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再再再次遇见少年,少年又是一副摔坐在树下头发凌乱刚被欺负过的样子,月筱筱想淡定点都还是无语了起来——
又!来?
不是,这都第几次了?
月筱筱当着少年的面无语吐息的同时默默翻眼睛看了看天,接着走过去蹲下,看少年身上:“今天又怎么了?”
淹水了?
受伤了?
还是又中毒了?
少年看着凑近的女孩儿却一下僵硬了脊背,目光闪烁又定定地将眼前的她看着,抿抿唇,继续一言不发。
不过这次不同的是,少年清醒的神情不再麻木或平静,反而面上闪过一丝羞赧,似乎是耻于被人看到自己此刻的样子。
月筱筱没注意这么多,她抓了少年的腕便看着一旁探起脉来,探了一会儿,心里“嗯?”了声,跟着重新看向少年:“你今天似乎没什么事么。”
白云也凑近在少年跟前,跟狗似的,这里嗅嗅,那里闻闻。
但月筱筱救他救太多次了,都救出本能了,潜意识就不信少年今天没事。
她放下少年的手腕便伸手扒拉了下少年身上,上上下下地看着,边看边道:“伤哪儿了?胳膊腿都能动吗?看你这样子不会是从树上摔下来的吧?”
少年被这么念叨着,一会儿垂眸抿唇,一会儿又目光闪烁地瞧瞧眼前的月筱筱,羞赧之色更甚。
他今天确实无碍,刚刚只是没留神才从树上摔下来,没摔出什么妨碍。
可不知怎么想的,又出于何种目的,默了默,他伸手指了指衣袍下曲着的一条腿。
月筱筱马上看过去:“折了?还是崴了?”
说着抬眸,漂亮的大眼睛一眼看进少年眼中,“疼吗?”
少年一顿,在那双浅色的瞳仁中看见自己点了点头。
“行。”
月筱筱收回目光开始利落地捞袖子。
少年还看着她,内敛而带着些羞赧的目光中流露出对女孩儿一瞬不瞬地小心翼翼地观察。
不久后,当月筱筱伸着手对着少年的小腿施法传送灵力的时候,少年继续趁机偷偷又克制地将人看着。
她真的在意他的死活好坏。
他想。
是真的。
少年默默在心底确认了。
这时正施法治疗的月筱筱转头抬眸地看了看少年,收回目光,她随口聊起来:“你今天怎么也这么巧,会在太虚仙府这里?”
少年一如既往的不作声。
月筱筱继续随便聊的口吻:“你叫什么?”
少年这次开口了,是暗哑生涩的声音,说得断断续续:“你……你,叫,叫什么?”
月筱筱大大方方:“我叫月筱筱,月亮的月,竹子的那个筱筱。”
说着再次看向少年,等少年告知自己他的名字。
少年却在月筱筱的回眸中一下垂落目光,又安静了下去。
月筱筱心道:还真是个内向的小孩儿呢。
月筱筱端出大姐大口吻:“不是我又要说你啊,你这种动不动就受伤中毒被欺负的,我看你还是少出门为妙。”
又道:“你可是男孩子,也不能一直被欺负一直受伤吧?谁欺负你了你得打回去,会反抗啊。”
少年盖着眸光的长睫轻轻颤了颤。
九重天有人欺负他吗?
当然是有的。
比如怜颂之流。
但他如果不想被欺负或者想远离,只凭他有虚界门这点,他就能顺利脱身。
说到底,一直是他自己觉得活得没有意思、没有求生的欲望。
被别人折磨也好,自己跳独荟湖也好,其实都是他自己故意想要寻死。
少年沉默,无法也不会将这些宣之于口。
月筱筱这时见差不多了,收回施法疗伤的手,看看少年,最后又语气平和的宽慰了句:“好好的,别再受伤了。”
说着起身。
白云飞回她身边。
少年抬起头看她。
月筱筱摆摆手:“走了。”
少年安静地注视她,一直看着,看她走远,看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是这天上唯一在意他死活的人。
少年再次在心里想。
好好的?
好好的。
她希望他好好的。
少年黑瞳闪烁,里面有明显的动容。
这边,月筱筱也很动容,动容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不过给少年渡了下灵力治了下腿,半炷香的功夫都没有吧?
那几只天上飞和地上跑的,竟然跑开在仙府里拆了半间房!
半间房!
目睹眼前惨状的月筱筱:!!!
你们可真是我的祖宗!
事后太虚真人捻着长长的白色胡须问她:“你教它们干的?”
月筱筱:“没有,它们自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
耳聋的太虚真人:“啊?!真是你啊?”
