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障碍追逐,是受伤率极高的项目,而且还是在比赛里,出现伤者最多的比赛。
历史上,2000年的时候,在一场欧洲举办的障碍追逐赛的世界杯比赛里,两名选手就因为追逐发生意外,导致一死一伤。
惨痛的代价让障碍追逐比赛因此停赛了两年,第三年才在选手的请愿下再次召开,但是伴随而来的是极其严格的比赛规则。
就比如在后面的选手板头不能接触前面选手的板尾,超越必须在侧面30公分外完成等等。
但是时到今日,该项运动的受伤率依旧没有明显的降低,反倒是当年制定的那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在逐步地减少。
观众说:就这?还有什么好看的?
选手说:滑的一点也不爽。
不得已,“规矩”向观众和选手妥协,当这两个主要的构成部分认为这没有什么,这样更好的时候,组委会也只能响应市场的要求。
所以用肘部推开对手这类比赛中最常见的违规动作,因为选手的隐蔽,以及难以判定等原因,变得边界模糊的同时,也成为了障碍追逐里常见的争端。
要投诉约伯吗?
那必须投诉啊!
要投诉撞倒白一鸣的另外一个人吗?
也要投诉啊!
但真有用吗?
白一鸣还能拿回他失去的资格吗?
当白一鸣从地上摇摇晃晃努力站起来的时候,余乐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冰凉。
他就像站在独木桥上,在河流最湍急的地方,桥断了,他正在往下落,头顶传来激流撞击峡谷的巨响,失重的感觉,将他重重包裹,他四肢无处着力,天旋地转。
“哦……”耳边还有叹息声,但这个时候这样的声音落在余乐耳朵里,竟然有有种落井下石般的幸灾乐祸。
这不对……他告诉自己,不是别人的问题,仅仅是那场比赛,不应该迁怒其他人。
可就是无法忍受。
汹汹燃烧的怒火,从骨髓里涌出来,头发像是变成了火苗,灼烧的他的头皮“滋啦啦”地作响。
“刚刚那样是违规吗?”余乐问身边的人,他甚至不知道身边的人是谁,但这个人回答了他,“很难判定。”
余乐转头看着阿道夫的脸,固执地继续问道:“从你的专业角度出发?”
“……”
“或者换成自己在那里,你觉得呢?”
“……余,不要这样,你的队友可以提出申诉,但最后结果如何我们谁都无法确定,只有裁判才会给我们答案。而且更明显的,撞倒白的是戴维,是戴维让他失去的资格。”
“但约伯……”
阿道夫给了余乐一个眼神,然后摇头:“等裁判的判定好吗?”
余乐闭上了嘴,他知道自己这气急败坏的模样很没有风度,而且目标明确地提出约伯的名字,就像在胡乱攀咬。
他也不想胡思乱想,但刚刚的情景明明就是约伯的手挥的更高。
所以裁判不判罚约伯违规,他们就只能吃下这个亏吗?
白一鸣和撞倒他的戴维都没有回来,从地上爬起来后,第一时间就继续投入到了比赛,或许有机会,更多还是竞赛精神。
至少没有受伤。
余乐已经看不见他们了。
只能在心里祈祷,白一鸣下去后的第一时间会为自己申诉。
所以赶快比赛吧。
接下来两组的比赛余乐都无心再看了,他的心情很糟糕,比他抽到了“死亡之组”还要糟糕,白一鸣可是他心里已经确定的冠军,却因为别人的违规而失去资格,这比谭婷摔出赛场还让他难以接受。
爱笑的余乐,脸上第一次被寒冰覆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阻隔了所有想要上前安慰他的声音。
在其他人眼里看来,华国队简直太惨了,一路的领先,却都止步在这里。
无论是什么原因,华国人显然并不适合障碍追逐。
绿色小组和橙色小组先后出发,却再没有出现过任何意外,每一个选手都规规矩矩,安全地从头滑到了尾。
“阿道夫。”进场的时候,余乐终于还是开口问出,他一直不太想触及的问题,“我们是被针对了吗?”
阿道夫扬眉,沉默了两秒后,他说:“不,大家只是针对冠军的候选者,和你们是谁没有关系。”
余乐的嘴角抿的很紧。
但,这就是针对啊!
无论是谭婷也好,还是白一鸣也好,他们就因为在前面表现的太出色,所以所有人都想要看见他们倒下。
也只有他们倒下,其他人才能够得到机会。
闭上眼,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是从自己眼前升起的白烟。
他站在出发台的边缘,看着前方的雪道,闭上眼再睁开,白烟还弥漫在眼前。
边缘处有橙色的光,一点点将白烟染色,向着瞳孔的中央压迫而来。
阿道夫看了余乐几眼,忍不住开口说道:“嘿,要比赛了。”
余乐点头,是的,要比赛了。
“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
“不,你不冷静,你的滑雪镜还没有戴。”
“……”余乐深呼吸,将滑雪镜一把拉了下来,又将围巾从脖颈拉扯出来,盖住了鼻子和嘴。
熟悉的光泽。
熟悉的呼吸。
渐渐的,橙色的白烟消失了,看不见。
余乐喉结滑动了一下。
是的,要冷静下来。
再生气也无济于事,自己至少要从这里滑下去,至少要证明自己,证明华国的障碍追逐并不糟糕,哪怕没有谭婷,没有白一鸣,哪怕在“死亡之组”,他依旧可以做的很好。
“各就各位。”
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余乐像是从梦里惊醒一般,他发现自己刚刚那么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云里雾里,迷迷糊糊。
但这句话打破了魔咒。
身体弯曲,向前倾斜,双手紧紧地握住出发器,滑雪板的板头抵在栏板上,手臂一用力,就可以听见板头与栏板摩擦发出的“咔擦”声。
深呼吸。
呼——
吸——
调整心跳。
听!
