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二只备胎4

谢慈、徐和韵和齐景澄是K大同一个专业的,三人确实是一个寝室的,但准确点来说,一开始只有谢慈和徐和韵才是室友。

齐景澄是一年后来转来的K大,恰巧被分到谢慈他们这个寝室。

当年的谢慈比现在稚嫩许多,并且当初的他更加胆小、怯懦。

学生时期的谢慈是那种典型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怂包。

任何人都能指使他,任何人都能嘲笑他。

谢慈从来都是沉默的低着头,或者抓着自己的袖口,他永远不会张口反驳,或是去拒绝别人。

他像一道沉默又暗淡的影子,被难看的缝在旁人璀璨的青春上。

谢慈到现在还会记得,齐景澄没转来之前,他是如何被众人排挤的。

最开始是徐和韵,谢慈敏锐的发现,对方似乎对他很有兴趣,总喜欢将话题引到他身上。

徐和韵相貌阳光,据说家世不错,是室友中说话最管用的人,可他并不会因为谢慈沉默透明的尴尬处境而怜悯他。

对方会露出唇边两颗尖尖的虎牙,像是故意一般的、笑着问他:“谢慈,你是女人吗?为什么留着长头发?”

寝室里其他几人闻言哈哈大笑,他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议论别人,会对别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他们装作看不到谢慈忍耐的表情,也不在意谢慈沉默的抗拒,只顾着迎合旁人,仿佛嘲笑谢慈这件事能够使他们团结到一起似的。

从徐和韵开始,那些所谓的室友阴阳怪气的问话便多了起来。

“谢慈,你以后会不会怀孕啊?”

“你不会其实是女人吧?”

“你这么容易受伤,是不是有什么病啊?如果哪天别人不小心碰到你了,你会不会上去讹人啊?毕竟你家里情况好像也不是很好。”

“你怎么一天到晚都不说话,别弄得好像我们欺负你似的。”

谢慈本身便不太会说话,他性格怯懦温顺,刚开始还会焦急的、难过的反驳几句,之后便沉默的任由他们说了。

因为他的反驳太微弱、也太无力了。

没有人会帮他。

大学第一年的生活于谢慈来说,是泥沼与噩梦。

谢慈是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大学的时候他每天都要去兼职,他不舍得买任何贵一点的东西,钱只需要留下最基本的饭钱,其他的都会存起来。

一部分留作学费,一部分捐给孤儿院。

他活的太累,同龄的人在球场挥洒汗水,他必须要忍着病痛去不停的干活,受伤了、受委屈了都不能掉一滴泪。

谢慈像一只背着很重的壳子的蜗牛,慢慢的朝前爬,即便是这样努力,依旧会有嘲讽的声音伴随在他身侧。

青年知道自己留着一头长发会显得怪异、不合群,但这或许是他从小到大做的最胆大、也是最坚持的一件事了。

原因其实有些俗套。

谢慈曾经在孤儿院有个很好的朋友,他们相识在孤儿院的香樟树下,当时谢慈手中的棒棒糖被孤儿院中的‘小霸王’给抢走了,扁扁嘴正要哭,有个穿着锈红色外套、长相可爱的男孩便跑出来挡在他身前。

对方像个雄气赳赳的士兵一般,将小霸王赶跑了,男孩将棒棒糖递给年幼的谢慈,奶声奶气的道:“小妹妹,别哭了,棒棒糖给你。”

谢慈小时候长得非常漂亮,长而卷的睫毛,白皙透粉的皮肤,即便穿的陈旧依旧不影响他像娃娃一般的精致。

当时他的睫毛上尚且挂着几滴泪,就这么呆呆的看着男孩,最后小声的辩驳说自己是男生,然后接过那根棒棒糖。

对方也不在意,只是笑着同谢慈介绍自己,说他今年四岁了,谢慈可以称呼他为小橘子。

从这天开始,谢慈和小橘子几乎形影不离,谢慈受了委屈,小橘子会为他打回去,谢慈想吃什么,小橘子就会多留一些给他。

小橘子帮他干活,带他玩游戏,到最后,他们连床铺都是挨在一起的。谢慈当时觉得,天底下再也没有比他们两个更好的关系了。

只可惜,后来小橘子被人带走了,据说是被领养人收留了,对方哭着闹着要带谢慈走,最后还是没成功。

谢慈只记得小橘子临走的前几天,他们一起坐在孤儿院香樟树下的秋千上,脚尖点地,顺着初夏的清风晃在半空。

年幼的谢慈握着小橘子的手,握的太久、也太紧了,甚至有几分濡湿的感觉,像是时刻害怕有人将他们分开。

谢慈不太记得当时他对小橘子说了什么,但他至今依旧能记得小橘子最后认真看着他说:“阿慈,我以后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你留着长头发吧,长头发很漂亮,以后我一定能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到你。”

