯到了吸血鬼的王族,大家对她就更没有什么好印象了。
圣王一手背在身后,表面上云淡风轻,可是身为神医的顾月池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她周围溃散的气息。
“圣王,要不然我先为你疗伤。”
顾月池迟疑了一下,她扭头看着颜楚虞,颜楚虞一双湛蓝的眸子淡然地看着她:“你敢治?”
这是她与修罗王争斗时留下的。
顾月池:……
她们真的动手了么?
百公里外的修罗城内。
宫殿里,几只黑色的乌鸦挥动着翅膀低空盘旋着,殿外,十几个吸血鬼长老叹着气,纷纷摇头。
三个火部的吸血鬼断了手臂先后被用担架上抬了出去,十八嘴角的血还未擦去,身边的天医部的医生要为她治疗,她却摆手,眼睛去看修罗王。
修罗王一身狼狈不堪,从头到脚都是伤,就连眉骨间都有一道贯穿伤,从她当王之后,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大战一场了。
她都快要忘记受伤是什么滋味了。
身上很痛很痛。
刚刚,如果不是十八扑了上来,圣王有一刻的迟疑,修罗王的两个胳膊就被她卸掉了。
谁也没有想到,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的圣王居然能够化身为杀神一般,单枪匹马折损了她三名死侍,伤了四位护法。
可这都不算什么了。
修罗王的眼里却满是亮光,她伸出手臂,任吸血鬼医生为她治疗,喃喃地:“十八,她还活着。”
十八怔怔地看着她。
她从未见过靳枝眼里有过这样的神采。
“她还活着。”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靳枝激动的几乎要炸开,十八在一边沉默了半响,低声说:“是,王,她还活着。”
外面有长老问出了这起族内争端的源头居然是因为一个人类,他愤愤不平,就要安排手下人去取了宋念影的命。
那声音传到修罗王的耳朵里,她猛地站了起来,吓得旁边的医官一个哆嗦,手里的药瓶落地,刚刚为她固定好的绷带散乱,鲜红的血液顺着脖颈滑落,靳枝冷冷一笑,她化身为黑色的旋风,直接飞了出去,骤然落在那大放厥词的长老身上。
在旁边吸血鬼的尖叫与惊恐的惨叫声中,好像无数的乌鸦啄食,瞬间长老就只剩下一堆白骨,缓缓地落在了地上。
黑风化成了靳枝面孔的模样,她阴冷地看着不知所措的一众头领:“谁敢动她,就是不要命了。”
十八看着殿外惨不忍睹的画面,她垂了垂眸,她很想要问一问王,她知不知道,伤宋念影最深的那个就是她自己。
黑色的乌鸦低声叫着飞出了修罗殿,一路前行,落在了一棵树前。
顾月池看着那小小的坟包,“就在这儿。”
她的语气低落,心里也是有几分不舍,皮裤蜘蛛憨憨地性格早就成了大家的开心果,谁也没有想到它就这么离开了。
圣王点了点头,她的手一挥,蓝色的透明度的屏障瞬间将外面的一切隔绝。
顾月池怔了怔,疑惑地看着颜楚虞。
圣王要做什么?
圣王的两手向两边缓缓地移动,大地震颤,露出小小的黑色的棺材。
那是宋念影为它量身定做的。
“圣王……”
顾月池上前一步,颜楚虞瞥了她一眼,她吓得立即不敢动了。
圣王走上前,她打开了小小的棺材,将皮裤蜘蛛从里面捧了出来。
顾月池不明所以地看着颜楚虞,颜楚虞缓缓地抬起右手,上面有一团淡黄的光芒。
它很脆弱,很渺小,好似来一阵风都会讲它吹散一般。
要不是神影的气息护着,它早就灰飞烟灭了。
顾月池:!!!
那是皮裤蜘蛛最后一缕神识,虽然很微弱,但上面的的确确有它的气息。
圣王要做什么?
