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餐饭下来,谢慈觉得他的丈夫变得有些奇怪。
齐景澄这两年来与他的感情真的很好,尤其是对方近来愈发忙碌,见面的时间变短,一周前刚回家的时候搂着他都不肯撒手。
谁能想到,在外人面前那样稳重的丈夫私下会这样粘他。
谢慈煮饭的时候齐景澄会借口帮他,粘在他身边索要亲吻和关注。吃饭的时候要给他夹菜、亲自喂他吃。
两人闲暇时对方但凡见谢慈做家务,就会赶着来帮他,当然,帮着帮着两人便又亲亲抱抱到一起了。
他们像每一对新婚夫妻,爱意与珍重流淌在日常的每分每秒中。
谢慈是个十分敏感的人,尤其是在他将丈夫看做自己人生的全部的时候,对方但凡有一点点的改变,他都能敏锐的察觉到不对。
两人这餐饭,齐景澄表现的太冷淡的,且不说餐桌上气氛莫名的沉默冷淡,即便一向并不健谈的谢慈主动挑起话题,对方都没什么反应。
甚至谢慈会发现,只要是自己给丈夫夹的菜,对方都会避开,一口都不曾送入口中。
像是一种尴尬的避嫌、或是洁癖患者对旁人的嫌恶。
当然齐景澄并没有表现的那样明显,只是不着痕迹的将那些菜夹到一边,但这样的举动依旧叫谢慈心中一凉。
青年抿了抿唇,黑色的碎发撒开的长发有几缕落在颊侧,温厚的黑眸黯淡的垂下,他肉粉色轻轻抿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他想,或许是丈夫工作上并不顺利,遇到了难以解决的事情;或许是丈夫被下属有时候的不省心气到了也不一定;又或许是丈夫觉得今天的菜式并不合胃口········
谢慈甚至开始从自己身上找原因,是因为他昨夜没有同意穿丈夫特意买的女仆制服同丈夫视频,还是因为他今天没有主动上前给丈夫一个亲吻?
他想得心中慌乱,指甲下意识的戳进掌心。
尖锐的痛感叫他恍然回神,青年垂眸看了眼白皙掌心泛出的血丝,下意识的、心虚的看了眼齐景澄。
可惜齐景澄并没有给他一个眼神,对方好像是故意不理会他,又或许是对方此时真的还在生气。
谢慈心中难免泛起委屈,他忍耐了一下,索性也不管掌心的伤了。
反正他受伤快,愈合也快,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谢慈在这个世界是早产儿,天生患有一种脆性皮肤的病症,他脆弱到哪怕是一张薄纸都有可能割裂他的皮肤。
也因此,谢慈从小便被人称为‘瓷娃娃’。
这并不是什么夸奖的、好听的称呼,甚至于因为这样的体质,伴随他从小到大的便是旁人的嘲笑与不理解,甚至是孤立。
因为他是‘怪物’,一碰就会流血。
这么多年来,只有齐景澄是真正心疼他的,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结婚两年,齐景澄十分清楚谢慈的性子,也知道青年稍微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有下意识掐掌心的毛病。
但这还是第一次,对方放任他这样伤害自己。
谢慈垂眼,安安静静的将碗中的白米饭吃完,强行按耐住心中失落的情绪。
他太想问一问齐景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可到最后收拾餐桌的时候,谢慈也没有问出口,他总是这样,温柔、沉默敦厚,习惯性的将一切生活中的矛盾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好在谢慈收拾餐桌的时候齐景澄并未看着,也帮着一起沉默的整理,只是两人再也没有往日的默契,谢慈擦桌子的时候齐景澄不会帮他将长发挽起来,谢慈摆放茶杯的时候齐景澄也不会帮他摆好托盘。
这很容易给人一种错觉,眼前的男人并非故意这样做的,对方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一切的默契与熟悉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谢慈敛眉,他自然想不到,眼前的丈夫确实不是他丈夫本人,他丈夫的皮囊中寄生着另一具完完全全不同的灵魂。
今天齐景澄休假,谢慈一直耐心的等着,从前他也有过同齐景澄冷战的时候,只是齐景澄向来心疼他,两人所谓的冷战从未超过半个小时。
但这次实在是超出谢慈的预估,洗完碗后,齐景澄竟直接进了书房,再也没出来一步。
谢慈就静静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睁着眼,长而柔顺的黑发别在耳后,视线落在电视中,但明显是在发呆。
好一会儿他才动了,他穿着与齐景澄同款的情侣拖鞋,习惯性的去切一盘水果,插上水果叉,站在书房的门口顿了一下,慢慢敲了敲门。
长发的男人温顺的垂眼,他的声音也温柔极了,他说:“景澄,我切了些水果给你送进来。”
谢慈推门进去,打眼便能看到齐景澄正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上衣纽扣解开一粒,手上的鼠标不停移动,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对方此时明显无暇顾及他,这一幕熟悉极了,是每一次丈夫忙碌时候的模样,谢慈莫名的缓下一口气,他像从前一样,用叉子叉起一块芒果喂给齐景澄。
