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慈往丞相府跑的次数果然减了许,以至于丞相府的小厮都有些不太习惯。
毕竟寻常几乎日日可见那嬉皮笑脸的纨绔往他们沈郎君面前凑，什么冷言冷语都撵不走人。
不过坊间都在等着谢慈最新的笑话，众人皆沈玉书提出的条件,这条件对一般的才子来说是比较难为人的,遑论这不学无术、胸无点墨的草包小侯爷。
众人都觉得这谢小侯爷定然扛不住几日就放弃了。
谢慈这次当是叫人刮目相看了,挑灯夜读、日日温书不说,就连吃饭如厕都不离那几册书本。
袅袅熏香瑞金『色』的祥兽香炉中冉冉升，釉瓷瓶上浸染着不朽的『色』彩，书房内陈设雅致无双,而那黑发披散,执笔垂眸的衣长袍公子像极前那些风流名士的作态，衣袖宽散,质冷然。
“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沈玉书长而浓密的黑『色』睫『毛』微微抬，他的声音有种冰雪交融的冷感,又好似泠泠清泉：“进来。”
门外的寺人推门，恭敬地褪下布鞋,换上门口的木屐，又鞠了一躬方才垂首入门。
“所谓何事？”沈玉书抬眼皮,漫漫问了一句。
寺人垂头道：“公子，是那谢小侯爷来访。”
沈玉书手中拿着的笔微微一顿，旋即扶住宽大的袖口，将笔墨摆放好,冷然的眸中看不出情绪：“此月第几次？”
寺人恭敬道：“此月第一次,小侯爷上次来访是上月末，今日是月头。”
沈玉书眉头轻皱：“上次允你打探的消息如何？”
寺人道：“奴派人打探过，那谢小侯爷当在家温书日,足不出户，连那些红楼的邀约都一推去了。”
沈玉书食指轻轻敲敲桌面，一言未发。
寺人跟了沈玉书年，此时似见不得主子如此被人『逼』迫，便妄言口道：“公子若当如此厌恶那谢小侯爷，明面上拒绝不了，不若暗下找人教训一番，侯府即便势力庞大，想来猜不透是谁人所为·······”
沈玉书手指伸平，面上如初冷淡，黑『色』的眼珠如同透明的玻璃珠一般，有种毫无人的凉意：“玉奴，你逾矩了。”
名唤玉奴的寺人猛地跪倒，额头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慌张到：“是奴逾越了，请公子责罚。”
沈玉书冰冰冷冷的面上毫无反应，他平直的唇角弧度微牵：“自赏嘴三掌，惩妄言之罪。”
玉奴额头冒着细密的汗，手中用的力极大，照着右边的脸抽了三巴掌。
沈玉书慢条斯理的身，眼角的余光一丝不曾给这玉奴一分，走门口。
玉奴连忙身，为沈玉书推门，腰身几乎要弯到地面上。
沈玉书穿过长廊，走到大厅。
只见大厅中那穿着浅青『色』宽袍衣袖的纨绔正拄着手抵在桌案上打瞌睡，乌黑的发一半以玉冠束，另一半蜿蜒流淌而下，铺就在胸膛肩侧，桃花流水似的。
对方的皮肤是一种皙泛粉的『色』泽，唇『色』极红，叫人怀疑这纨绔是否涂了口脂，只是眼底的几分青『色』阴影叫他添了几分脆弱疲惫之感。
这样的男人，很适合锁在黑漆漆的、不透天日的洞窟中，日日夜夜受尽宠爱才好。
沈玉书脚下的步子微顿，刚走过去，谢慈便好似有所感应一般，慢慢睁眼，看到沈玉书的时候整个人都仿佛注入一种活力一般，他的眼中染着明亮的火焰，唇弯感染人弧度：“玉书，你来啦。”
沈玉书走到颇远的位置坐下，方才应了一声。
谢慈不敢靠他很近，只是手指下意识的搅在一，随后似是想来什么似的，拿手旁的礼盒打，欣喜道：“玉书，这是你之前说喜欢的山水墨和四海笔，我托人费了好大劲才弄到手的。”
青年面上晕红，眼巴巴的看着沈玉书，好似正等着一句夸奖的狗狗似的。
沈玉书深黑的眼在谢慈面上转了一周，方才冷清道：“谢小侯爷抬爱，这礼物实在贵重，玉书不能收。”
谢慈抿唇：“我托好人才寻到的，你若不收·······”小侯爷脸『色』涨红，有些场不足道：“你若不收，我今日就在丞相府留一个时辰。”
沈玉书却毫无静，好似听不见谢慈这句话，或是根本不把谢慈这所谓‘威胁’的话语放在心上。
谢慈却已经不是刚始面对沈玉书还畏畏缩缩不敢说的模样了，除去温书，他就往丞相府跑，虽然后来一个月只能跑一两次，熟悉不了。
沈玉书对他虽然看来还像是与刚始一样冷淡，谢慈觉得自己肯定和别人还是不一样的。
这么想着，谢小侯爷的语便软了下来，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惯常撒娇语调：“你就收下吧，好不好？不然我回家了就会吃不下饭，喝不下水，夜不能寐的······好玉书，行行好。”
他这一套对不人使过，一般来说都是万无一失的，偏生在沈玉书这边踢到铁板了。
沈玉书道：“小侯爷不必说。”
冷淡淡的一句话，油盐不进。
其实正常，谢慈来丞相府送礼，十次有九次都送不出去。
纨绔有些垂头丧，唇抿几分，大约是有些难过。
沈玉书注视着对方微红的眼角，眼光慢慢落到对方轻咬住的下唇肉。