年幼的谢慈重重的点头,声音有些难过:“好,小橘子,你别忘了,我等着你。”

其实如今想起来,与小橘子的友谊或许早在对方离开的那一年就断了,谢慈是个十分重诺的人,即便知道当时孩子的戏言不能信,却还是坚持的留了长发。

一直到后来,留着长发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或许也算是青年沉默的外衣包裹下的叛逆心。

到后来,谢慈同齐景澄结婚后才知道,丈夫一直以来都爱极了他这一头长发,说他在床上仰躺着看着他的时候,乌发散开,像水中雾气凝成的美人,美的惊人。

丈夫都不反对,谢慈又需要在乎什么旁人的眼光呢?

谢慈拿出一对明显是情侣的杯具,一份摆在自己身前,一份摆在齐景澄面前。

至于徐和韵,便用了另一个明显是客用的玻璃杯具。

亲疏分明。

徐和韵扫了一眼,面上的笑意不减,他像是打趣一般的对齐景澄道:“你看看,你们俩又在虐我这条单身狗了,这合适吗?”

齐景澄扫了眼,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这段时间他和徐和韵也接触过,对方的性格非常好,十分靠谱,和原身也确实是多年的好友了。

原身当初开公司的时候,还是徐和韵不顾家里人,硬是要帮着原身一起创业,也算是真兄弟了。

想到这里,齐景澄笑了一下,男人取下眼前的眼镜,口吻平常:“你羡慕就早点找个老婆安定下来。”

谢慈坐在齐景澄身边,他正贴心的为丈夫倒温水,面上依旧保持着浅淡的笑意,在听到齐景澄这句话的时候还赞成似的点点头。

徐和韵那双明媚的眼便落到谢慈身上,好一会儿才笑道:“那哪行,没找到合适的也不能凑合。你当谁都能找到阿慈这样贤惠贴心的老婆呢?”

齐景澄便问:“那你心里合适的人选是什么样的?”

徐和韵拿起玻璃杯,他半开玩笑的看着齐景澄道:“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找女朋友的标准么?长得好看,粘着我的,温柔贤惠,最好还有一头黑长直。”

齐景澄点头:“这确实。”

徐和韵谈过不少恋爱,基本是都是跟女性.交往的,特质同他描述的差不多,不过每一任谈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就是了。

徐和韵说完这番话,眼神便落在谢慈身上,好巧不巧与谢慈微凝的面容对上,于是他唇边的虎牙露出一颗,显得有些无辜的模样。

谢慈移开了目光,温和的面色冷淡了不少。

他捏着手中的木筷,有些用力,指节都有些泛青。

谢慈并不想多想什么,但徐和韵实在令他厌恶,尤其是那些与他一般无二的特质从对方嘴中说出,让谢慈不由自主的想起从前的一些事。

那大约是大一的下学期,谢慈的寝室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矛盾。

矛头还是指向谢慈。

起因是寝室中有一个室友十分爱表,于是他狠狠心买了一块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算是十分名贵的表,为了这块表,对方甚至还同人借了不少钱。

但古怪的是,这块表还没在手里焐热,就不见了。

那位室友急的翻箱倒柜,怎么也找不到。

他们其余三个人的关系向来好,家庭也算是富裕,寝室里一般没有其他人进来,于是他们自然而然的就怀疑到谢慈的头上。

因为谢慈申请过不上晚自习,辅导员知道他的情况,也同意了。

更何况他们跟谢慈的关系并不好,谢慈的家境又不好。

人总是这样,怀疑的心思一旦起来了,再加上旁人的添油加醋,心里几乎就将猜测的结果盖棺定论了。

谢慈根本没办法反驳,没有人给他做不在场证据,也没有监控摄像头能证明他的清白。

即便辅导员想帮他,舆论却止也止不住。

一顶偷窃的帽子盖到他的头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这对谢慈的打击几乎算是毁灭性的,从前旁人还只会议论纷纷的说他性格古怪,说他不合群、留着女人一样的长发。

而现在,他们开始说他是小偷,难怪是从孤儿院里走出来的。

谢慈几乎哭肿了眼,整个寝室的气氛都怪异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像一柄尖锐的刀一样,刺进他的心脏。

就在这个时候,徐和韵却难得的帮谢慈说了一句话,谢慈依旧记得青年当时笑着对那个室友说:“应该不是他吧?谢慈哪有这个胆子?”