还魂逆命之术那是禁术,一旦被族内吸血鬼发现,无论是王还是贵族亦或是长老,一缕格杀勿论的。
更何况,圣王她如何知道禁术?
颜楚虞并不知道禁术,当时,在宋念影万念俱灰的情况下,不肯把皮裤蜘蛛给她,她只抢了这么一缕神识出来。
世间万物,所有的骨肉、灵魂都是由“金木水火土”五种自然元素行程的。
当时,圣王着急,想要最起码留下它的三缕魂魄,那样即使是费一些周折,她也可以慢慢地救活蜘蛛。
可是夫人不肯再信她了。
千钧一发那一刻,她只留下了这最后一缕“水”元素的神识。
圣王试探性地想要把那一缕神识送回到皮裤蜘蛛的身体里,可是它太脆弱了,根本无法进入已经冰冷的躯体,只是在周边转了一圈,就被那死气给荡了出去。
“这神识太弱了。”
顾月池语气里都是可惜,它太弱了,时间又拖的太久了,根本无法归位。
圣王沉默了片刻,她的手摸了摸脖颈上的吊坠,仰头,看着天边的一轮明月,心里闷痛。
这蜘蛛,是宋念影唯一信任与寄托了。
她那样恨自己,再也不会原谅她了,自然也不会再要她的陪伴了。
圣王不想要再看夫人形单影只的样子了。
深吸一口气,颜楚虞的右手缓缓地抬起,上面,聚集了蓝色的光圈,渐渐地,水汽凝固成寒气,一把冰蓝色的匕首落在了她的手里。
“圣王,不可!”
顾月池大惊失色,上前一步,颜楚虞的袖子一挥,将她一下子定在了原地,顾月池身子僵硬,动也不能动了。
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没有人能够阻挡。
残月当头,琉璃的光芒洒落在颜楚虞的身上,笼罩了一层雾气,精雕玉琢的她好似天人。
可这位天人却对自己做着最残忍的事情。
她握着那冰凉的可以割开世间万物的匕首,缓缓地刺向心脏,刀切入肉里的声音,挑开筋骨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落入了顾月池的耳中,即使是身为神医见识过无数的她也忍不住汗毛直立,闭了闭眼睛,不忍心再去看。
吸血鬼的身体,世间力物不能伤。
可一旦被伤到了,那疼痛是人类的千百倍。
随着蓝色的刀尖推了进去,颜楚虞眉头蹙紧,她的唇瞬间失去了血色,额头上都是冷汗,她身上的力气都维护不了周身的气场了,外围的蓝光一点点在变弱。
终于,那一滴金色外面包裹着蓝光的血,从她的心脏处流了出来。
顾月池虽然动不了,还是急红了眼睛:“圣王!”
