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盯着那精致漂亮的金塔图案看了一分钟,他没有继续翻张昭和的抽屉,而是转身回到沙发上,懒洋洋的靠着,闭目养神。
他知道打开抽屉也不会发现任何东西的,因为这都是张昭和早就准备好的。
倒水是假,抽屉忘记关上是假,让他看到这个图案才是真。
张昭和都没用太复杂的手段,他故意让黎容看到,甚至走远的脚步声都大了许多。
黎容能猜到他是故意的,毕竟太过巧合就不是巧合。
而张昭和也知道黎容能猜到,如果黎容真是个反应迟钝的废物,他也不会找黎容来。
黎容闭上眼没一会儿,张昭和就举着水杯回来了。
黑色的保温杯里冒着浓郁的热气,热气升腾,弥散,融入并不怎么凉爽的空气。
张昭和坐在朝阳的办公室,穿着长袖中山装,甚至没有开空调。
“久等了。”张昭和说话依旧客气,没有哪个老师会这么对学生说话。
黎容睁开眼睛,唇角扯出一丝笑。
他和张昭和的年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种巨大的年龄差往往会带着跨越不过去的代沟和误解。
但张昭和居然能如此重视他。
“您找我想说什么?”黎容淡声问道。
张昭和坐下的同时,眼睛瞥了瞥那个没有关紧的抽屉,抽屉完全没有拉动的痕迹,于是张昭和移开了目光。
“我和你父亲是旧识,没办法只把你当成普通学生看,你应该也听过我的名声,班级带的不怎么好。我实在不忍心耽误你,你要是有想法,我可以……”
张昭和说话很慢,但吐字清晰,稳重,不会让任何人听不清楚。
但同时他的声音又没有太多起伏,用这样的音调讲课,学生大概都能睡过去。
“可以让我去一班?”黎容打断他的话。
张昭和并不否认,坦然道:“如果你愿意的话,趁现在刚分班,很多人还没注意你的名字,不然也不好操作。”
黎容眼睑微垂,眼神落在打扫干净的地板上,轻描淡写道:“你跟我说这种托关系走后门的事情合适吗?”
张昭和反问:“我不说难道就没有了吗?”
黎容顿了顿,意味深长道:“没想到您是这么直率的人。”
张昭和苦口婆心道:“别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你如果决心跨入你父母的行业,那就好好干,我们这个行业门槛高,一学就要学到底,如果不那么喜欢,还不如换个赚钱多的专业。”
黎容摊开手心,自顾自的看着掌心的细细纹路:“我对生化的兴趣确实一般,但有人跟我说,一定要选这个专业。”
张昭和:“谁?”
黎容抬起眼,表情无辜的看向他:“徐纬,应该是叫这个名字吧。”
张昭和沉默了一会儿,笑意加深,眼角的纹路更加深邃了:“之前风言风语的传出了很多消息。”
黎容深以为然的点点头,脸上充满愧疚:“是啊,都怪我不小心,给他惹了麻烦。”
张昭和却没继续这个话题:“那么你想换班吗?”
黎容疑惑道:“您和我父亲关系好,应该会一直照顾我吧,我为什么要换班呢?”
张昭和:“孩子,我可以照顾你一时,没办法照顾你一辈子,我年纪大了,带完你们这届就退了,以后的路要你自己走啊。”
黎容皱着眉头,似乎还在犹豫。
张昭和叹了口气:“这样吧,有时间我带你去实验室转转,你感受一下这个专业的氛围,然后再做决定,实在不行,你可以在大二申请出国交流。”
黎容总算松了口气:“好,谢谢您。”
张昭和点点头:“那你先回去吧。”
黎容站起身,也没给张昭和理一理坐歪的沙发垫,径直朝门口走去。
张昭和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等他消失在门口,便又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胸口挂着的钢笔。
黎容刚离开理化楼,就拨通了岑崤的电话。
“在哪儿?”