“大家都是一个寝室的,也别太过分了,回头我再送你一个,事情就当过去了。”

很轻松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个简单到呼吸喝水的问题一般。

那个室友一直都以徐和韵唯首是瞻,听人这么说,自然也就不再多纠缠了。

谢慈记得当时自己感动的模样,或许连眼睛都红了,看着徐和韵的眼神像在看着救世主一般。

无疑,那一刻的徐和韵简直是谢慈眼中最高光的时刻。

谢慈几乎忘记了从前这人对自己一切的冷嘲热讽,以及自己在这人面前受到的一切委屈。

他想,他一定要找一个机会好好谢谢徐和韵。

他想,原来他的生命中也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会真正的站在他这边、相信他。

这件事刚过去的第二天恰好是周末,室友们家住的近,便都回家了。

寝室里只剩下谢慈和徐和韵两人。

于是,在谢慈踌躇着想要开口向徐和韵道谢、缓和两人关系的时候,徐和韵却难得主动靠近谢慈,面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说:“谢慈,昨天我帮你了,你该怎么谢我?”

谢慈难得有些紧张,脑海中一瞬间想到的便是请对方吃饭,但没等他说出来,徐和韵便对他漫不经心的笑笑说:“不然你当我男朋友吧?”

语气太过轻佻,甚至显得过分随意。

青年唇畔的小虎牙有些可爱的露出几分,他说:“你不是一直都想融入大家吗?你跟我在一起,我帮你啊。”

谢慈一瞬间呆住了,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张脸涨的通红,心里有羞耻与难堪,但最后,他只敢摇摇头表示拒绝。

他从来没喜欢过徐和韵,也从没想过和对方在一起。

谢慈不明白,之前一直针对他的徐和韵为什么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用天方夜谭来形容也不为过。

好在谢慈拒绝了,徐和韵也没什么特殊的表示。

只是从这一天开始,谢慈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对自己愈发亲昵热情的态度了。就好像对方真的追求他一般。

每天早上谢慈去跑步,对方就会跟在他身后。跑步结束后,徐和韵会准备好水和早点递给他。

上课的位置徐和韵也会专门给他留,甚至睡前还会专门同他说一句晚安。

或许是徐和韵态度转变的太明显了,这段时间寝室内的气氛都好上不少,谢慈明显能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态度不再像从前那么尖锐或是冷漠。

谢慈有一瞬间是受宠若惊的。

毕竟谢慈当时也不过是个二十刚出头的青年,他从未被人追过,也从未被人这样善待过,可以说他青涩的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拒绝。

他会感动,并且心肠开始愈发柔软。

正当他开始逐渐相信徐和韵是真的喜欢上他的时候,谢慈却听到了对方在寝室中的一段对话。

当时谢慈难得下班回来的早,走到寝室门口恰巧听到其中一个室友问徐和韵道:“你不会真喜欢上谢慈了吧?”

徐和韵是怎么回答的,他轻慢的笑了笑,阳光好听的嗓音慢慢被拉长声线:“我喜欢他?怎么可能?就是看他那副蠢样还挺有意思。”

谢慈站在门外,手就搭在门把手上,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桶凉水劈头盖脸的砸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表情。

随后,他就听到徐和韵继续道:“对了,你那个手表应该是丢在校内医务室了,上次我去正巧看见了,校医一直给你收着,你直接去拿就行。”

那室友道:“诶?我都忘了,不过你去校医务室都是两个星期之前了吧,当时没想起来说吗?我之前还怀疑谢慈来着,看来还真是冤枉他。”

徐和韵没说话,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道:“嗯,忘了。”

这哪是忘了的态度,分明是等着看好戏,故意的。

谢慈不记得当时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夏天的夜晚还是有些凉意,月光如干净的盐粒一般洒在树丛中。

他坐在宿舍楼下的长凳上,两条腿蜷缩在一起,用手臂轻轻环在一起。

青年一声不吭的将头埋在腿弯,任由潮湿的水珠浸透他的膝盖。

或许在徐和韵的眼里,他就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