心尖血对于吸血鬼来说至关重要,那是一切异能的核心所在,它百年才能再生,失去一滴心尖血就相当于人大出血一次,损伤太大。
一般的吸血鬼根本就无法承受,只是一滴就可以要了她们的命。
即使强大如圣王,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取血,更何况,她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
她再这样,神魂会散掉,再次进入入眠的。
那一滴心尖血在颜楚虞的眼前缓慢地飘荡,它像是有意识一样,迟迟不肯离去。
她收起了匕首,脸色苍白,声音轻轻的却又坚定:“去吧,去救它。”
除了这个。
她不知道还能给宋念影什么。
或许,无论她给什么,她也不会再要了。
那滴心尖血终究像是听明白了主人的命令,它缓缓地移动,与皮裤蜘蛛那缕神魂融在了一起,落在了皮裤蜘蛛的躯体了。
风清浅的吹过耳边,好像是夫人之前无数次温柔地位颜楚虞掖好耳边的碎发一样。
她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皮裤蜘蛛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它的八条腿无力地蹬了蹬,小小的黑色的肚子鼓了鼓,一双暗红的眼睛陡然睁开。
舒了一口气的圣王一手捂在胸口处,战无不胜的她终究是没了最后的支撑,两腿重重的跪在了泥土之中。
“护着它,训练好后给……夫人。”
……
******
宋念影那一晚,住在了酒店里。
她在这个世间,无依无靠,没有什么朋友与家人,连一个暂住的地方都没有。
开了一瓶红酒。
她像是往常一样,洗了澡,关了灯,一个人看着月光,在天台上晃着脚丫。
没有什么不同的。
她可以承受的。
无数次的心理暗示,不过是她想要自欺欺人伤痕累累的心上的一点点慰藉,却像是寒冬天泼上了一碗热茶,没有温暖这天地,却被世界冻结。
颜楚虞……
宋念影垂下了头。
也许,这世间万物都是有自己的定数的。
之前,她们吵架的时候,她并不是真的生颜楚虞的气,只是想要让她懂得珍惜,懂得不离不弃,所以才佯装把她的定情信物水滴吊坠还了回去。
可谁能想到。
这一还,是真的就此了断了。
嘴唇被酒沁地鲜红,宋念影目光空洞地望着远方,周围,有黑色的影子时而闪过,她却都不在意了。
没了颜楚虞的标记,那些不怀好意的魑魅魍魉自然会寻着气味过来。
以前,宋念影还会害怕,还会惶恐,那是因为她还有一颗求生的心。
如今,心都死了,死人有什么怕的。
应该是它们怕自己才对。
混沌之间,天地陷入了一片朦胧,她躺在柔软的床铺之上,看着白色的天花板,陷入了昏睡之中。
梦里,天空阴云密布,雷光阵阵,而她的脚下,是惊涛骇浪的黑色一样的大海。
浪花飞溅,冷风阵阵,本该是阴森可怖的氛围,可空气中却带着让人莫名的心酸与心疼。
宋念影四处看了看,并不见人,她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你为何还敢入梦?”
回应她的只是海浪敲击岩石的声音。
天上,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像是谁的泪,落在了她的身上。
宋念影皱了皱眉,她往前走了一步,“出来!”
既然敢拖着她入梦,为什么不敢出来?!
黑色的海浪被分开,颜楚虞一身湖蓝色的长裙立在海上,她的脚下踏着惊涛骇浪,脸色苍白可怕。
她似乎很虚弱,连声音都那么低沉:“这不是我构建的梦,我不是梦主。”
宋念影眼里都是冷嗤与不信,“你不是梦主,那这梦是谁构建的。”
颜楚虞一双湛蓝的眼眸看着她,淡粉色的唇轻启,那一种类似于山谷里空灵的声响一声声回荡在她的耳边。
“是你。”
“是你。”
“是你。”
……
凌晨三点,宋念影一身冷汗被惊醒了,她猛地坐起了身子,周围空荡荡黑漆漆一片。
静悄悄的,除了她剧烈的心跳声,什么都没有。
一阵阵地心绞痛告诉宋念影这不是梦,她的手捂着胸口,忍了半响,终究是被那撕裂一般的疼痛击垮,她的身子歪歪扭扭地倒在了床上,眼角的泪终于是流了下来。
是啊。
梦里的颜楚虞说的那样清楚。
她们之间,到底是谁不肯放手,不肯舍弃。
她堂堂吸血鬼圣王,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何必苦恋她一人?
她这一生还未过半,对于宋念影来说就如此漫长了,漫长的让她难以再坚持下去,可对于颜楚虞来说,弹指间百年而过,不过是匆匆而已。
等到百年后,她已经成了颜楚虞脚下的一把泥土了,到时候,她也可以不去怨恨,不去嫉妒了,化为一缕阴魂远远的看着她和她的妻子团聚了。
就在宋念影万念俱灰,痛苦难受到了极点,手死死握着胸口疼的窒息之际,随着“莎莎”地响声,一道光从窗户处飞了进来,落入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