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最终章

崔氿最开始进入世界复苏公司是因为犯了重罪。

撕毁他人精神力,斩断对方存活率的精神触角,并彻底吞噬。

新人类法典规定,任何公民都有其生命权,而新人类的生命依附着个人拥有的精神力与精神触角而存活。

这桩案子其实比起谢慈当年那桩案子都不算什么,引起的社会关注度也并不算高。

唯一叫人惊诧的是,崔氿杀死的是自己的亲生哥哥。

——一位令人骄傲的新人类人体研究院的院长。

且不说丧失一位天才研究者是联合国多大的损失,从新人类学的角度上来说,这根本就是违背自然规律的。

新人类的进化过程中,亲属关系更多的是一种相互扶持、无法破坏的天然关系。

也就是说,血缘重合度越高,你就越是无法违背天性,对亲人刀刃相向。

这也是联合国极力宣扬的‘亲情’关系,可以说,新人类越是进化,能够制约他们的可能性就越少,社会治安就越是难以管理。

在这样的背景下,亲属关系就显得愈发重要了。

所以,当年崔氿这桩案子并没有被大肆宣扬,甚至最高法院法官们想过私下判处他死·刑。

但到底碍于新人类法典的规定,还是不能剥夺他的生命权。

这对于社会伦理界来说是一个全新的挑战,违背天性的制约,杀死自己的亲生哥哥,多么的不可思议。

崔氿那段时间不间断的被研究院拿去做脑皮层检测,检查他的身体情况。

崔氿不停地被逼问杀人动机,他日日夜夜无法合眼,嘈杂的声音永远响在他的耳畔,催眠的手段几乎每过几分钟就要在他的面前上演一次。

甚至是一些糟糕的体罚。

但无论是□□上还是精神上的惩罚,崔氿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沉默冷淡的模样,他们甚至无法使他的眼珠转动一下。

在那双冷沉的墨蓝色眼眸的注视下,一切在他面前都显得极为可笑。

人们无法从他的嘴中得到有用的信息,便只能利用机器切割他的□□,试图分析得到最准确的答案。

他们确实是成功的,至少他们能从血肉的样本中推断出一个极为渺茫、不可思议的消息。

崔氿的身体确实因为杀害亲属而受到了不可逆的精神力损伤,他的精神触角像是全部被无声火焰灼烧过一般,焦黑枯萎。

他的精神力分裂成无数个可怕的裂片,细细密密的,似乎下一瞬便会彻底崩溃。

但每每在极限的边缘,它又能奇异的维持住一个诡谲的平衡。

它、崔氿存在的每分每秒都算是新人类史中的奇迹。

但更叫人恐惧的是,崔氿的血肉中残存许多累积起来的实验药物与手术的痕迹。

这些痕迹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留存下来的,实验人员们很轻易的就想到崔氿那位享誉科学界兄长崔折。

崔折是人体研究院的院长,只是近年来对方的研究方向似乎更多的向人体精神力极限靠拢,精神力也算是人体研究,但联合国成立过专门的新人类精神力研究院,崔院长根本没必要在非专业领域强行研究。

——除非,他拥有许多成熟的、未死亡的实验体。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就连精神力研究院都少能弄到**实验体。

崔折凭什么?

但现在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这位在外表现的极为儒雅有礼、一副清贵研究者的崔院长,极有可能重复的拿自己的幼弟做精神力实验。

崔氿根本没有任何的求生意志,他对于痛感毫无感觉,研究者们发现他们无论拿什么都无法刺激崔氿的情绪与意志。

他像是一具即将入土的尸体,怎么样都没所谓了。

一直到最后,崔氿被他们选择性的投放到世界复苏公司。

与其说投放,流放更准确一点。

世界复苏公司的主脑对每一位员工是绝对性的监督,所有在世界复苏公司中犯罪逃逸的人会被整个部门的管理员‘清理’。

这样也就杜绝了再犯罪的危机。

世界复苏公司对于所有的罪犯来说都算是一道免死金牌,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考入的。

世界复苏公司的每个部门的选拔都是有其标准的,崔氿对死亡毫无感觉,对于世界复苏公司的招揽也显出一副毫无波澜的模样。

但他约莫是管理员部门有史以来最快通过考试的人了。

崔氿在考试关卡中的表现简直叫人怀疑他究竟有没有正常人的痛觉神经,即便是地面上有一列烧红的刀子,他都能面不改色的踏过去。

得到最终结果的时候,他也只是平静的接受,无论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都没法让他多抬一下眼皮子。