月筱筱:“……”
月筱筱于是喜提“干活儿抵债大礼包”,这下要给太虚真人溜二十次猛禽猛兽,才能抵掉被拆的那半间屋子。
月筱筱心里骂骂咧咧地回了应事府。
结果一回来就听见府内到处在传魔族进犯仙界,两边在铅岭三十三洲前的臻禄湖打起来了。
月筱筱奇怪府内为什么到处都在热议这件事,魔仙两族对打,这不是这些年来常有的事么,这次怎么值得这样议论纷纷。
然后才听说是因为这次领兵的除了金娉公主等几个经常上战场的大将,紫霄仙府的岑霆世子这次也来了,且是作为将领第一次上战场。
苁袅:“你不知道,都有不少女孩子跑去府内的庙里给世子烧香祈福了。”
月筱筱则在想:仙界先前已经丢了铅岭三十三洲,臻禄湖不能再丢了。
月筱筱跟着想起跟随金娉公主的曌妍如今人也在大营,不知她这次会不会上战场。
之后两天,月筱筱不是在太虚真人的仙府溜他那些猛禽猛兽,就是回府内打听臻禄湖战场的情况。
有很多消息在府内流传,真假不知,其中一条,说金娉公主带队的五千人马是这次的先锋,却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被困臻禄湖附近的山崖内。
月筱筱听到这条消息便心底咯噔一跳,问苁袅:“哪儿来的消息?可靠吗?”
苁袅摇头:“不知道可不可靠,我只是这么听人说的。”
月筱筱:“府里面都这么传?”
苁袅:“这倒没有,是府里日常会供一部分军需,有一些人经常会和大营打交道,那些人这么说的。”
月筱筱没说什么,可只要想到曌妍,想到曌妍会不会这次也随金娉公主上了臻禄湖的战场,她就巴不得听到的这条小道消息是假的。
她因此在太虚真人府上干活儿的时候都有些走神,一不注意就被那只虎狮兽叼住了半只手。
月筱筱:“……”
月筱筱看看含着她手的虎狮,虎狮也看看她。
月筱筱:“松口。”
虎狮没松。
月筱筱送了它一个“拳拳到肉大礼包”,狮头直接肿了俩包,这下凶兽不凶,大肉爪盖着肿肿的脑袋,嘤嘤嘤嘤。
当晚,梦中在独荟湖,月筱筱用独荟湖的水变出一只大虎狮,水做的虎狮惟妙惟肖,在湖上奔跑,随着张大嘴巴的无声一吼,虎狮化做四散的水雾。
女声道:“你这两日心不在焉。”
月筱筱“嗯”了声,点点头,承认了,说:“我在想我的朋友,她可能去了战场,我怕她有事。”
这晚,月筱筱的肉身在承新院寝室的床上沉睡,魂照旧被提到独荟湖练习控水。
突然的,正练习控水的月筱筱似乎听到有人在哭。
她停下施法的手,站在小舟上,抬眸看向天际,仔细去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女声:“怎么?”
月筱筱收回目光,奇怪了下,正准备继续施法继续修炼,还是停下,对女声道:“我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片刻后,就在月筱筱要继续施法控水的时候,女声道:“你回去,醒过来,看看你的水纹镜。”
月筱筱在寝室的床上醒来,一下坐起身,拿起水纹镜,只见自从来了应事府就没有反应的水纹镜此时水纹明显,那头断断续续传来嘈杂声,水纹一阵显现又跟着消失,过了会儿再显现,里面映照出曌妍的面孔。
“曌妍!”
月筱筱立刻从床上起身,举着水纹镜在面前。
“筱筱,筱筱,是你吗,筱筱。”
曌妍的脸在水纹镜上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曌妍!”
月筱筱尝试向镜子施法,想要水纹镜可以稳定传送声音或画面,可镜子上的水纹始终在断断续续地颤动,那头曌妍喊她名字的声音也在断断续续,月筱筱仔细去听,从中听见了公主、怎么办、醒醒等字眼。
月筱筱预感不妙,这时候别说拿镜子的手,心口都凉了。
她此时脑子转得飞快,想了想,想到什么,拿着镜子回床上,立刻重新躺下去,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睛,她便马上回到了独荟湖,人站在小舟上。
她向空中:“前辈,前辈。”
女声:“何事。”
月筱筱:“你既可以提魂将我带来独荟湖,想必也有办法送我去别的地方,对吗?”
“帮我个忙好吗,我想去臻禄湖。”
“我要去救我的朋友。”
臻禄湖,一线崖。
黑色的魔息四溢侵染,此方天地一片混乱,打杀声、法器碰撞声,各种嘈杂,尸首满地。
束发身穿战衣的曌妍在一处逼仄的暂时无人察觉的巨大崖石后,守着昏迷的金娉已有半日。
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久了,岑霆世子的援军都没有到,她此时除了身心俱疲地强撑,便是继续守着昏迷不醒的公主,同时被对战场的惊恐与对魔族的恐惧侵染,浑身战栗。
她该怎么办?
现在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