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瑾思忖片刻,起身走到了东侧窗户处。
窗外蓝天白云,矫健的猎鹰在云天阁旁盘旋,搜索着千仞立壁下的猎物。
“虽然早有猜测,可真将事实确定,我又有些吃惊。
“综合你们所述,我来晋阳是被计划好了的,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有这个目的。
“摄政王遭逢不测,谢大长老借谢玄之口传信,不过是坚定我来晋阳的决心。
“敢以我为饵,设下重重布局,不在乎我数次九死一生,太傅他们几人,恐怕没这般勇气,我猜……”
凤瑾慢慢转身,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切由凤鸣与贺蓝主导,至于目的,应该与改命与引出容渊有关。”
这是她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直呼父母的名讳。
若有朝臣在此,必会斥责她大逆不道,不过在场的几人,大致都能理解她对父母态度的淡漠。
任何的情谊,没有维护的话,终归是要淡的。
更何况凤瑾的心与常人更冷漠,更理智,所谓亲情她早已不放在心上,她在乎的仅有身边的几个人罢了。
“您是说先帝君?”
当中反应最大的,应数顾长风。
凤归麟与沈毅不关心先帝君什么的,谢玄通过谢弘隐约知道二人活着的事,而顾长风,边关苦寒,消息闭塞,他哪里能知道这么多?
相比之下,倒是最可怜的了。
凤瑾同情的瞥向顾长风,轻声解释道:
“六年多前二人假死,违背祖制不许葬入皇陵,而是要求停于城外的归云寺。
“不久之后,与凤鸣性命相连的谢弘消失无踪,谢家上下遍寻未果。
“顾将军,你没想过哪里不对劲儿么?”
顾长风瞪着双眼,仍旧满脸震惊,不敢相信。
凤瑾移步,走至顾长风身边,俯身轻笑,笑靥如花。
“他们为什么不许葬入皇陵?
“为什么凤鸣驾崩以后,才传来谢弘消失的消息?
“女帝与影子性命相连,按理说凤鸣一死,谢弘必死无疑,既然如此,谢家为何又派诸多人手进行搜寻,难道是为了让他魂归故里?”
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以凤归麟的角度来看,二人几乎已经吻上了。
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深不见底的双眸,涌起了暗流。
暗流汹涌,蕴藏杀机,本来窗外阳光明媚,春风渐暖,屋子里却似有冰封千里。
凤瑾隐晦的翻了个白眼,手肘微微用力,便从桌子上起身,留下眉头紧锁的顾长风。
悠悠然然绕到凤归麟身后,玉手抚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凤归麟迅速的往肩上抓去,想要将凤瑾拉到怀中蹂躏,借此消解心中的郁气,哪想凤瑾抽手的动作比他还快。
等他准备不顾场合,暴起发个疯时,凤瑾已经以行云流水之姿,坐回了椅子上。
此时,正半眯着眼,警告的盯着他。
凤归麟强压着脾气,乖乖坐了回去。
瑾宝软硬不吃,惹恼了她,自己可就得不到“好处”了!
凤归麟冷哼一声,偏过脸去,不然他怕自己会被那张妖颜迷惑得失了理智,当场就不管不顾的将她拆吃入腹。
沈毅见不得凤瑾与旁人眉来眼去,于是有些心烦的出声:
“什么魂归故里?依我看,那就是个幌子!
“外出找寻谢弘的人,恐怕是为了协助他完成某些任务!”
谢玄垂眸,似乎陷入了回忆。
谢家中人做事自有章法,为了事件的准确性,回禀一件事会简略的陈述时间地点起因结果,然而那段时间有关谢弘下落的消息,都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暂无下落”。
既没说何时查何地没有下落,更没补充说明可能有线索的某地。
族中长老对此极为淡然,先前他以为是谢家中人亲情淡漠,如今一看,似乎别有内情。
凤瑾赞赏的点了下头,沈毅所说正是她所想的。
不过今日约他们来此,并非单单为了讨论这些事,而是想要他们提高警惕。
一环扣一环的诡计,虽然就目前来看是自己人占了上风,但谁能保证下一次,不会落在敌人的终极圈套里,再无翻身活命之机?
无论是自己的人还是敌人的陷阱,用的好,叫将计就计,用的不好,都叫自投罗网!
主动权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上,才会万无一失!
“你们也许都发现了,或早或晚,我们所有人都已入局。
“局中筹码不断加价,药王谷,顾将军,摄政王,谢家,大禹女帝……已经成了一场豪赌,可到底是谁在执棋,谁是棋子,谁会定下最后的输赢,不到最后一刻谁会知道?
“你们以后说话行事多注意些,多想想是不是又被当做棋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凤瑾的极度跳跃的一席话,让众人陷入沉思。
就连一直因为凤瑾拈花惹草,心里很不痛快的沈毅,都深深的皱起眉头,回想着过往发生的事。
如果之前在寒池时,凤瑾不曾舍身相救,他身体就不会痊愈,就不会有机会与凤瑾冰释前嫌,走到拜堂成亲的美好结局。
如果未曾成亲,他便不会为了她离开药王谷,更不会在这次危机中,扮演如此重要的角色。
一切看似水到渠成,可都有意外的事情,推波助澜。
假如全都由人故意促成,那无论是敌是友,都太可怕了!
没有永远的敌人,更没有永远的朋友,假如有一天……
沈毅回过神,才发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凤瑾无声的叹了口气,转身慢慢朝阁楼处的露台走去。
在众人未注意到时,轻轻一跃——
“陛下——”
撕心裂肺,心痛到极致的声音响起。
微微抬头,黑色的身影不顾一切的跳了下来。
凤瑾表情动容,双眸起了层水波,右手轻挥,迅速下坠的人调转身体,稳稳的落在了她的身旁。
踏空而立,衣袂飞扬,世间纵有万千色彩,谢玄却只看得见眼前那抹月白。
“陛下——”
谢玄双眼泛红,一步跨过,颇为强硬的将凤瑾搂在怀中。嘶哑的嗓音又悲又喜,听得人胸口闷闷的。
上方栏杆处,另外三人已经前倾了半个身子,表情或阴沉或担忧或凝重。
凤瑾与凤归麟泛起血光的视线相对一瞬后错过,慢慢抬起手,抚在了谢玄的后背。
“我只是想让你们看看,我如今的能力。
“我没想过寻死,是你太急了。”
“陛下,别再做这样危险的事了,好吗?”
谢玄喑哑的嗓音里带着祈乞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