好像他能够活下去也只是顺水推舟。

进入世界复苏公司的管理部后,崔氿几乎是机械性的接任务。

一个人一段固定的周期时间只能接五十条任务,因为考虑到精神力与承受力。

崔氿就不一样了,他每次都会一次性接满五十条。

除却第一次任务时他用得时间稍长一些,之后的每一次,他的任务基本上都是十天之内结束。

遇到的谢慈的时候,大约是他进入世界复苏公司的第五年。

崔氿当年在管理员部确实掀起过不小的波澜,他手段很直,眼中只有bug,根本不会考虑多余的事。

也因此,他很少会有搭档。

就算有搭档,通常跟他也相处不超过一个世界。

谢慈大约算是与他相处和谐的第一位搭档。

当然,这并不代表谢慈在当时的他眼中有多么的特殊,只能说谢慈确实是个能屈能伸的任务天才。

毕竟只要谢慈想,他能够与任何人相处得宜。

崔氿偶尔脑海中会闪过一些可笑的念头,谢慈就像是能够读懂每一个人内心的真实想法一般。

崔氿并不介意被人看透,相反,他很满意与谢慈做任务的时候那种不需要多做多说、一眼便能明白对方意思的默契感。

因此,他默认了与谢慈的搭档关系,并维持了将近百来个世界。

世界复苏公司的公屏上几乎每一天都会被他们的名字刷屏。

任务完成度与时间效率比古蓝星上的网游游戏还显得夸张。

崔氿十分满意这位搭档,当然,如果对方身边的麻烦不是那样多就好了。

——在崔氿见到谢慈的时候,几乎十次?小酢醮味寄芗蕉苑奖徊煌娜司啦?

一开始崔氿自然是事不关己的漠视,他并不需要管搭档的私人生活,只要对方的效率在,不影响出任务,一切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光开始更多、更频繁的集中到那个皮肤白皙、总是彬彬有礼的斯文男人身上。

多么奇怪,青年好似他偶尔见到的,生长在黑色荆棘丛中的玫瑰花苞。

星点的幽香会透过古堡的血腥气,裹住他面前一切的腐朽。

他总是让人联想到更多赞美的、美好的语词。

这其实并不让人觉得意外,优秀的人总是容易吸引旁人的目光。

抛却一切困境挫折、光环普照,崔氿也只是万千世界中最普通的一个人。

崔氿对谢慈从来都不是一见钟情,也不是俗气的日久生情。

他像是灰扑扑的蛾子,总是愿意缩在陈旧的角落,看到漫起的星点光芒,便开始扇动一下腐朽的翅膀。

他始终不会真的飞动起来。

一直到他见到青年背后的狼狈,完全崩线的伤口、灰雾似的眼眸、天寒地冻下一个人的瑀瑀独行。

谢慈从来都不是什么完美的强者,他会有失意、把控不住的情况,也会有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刻,但他总是从容镇定的。

就像他曾经笑着对崔氿说,哪怕是死,我也要当一具漂亮的尸体。

这份体面是他自己争取来的。

崔氿只是默默看着,却从未有过的生出一种,或许我可以与他并肩同行的念头。

他的脑中不再只是黑色的回忆、不再只有那些人晦暗的**与贪婪。

日日夜夜中,另外一张斯文有礼的面容被他无意识的描摹了下来。

人一旦有了某些想要守护的、或是珍惜的东西,他们会开始拥有十分明显的变化。

会重新活过来。

崔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样,他开始愈发无法控制自己逐渐发酵的情感。

这种感觉十分怪异,甚至叫他生出一种错觉,当他注视着谢慈的时候,他似乎能在对方的影子中获得重生。

他复活在谢慈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中。

崔氿尝试过控制这种奇异的感情,但坚冰融化的太过迅速,连主人本身的意志都无法控制。

他面对谢慈的时候开始难以维持冷淡的面具,情感的萌发摧毁了他一切坚不可摧的心防,新人类生理中提到过,人是有二次发育的机会的。

有些人生来感情淡漠,或许是因为第一次发育的并不及时,又或许是童年遭遇过一些糟糕的事情。

但自然规律是公平的,也因此,他们拥有‘解冻’的二次发育机会。

崔氿时常想,如果他年年岁岁行走在密集的各个小世界而始终没有遇到过谢慈的话,是否永远都没有机会得到这把独属于他的钥匙,做一个正常人了。

不过,好在,最后他终于得偿所愿。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爱人的纵容。

崔氿从来不相信所谓的运气,但他想,或许遇到谢慈便是他漫漫人生中最为幸运的事情。

野兽终于将他的小玫瑰握在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