岑崤:“谈完了?”
黎容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和张昭和谈了不到半个小时。
黎容:“谈完了,有点事跟你说,我去找你。”
岑崤:“我就在理化楼附近,马上过来,你在大门口等我吧。”
黎容轻挑了下眉:“好。”
差点忘了,岑崤和他一样熟悉A大校园。
过了不到五分钟,岑崤赶过来了,手里还拎着一袋吃的。
黎容朝袋子里瞥了一眼,发现是盒刚做好的包浆豆腐。
A大教职工家属住宅区有不少买小吃的,这些摆摊的老人大多是闲不住的教授爹妈,让他们闲着比坐牢还难受。
况且他们都是从家乡过来的,有些人的手艺确实地道。
不少学生喜欢去那里买吃的,其中包浆豆腐是卖的最火的,有学生算过,这对爹妈每年赚的钱比教授本人的工资多几倍。
黎容毫不客气的将手伸入袋子里,叉了一块,顺手送进自己嘴里。
他还没吃早饭,现在确实饿了。
“张昭和你怎么看?”岑崤将盒子托起来,方便黎容吃。
黎容眨眨眼,皱了下眉:“很怪,他特意让我看了一个金色的锥形塔样的logo,在一沓文件上,我从来没见过。”
岑崤轻声叨念:“金色的锥形塔?”
黎容:“你知道?”
岑崤缓缓摇头:“没有,但一般形成了组织,才会设计特殊的图案,图案的意义和组织的理念也是相辅相成的,像蓝枢联合商会和红娑研究院都有自己的logo,蓝枢下属的八个区,也有不同的logo,你看着那塔,能想到什么?”
黎容轻笑:“求神拜佛?想不到什么。”
岑崤:“不用着急,他既然愿意给你看,早晚有一天,自然会让你知道。”
黎容缓慢咀嚼口中软糯鲜香的包浆豆腐,目光望向远处一株白杨树,若有所思:“还有,我跟他提了徐纬的名字,顺便给徐纬扣了顶帽子,但是他好像没信,要么他跟徐纬关系不错,徐纬曾向他透露过内情,要么……”
岑崤:“徐纬这个人很重要,一定知道很多内幕,但现在不能轻易去找他,他之所以留在海外,就是想躲避纷争,保护自己的安全。他有良知,但又极度畏惧,现在我们问他什么他也不会说的,谁赢了他就帮谁。”
黎容赞同岑崤的说法,这也是他们按兵不动的原因。
他犹豫了一下,有些踌躇道:“还有一点,张昭和劝我去更好的班级,劝我认真对待这个专业,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居然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实意希望我好。”
岑崤略感诧异:“真的?不过我……也从来没有关注过这个人,他太不起眼了。”
黎容知道,岑崤说的没有关注,是指他中毒身亡之后。
和鬼眼组组长杜溟立相比,A大生化系吊尾车讲师,确实是太不起眼了。
黎容轻叹:“慢慢来吧,这才刚开学。”
说着,他又叉了一块包浆豆腐,喂到岑崤嘴边。
岑崤垂着眸,将豆腐含入口中,含含糊糊道:“别给我了,你吃吧。”
黎容听了这句话,难免忍俊不禁:“我们现在还真像……普通情侣。”
以岑崤的身家,将全部包浆豆腐包下来都不值一提,他买一份是真的只想给黎容吃的。
但这种脱口而出的将好吃的让给对方的话,让黎容有种同甘共苦的错觉。
好像他们只是囊中羞涩的大学生,解馋的零食也只舍得买一份,而这一份也心甘情愿让给对方。
这种感觉也挺美妙的,于是黎容兴之所至,凑上去,在岑崤唇上亲了一口。
他眼睑轻颤,发梢在暖风中打晃,明媚的日光下,稍弯的眉眼仿佛也带了温度。
“今天是椒盐味儿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