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露白,徐徐凉风挟裹着蒙蒙细雨。
慕吟初冷得发抖,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堪堪从睡梦中醒来。
入眼的景儿让她脑子有些懵。
她竟然在荒郊野外睡了一宿,真是荒唐。
撑着地面坐起,只觉得浑身酸疼,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忽的……
“啊——”
慕吟初在惊叫之后慌忙地将衣服穿好,整张脸都泛着白。
昨夜……
不是梦,一切都不是梦。
慕吟初心中涌起恐慌,乱了心神,起身踉跄地往山下跑去。
到山下牵了马,逃也似的离开。
……
普陀寺。
男子跪在佛前,背脊挺直,微拧的眉头泄露了他不安的情绪,有些魂不守舍。
“施主可想清楚了?当真要剃度?”
男子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前日施主前来,出家之心坚决,昨日施主前来,出家之心坚定,今日施主前来,看得出,已然有了犹豫。施主尘缘未了,就此下山吧。”
“大师。”男子低沉的声音透着沉重,“在下……出家之心依旧坚定,剃度吧。”
“施主三思。”
“在下已经考虑半年,换了九座寺庙,出家之心坚若磐石。”
“阿弥陀佛,施主再三思。”
……
慕吟初回到荣安侯府,让绿砚准备了热水沐浴。
泡在浴桶里,脑子里始终一团乱麻。
绿砚瞧着慕吟初身上青紫的印记,心中不安,“主子……您……”
“去了小倌馆。”慕吟初淡然道。
绿砚脸色大变,“啊?”
“啊什么啊?”慕吟初揶揄地盯着绿砚,笑得不怀好意,“那馆里的男人啊,听话又懂事,温柔又体贴,极会伺候人,回头带你一起去。”
绿砚红了脸,急了,“主子!你可不能这么荒唐!”
“这有什么的?”慕吟初不以为意,“许他顾长安风流,就不许我快活?什么道理?”
“姑……顾世子是男人,主子是女人,不一样的……”
“没什么不一样?”慕吟初笑着,笑意不达眼底,“我这人吧,向来喜欢计较,凡事求一个公平。
他顾长安有了别的女人,我也有了别的男人,如此公平公正,也就没什么不能原谅的了。”
“主子,不兴开这样的玩笑,女子的清白尤为重要,切不能为了赌一时之气,毁了自己的半生。”绿砚严肃道。
慕吟初敛了笑,若无其事道,“昨天喝多了,神志不清。”
绿砚愣住,眼泪瞬间滚落,僵立许久,沉默着,颤抖着手给慕吟初清洗身子。
水有些凉了,她又让人添了半桶热水。
沐浴之后,慕吟初身子爽利了许多,拿了医书,半卧在躺椅上看得专注。
“昨日主子整宿未归,奴婢虽极力遮掩,却还是让云姨娘知道了,紧接着老夫人也知道了,老夫人让主子回府后去见她。”绿砚说道。
慕吟初将医书翻了一页,随意道,“埋了吧。”
绿砚心颤,这么点小事,不至于吧?
“云姨娘的儿子,埋了吧。”慕吟初补充道。
绿砚惊愕,“主子,那还是个孩子。”
慕吟初勾唇笑得邪恶,“那群唤顾长安姐夫的孩子,我都想埋了,一天一个。”
绿砚僵住,一瞬间如坠冰窖,“这……使不得。”
慕吟初嗯了一声,低头继续看书,神色漫不经心,“瞧你吓的,说说而已。”
绿砚心中不安,她家主子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定是动了念头的。
只希望暗处的影卫别当真,别真的去执行命令……
话说,主子身边有隐卫,为何昨夜……
“……三小姐一次就怀上了,未免日后麻烦,奴婢去给主子买药。”绿砚说道。
慕吟初微怔,她竟是忘了这个,“去吧,顺便到成衣坊去订做一件嫁衣。”
“主子的嫁衣不是早就做好了吗?”
“红的我不喜欢,订做一件绿色的。”慕吟初淡淡道。
绿砚嘴抽,她家主子还真是……
她本名红樱,三个月前,被主子改了名字,成了绿砚。
不仅她的名字带绿,这屋里的摆设也都基本换成了绿色,绿色的床幔,绿色的茶盏,绿色的花瓶……
她家主子的衣服首饰鞋子,也全都换成了绿色。
现在连嫁衣也要做成绿色的……
该说主子幼稚还是偏执?
也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吧。
大人都会选择性遗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主子,绿色的嫁衣应该不太喜庆。”绿砚无奈道。
慕吟初偏头看她,勾唇邪笑,“那不然换成白色的?白色的嫁衣,白色的绣鞋,白色的盖头?”
绿砚:……
忽然觉得绿色似乎也凑合。
“给顾长安也订做一件绿色的喜服吧,新郎新娘总要穿得一样才般配。”慕吟初笑着道。
绿砚:……
“我大婚那天,记得在大门口贴绿色的囍字,摆黄色的花,挂白色的绸缎。”
绿砚:……
“主子,这有点像是……”
“葬礼?”慕吟初轻笑,“嫁给顾长安,我这一生也就葬送了,我给自己未来的人生举行葬礼不行吗?”
绿砚:……
“……主子高兴就好。”
如果不担心把老爷气死的话。
慕吟初在绿砚出门买药后不久,斟酌了一番,打算去见老夫人。
倒也不着急,总是要梳妆打扮一番的。
画了精致淡雅的妆容,梳了看起来温柔慵懒的垂鬟分肖髻,点缀碧色珠花。
翡翠绿耳坠。
换上一袭绣花繁复精美的茶绿色大袖簪花柯子裙,披了浅绿色披帛,精心挑选了一柄抹茶绿缂丝桐叶式双面绣团扇。
摇着折扇,施施然前往正院。
她虽是府中的大小姐,却一直深居简出,多数时候都待在自己的小院。
不了解的,只道府中有个仙姿玉貌的大小姐,寻日里寡言少语,有着顶好的脾气。
即使昨日对慕雨柔毒舌了一些,下人们也只道是大小姐受了刺激。
往正院一路,慕吟初收获了不少探究又同情的目光。
同情?
她只觉有些好笑,她竟然沦落到被人同情了。
这世间,还显少有人能让她感到耻辱,顾长安那个甩不掉的狗男人,当真独一份。
又是想埋了他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