赤红，有些暧昧。
他移眼，慢声道：“小侯爷今日前来所谓何事？若只是为了送礼，小侯爷便可以离了。”
谢慈握了握中指节的指骨，似是终于想什么似的，语调勉强变得高兴几分:“我今日是想来邀请，嗯、邀请你来参加临冬宴的。”
其实这些都是一些民俗的小宴会，甚至都没有举办的必要，想来都道是这谢小侯爷为了接近沈玉书才办的宴会。
沈玉书乌黑的眼中如同浸着雪：“那小侯爷还是依照规矩来？”
谢慈点头，语变得有些骄傲：“我最近背了不书呢，一定不会被你轻易考倒。”
沈玉书垂眼，只挥挥手叫身边的寺人搬书来，他的指节轻轻点了几下桌案，眉目似乎松缓下几分。
谢慈紧张的坐直了，见沈玉书的目光扫过来，是忍不住下意识的理好衣衫，生怕自己哪里有什么失仪的地方。
他还记得有一次自己匆匆前来丞相府，大约是太急没理好腰封，腰间一片褶皱，沈玉书看到的时候便不自觉的皱了一下眉头，眼中或许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厌『色』，对方忍耐转头的模样实在狠狠伤了谢小侯爷的心。
自此谢慈来丞相府前非得将全身上下都好好理一遍，做到完美才敢来沈玉书面前。
这要是换做别人有这种龟『毛』的怪癖，谢慈指不定明面上怎么阴阳怪的骂，轮到沈玉书这里，谢慈哪里会觉得不对劲，他只觉得沈玉书是那等风清月明的朗朗君子，玉刻的人，忍受不了不完美才是正常的，是应该的。
寺人拿来了一大叠书，谢慈看得手心简直捏了一把汗，他甚至始自觉地在心里背诵课文，额头紧张的沁出几分细汗。
反观沈玉书，慢条斯理，十分随意在其中抽出一本来，看了一下封面，对谢慈道：“是《求之道》。”
谢慈握住手腕，干涩着嗓子一板一眼的点头。
两人这副模样，倒比沈棠之之于谢慈像一对师生。
至沈玉书不会对谢慈心慈手软，问出的题目没有难，只有难。
沈玉书道：“小侯爷仔细听题，于《求之道》一书中，小侯爷可习得何种道理？”
算是策论了，这次比前倒不算太难，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放水了。
谢慈手指握的太用力，有些发，他慢慢道：“求之人必定要虚心学习，人非圣贤，自然不可能什么都道。所以求的人一定要找到识的根源，找到识的脉搏，遵循学习与识的规律，只有这样才是最为聪慧的求之道。”
沈玉书展书本，静默的听了一会，他前冷淡如雪的面上缓出几分不同往常的温度，似乎是成功验证了什么，又好像什么意义都没有。谢慈却注意到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极快，就快要爆炸了一般。
果然，沈玉书下一秒便合上书本，面上恢复一贯的冷淡，对谢慈颔首道：“恭喜谢小侯爷，这一次便算是过关了，在下会遵之前的约定，与小侯爷共同赴宴。”
谢慈眼睛微微瞪大，满目欣喜，他轻轻道：“我成功了？”
一旁的侍赶紧恭喜道：“恭喜小侯爷，能被沈郎君认可，小侯爷的长进可想而。”
沈玉书在座上轻轻抿了一口清茶，吹了吹杯口的茶叶，眼尾漫不经心扫过青年欣喜泛红的面容，又道：“谢小侯爷这第一个考验算是达成，那玉书便提前嘱咐第件事。”
谢慈赶紧收敛几分，他本是活泼的『性』子，这会故作成熟，反倒有种可笑的装模作样的傻。
“玉书请说，我一定能做到的。”
沈玉书放下茶杯，眼眸轻轻眯几分，淡声道：“这第件事说来算简单，小侯爷，在下前住在寺庙中，吃的都是粗茶淡饭，明远寺有一玉萝丝豆腐汤在下如今极为想念，不小侯爷可否做得七日一汤？”
这样的要求其实极为为难人，皇城贵族基本都是遵循‘君子远庖厨’，进厨房做饭的男子除了厨子，那都是要被人笑话的。
男子为喜欢的人下厨，是要被人嘲笑‘惧内’。
如果谢慈是个蛮不讲理的纨绔，此时定然是忍不了的，谢慈却没有任何不满之意。相反，他甚至是高兴的对沈玉书道：“玉书，那我岂不是隔七日就能来一次丞相府见你了？”
沈玉书闻言微怔，好一会，他恢复平淡道：“小侯爷如此想可以。”
谢慈面上微红，他明显心的不行。
他看着沈玉书那张冷淡的脸，越看越是喜欢，许是刚刚成功一次让他产生了虚无的自信，他对沈玉书道：“玉书，不若你再考我一题，若是我答对了········你唤我表字怀远可好？”
沈玉书的眼落在谢慈身上，不想了什么，或许是想这纨绔的不自量力，他唇角竟缓缓勾一道弧度，冰雪消融似的。
沈玉书似笑非笑：“那小侯爷可要听仔细了。”
谢慈紧张点头。
沈玉书伸手拿书堆中最厚的一本书，轻声念道：“那玉书便问小侯爷，《俗世无欲》一书第七百六十一页第十五行第一句话是什么？”
谢慈：“·······”草。
不止是谢慈生草，006忍不住道：“他变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