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侍郎薛开被人残忍杀害于自家府邸,阖府上下无一生还,天子脚下,竟发生如此耸人听闻的事件,一时之间,朝野哗然。
众臣纷纷请奏,要求凤瑾出面彻查此事。
然而,长极宫始终没有动静,工于心计的朝臣隐约嗅到了异样,心思渐沉,试图窥探巍峨帝宫之中的辛秘。
半日过后,三品以上官员聚首,以法不责众为底气,商议硬闯帝宫一事。
楚辞重新审视三位新娘惨死一事,对众臣闯宫无暇顾及。
顾长风因着薛开暴毙,导致线索再次中断,满脸阴云的巡视着薛府,而对宫中即将发生的闹剧作壁上观。
凤归麟悠然的跟于众臣之后,既不参与,也不阻止,嘴勾魅笑,完全像个好事的看客。
苏北正从朦胧睡意中醒来,听得夜一焦急万分的禀报,扯过外袍披在身上,就心惊肉跳的朝长极宫赶去。
“夜一,大臣们走到哪儿了?”
苏北迅速整理着衣衫,压低声音问道。
夜一在他前方三尺远的地方引着路,为了佯装内监而不得不弯下的腰,不由自主的直了起来。
总忍不住将步子往大了卖,去又因内监服饰繁冗下摆,不得不强制按捺住焦急的心思,颠着凌乱的小碎步往前走。
听得苏北问询,他下意识的往南瞟了一眼,才催促道:
“我来的时候就接到大臣进入朱雀门的消息,现在应当到了崇华门,预计一刻之后就能到达清凉殿了。
“苏贵君,咱们得快些了!”
苏北眸子一凝,抿唇沉思片刻,道:
“来不及了,你把我带过去吧。”
夜一步子停了停,有些惊讶的打量着不顾忌身份的苏北,眸光转了转,低声应道:
“那,苏贵君,属下僭越了。”
话音一落,将冗长的衣摆往腰间一拧,抓住苏北后背的衣衫,往上一提,就朝长极宫跃去。
长寿殿众人心急如焚,坐立难安,时不时朝外边张望,但往往刚将视线往外投去,就战战兢兢的收了回来。
他们害怕看到闯宫的朝臣,他们怕暴露凤瑾不在宫中的事情,他们怕没办法守住凤瑾病危的秘密。
他们是玄卫,忠于凤瑾,却担忧尽不到自己的忠心。
在一片渐变的红色出现在视线中的那一刻,他们打算拼尽性命,都要将朝臣拦在殿外。
不过还好……
“先不要慌乱,总有解决的办法。”
苏北的身影先于众臣出现在长寿殿里。
待双脚落了地,他的脸已经被凌冽的北风刮伤,牵动嘴角,都会有隐约的刺痛传来。
他的出现让众玄卫瞬间有了主心骨,他也知道自己的重要性,强忍着慌乱,一派稳重的安抚着众人。
只是,他也确实没了应对之策,对付众臣,是没法用对付楚辞的办法的。
脚步声逐渐逼近,长寿殿一片死寂,没有人声,没有呼吸,只存在越来越沉,越来越慌的心跳声。
“陛下,臣等求见——”
齐刷刷的声音响起,众人的心瞬间咯噔一声,随即变成了与长寿殿相同的死寂。
闯宫的朝臣,他们来了!
见殿内无人作答,朝臣相视之后,再次扬高声音,逼迫道:
“陛下,臣等求见——
“陛下,兵部侍郎薛开于昨日惨死于府中,阖府上下无一生还,闹得云都内外,人心惶惶。
“如今竟然有人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天子脚下行凶,性质实在是恶劣!
“还望陛下出面彻查此事,以安抚众臣,安抚百姓!”
寂静,仍是寂静。
滴答一声,殿内玄卫应声望去,发现隆冬时节,夜一的额头竟有汗水滴落,心思稍回,感觉自己的头上也渗出了汗水。
究竟该怎么办?
苏北睫毛轻颤,按住抖动的手臂,起身朝外走去。
就在众臣以为不会有人回应的时候,长寿殿的殿门被拉开了一尺的缝隙。
“陛下身体不适,还请诸位大臣改日再来。”
苏北心存紧张,把着门沿的手,越发不受控制。
朝臣面带审视,见苏北丝毫不肯退让后,心里升起了疑惑。不动声色的伸长脖子,越过苏北的肩线,锐力十足的朝殿内瞧去。
殿内没有点灯,有些昏暗,内殿门又被合上,让人无法看清楚里边的情况。
想起暴君的秉性,众臣暂时按捺住硬闯的心思,微眯着眼睛凝视着苏北,问道:
“陛下此刻已经睡下了?”
苏北局促的应道:“是,是。陛下已经歇下了。”
一位大臣注意到苏北额间薄汗,眯着眼上下几番打量后,幽幽发问:
“贵君很热?”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锐利的逼视着苏北。
大冷天汗水直流,不外乎心虚,以及……
苏北心思陡转,垂下眸子,咬着唇支吾的解释:
“陛下与本贵君情投意合,自然,自然是……”
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话语最是引人遐想,加上他因为心虚而变得略微沙哑的嗓音,竟让人听出一种欲拒还迎的羞涩之意。
深领其会的大臣,审视的眸光变成了了然。
有些人却觉察了其中的不对劲……
苏贵君衣衫整齐,脸颊微红,嘴唇却微微泛白,这一点,怎么看都不太和谐。
另,目光躲闪,不敢与他们对视,若是陛下真的在里边,现在他应当是一副恃宠而骄的蛮横姿态。
眼下这番神色,更像是紧张。
紧张什么?
众臣将视线从苏北的脸上,移到了紧把着门沿的手上,这个样子,分明是在阻止他们进去。
最合理的解释是……
“苏贵君,陛下根本就不在里边,对不对?”
大理寺卿一字一句的说道。
苏北瞬间一慌,面前的人全是宦海沉浮多年的老狐狸,最会的就是洞察人心。
他只能勉强的笑道:
“这位大人胡说什么,陛下刚刚还有与本贵君……翻云覆雨,怎么可能不在呢?”
“哦,是么?”大理寺卿沉着双眸,似乎早已看穿一切,“可贵君不是说,陛下身体不适么?”
苏北面倏然惨白,这逻辑上的巨大漏洞,他没有办法填补。
那一瞬间他觉得凤瑾当初说的很对,皇宫里太过尔虞我诈,被家人保护得太好的他,根本应付不过来。
但有一点凤瑾说错了,他不是不适合这里,他是没学会如何适应这里,为了凤瑾,他愿意去学习如何在这阴诡的地方生存。
“如果诸位大人不信,可以进去看看,若是扰了陛下安眠,后果你们自己承担。”
苏北强压着即将跳出的心脏,缓缓松开手,将大门让了出来。
这是阿瑾说的以退为进。
他在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