齐景澄极为自然的配合他,对方像往常一样下意识的吃下水果,只是下一秒,齐景澄竟直接皱眉从桌边取出一片纸巾凑到唇边,将芒果吐了出来。
见谢慈有些不解的看着他,齐景澄用一种难以解决的难题看着青年,好一会儿他取下金丝眼镜,揉了揉眉心,对谢慈道:“谢谢,只是最近我不太想吃芒果。”
齐景澄说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眼神也离开谢慈,重新投回屏幕上。
这样疏冷的态度实在过分明显,谢慈的手直接僵在半空。
谢慈勉强道:“好,知道了,你先忙,我不打扰你了。”
看着谢慈匆匆离开书房的背影,齐景澄皱眉停下了手头的事情,他知道谢慈是一片好意,只是他终究不是这个世界的齐景澄,这个世界的齐景澄一些习惯与他全然相反。
比如他对芒果过敏,而原主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芒果。
齐景澄其实一下午都在想,他该如何告诉谢慈他并不是原来的‘齐景澄’。
但见谢慈对‘齐景澄’深爱的模样,他反而担心说出来对方会不会承受不住、想不开。
更重要的是,这样怪力乱神的事情,坚持说出来首先会被当成神经病。
齐景澄再次揉了揉头,打算再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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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晚饭吃的并没有午餐那样隆重,但谢慈还是精心准备了许久。
青年看似脆弱,他也确确实实被今天的丈夫打击了许多次,但当齐景澄打开书房的门走出来的时候,他看向对方的眼神依然会带着温柔与爱意。
谢慈就是这样,作为这本小说主人公可怜的妻子,他的人生就是围绕着‘齐景澄’而转,他必须,也将永远这样如同圈养的宠物般温顺的爱着‘齐景澄’。
齐景澄第一次这样真切的感觉到,这是小说的世界。
这让齐景澄产生一种荒诞的危机感,他意识到自己是生活在正常维度世界的人,他不是纸片人。即便现实世界他如何失败、如何不如他的兄长,他也应该回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可是齐景澄根本毫无头绪,他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契机而穿到这个世界来的,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才能离开这个世界。
难道是如前几年十分火的那些小说中所说,需要走完剧情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世界?
齐景澄不知道,甚至有些心烦意乱,以至于谢慈同他说什么他都没有注意。
晚上等齐景澄洗完澡,穿上睡衣自然的进入卧室的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件事。
作为谢慈的‘丈夫’,他是要和对方同床共枕的。
齐景澄是个警惕心很强的人,他根本无法忍受一个才认识了一天的人睡在自己的枕侧。
于是他看向床榻边的青年,或许是刚刚洗完澡,青年羊脂玉似的脸上尚留着几分浅晕,湿润的长发有些凌乱的缠在他的珠白的颈侧。对方更像是从深海潜游上来的美人鱼。
其实作为男性,留这样长的黑发是会显得有些古怪的,可如果是谢慈,非但不显得奇怪,反而会显出几分顶礼膜拜的、模糊性别的美。
至少齐景澄一瞬间确实产生了一种心跳如雷的错觉。
但很快,他能清晰的意识到,这是原主身体的心跳。
‘齐景澄’的爱意是如此炽烈,甚至叫他连眼都无法挪移开。
谢慈此时似乎是看到他了,对方温和的嗓音在黑夜的灯光下更显出几分缓和的诗意,叫人无法拒绝:“景澄,事务都忙完了吧?可以帮我吹吹头发吗?”
齐景澄捏紧了指,好一会儿,谢慈才听到对方嗓音沙哑低沉的道:“好。”
齐景澄拿过吹风机,他离谢慈很近,于是便很轻易的能看到青年劲瘦纤细的腰肢,或许连腰窝都有。
男人的手指握住青年的黑发,轻轻撩起,吹风机的暖风便将其扬起。
恍惚之间,齐景澄几乎以为自己握住的不是青年的长发,而是对方的腰。
齐景澄抿唇,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同那些流氓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别开眼,不再多想,但视线却自然的偏向谢慈乖巧的坐姿。
其实也不能说乖巧,只是太柔顺了,对方像只温顺的羔羊,偶尔视线的对碰,有种浅浅的怦然心动藏在其中。
这是齐景澄从未体验过的温香软玉。
夏日即便是长发也能很轻易都被吹干,就在齐景澄收起吹风机的时候,那只乖巧的、温顺的羔羊动了。
对方轻轻的转身,手臂白的近乎透光,就这样挂在他的颈侧。
随之而来的是一个轻柔似春水映桃花般的,讨好的吻。
“景澄,别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