“嘟——!”
鸣笛声响!
余乐的手臂狠狠用力,抓握着出发器向前冲出,继而身体倾斜,一空,下坠,落在了坡上。
速度起来!
速度!!
快点!!
再快点!!
还要快点!!
他能够感觉自己出发力量的技巧运用的还不够好,因为最明显的就是那左侧超到他前面的两个人。
阿道夫和麦克。
专业的主项运动员,他们明显更清楚出发的时候,应该怎么用力,才能够获得更快的速度。
余乐咬着牙,一点也不想让他们超过自己。
哪怕这是他们的主项!
哪怕自己其实一点也不专业!
但这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
凭什么要被针对?
就因为我们排名第一吗?
就不能凭真本事比赛?
就一定要用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让这个赛场变得恶心?
滑雪板向两侧拨开,身体在摇晃中不断前行,光滑的雪地毫无摩擦力,在这样蹬板的过程里,速度越来越快。
加速区的尽头出现在眼前,抵达波浪赛段!
第一个跳起来的是阿道夫,然后是麦克,最后理所当然的是余乐。
主项和非主项选手差距确实明显,世界杯分站赛冠军和世界杯第五名也有差别。阿道夫的反射神经和蹬雪的效率都明显更高,而这份优势在他抵达障碍区后,有了更明显的呈现。
没有多一丝的力量,每一次的起跳都恰到好处地落在正确的位置上,不是波浪的最高处,因为那里不能持续用力,而是距离波浪峰顶大概30公分的位置,滑雪板与雪面短暂的接触,于是下一次的力量成功积蓄,往上用力一跳,身体已经借助惯性,向前飞驰,落在了第二个波浪锋上。
矫健,从容,甚至帅气。
但是在这一起一落间,麦克似乎并不比阿道夫慢,余乐在后面清楚地看见两人同时飞起,同时落地,这完全一致的节奏,证明了余乐之前根本就是眼花。
是了,都是主项选手,都是世界排名靠前的运动员,他们的实力差距小到极致,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够体现出强弱。
可不像自己。
余乐在进入波浪塞段的时候就已经落后了一点点,看起来不多,但他们刚刚滑的可是加速区,完全没有障碍的加速区,就这么一点点的距离,余乐就被他们甩开了。
项目导致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
落在后面的余乐,只能奋起直追。
双腿用力,在跳起的瞬间,脑袋里已经预测出了在当前速度下,自己应该朝什么样的角度,用多大的力量,才能够落在正确的位置上。
跳!
用七分力,留三分力。
短短的抛物线后,双脚完美地落在了波浪的浪峰上。
于是新一轮的运算开始,滑雪镜后的眼睛仿佛有着某种光在流转,眼睛里已经倒映不出前面的人影,只有脚下,只有自己。
速度!
角度!
力量!
留三分用七分,跳!
一次成功,两次成功,三次成功,第四次……当第四次余乐依旧完美地落在自己预计的位置上时,他在波浪路段的挑战已经结束。
前面又是一个短短的加速区。
阿道夫和麦克距离他也不算远,一米多的距离,证明余乐在波浪路段并没有丢掉太多的速度。
在职业选手的身边,余乐并没有被他们拉开老远,而是做到了紧紧咬着对方,能跟就跟。
观众席有人已经在说:“哇哦,余在这个比赛上的能力还不错。”
“这可和我上午看见的不一样,强多了。”
“可惜他和阿道夫、麦克一组。”
于是刚刚热一点的温度又降了下来。
是了。
余乐的对手可是两名主项运动员,是世界冠军,哪怕他真的还不错,在主项选手面前依旧不够看。人都有趋吉避害的本能,余乐注定被淘汰的结局,很快就让大家失去了谈论的兴致。
余乐也不认为自己能赢,尤其是前面两个家伙分开滑过雪丘路段的时候,就让他彻底熄了“捡漏”的心思。
这些主项运动员太贼了,既然知道他们一定可以晋级,就完全没有“内斗”的意思,各自随便寻找一个路线在雪丘上跳跃,总比打的你死我活,让余乐占了便宜的好。
余乐看着麦克自觉避开可能发生意外的赛道,在自己的那一侧滑行,只能跟在阿道夫的后面,进入了这条简单的赛道。
这个路线的入口是余乐“脑补”雪丘区域的唯一路线,他没有试过其他的路线,自然也无法在脑海里过动作,所以哪怕是有人争抢,他也必须进入这条赛道,更何况根本没人和他抢。
大脑在飞速地运转,所有的最标准的答案就在他的眼前浮现,在哪个地方应该转动身体,滑雪杖应该刺入哪一块雪地,滑雪板要落在雪丘的哪个位置,身体应该摇摆出什么样的角度。
或许还有点生涩,但因为“标准答案”早就准备好呈现在眼前,哪怕是个门外汉也能勉勉强强地滑出这片障碍区,更何况余乐和新手没有关系。
他可是世界级的运动员,他身体的协调性和平衡性都首屈一指,他有着足够的滑雪经验,他可以从八米的跳台飞出五周的圈数,又怎么会畏惧这速度下的障碍。
越滑,越流畅。
就像一首很久没有唱过的老歌,当熟悉的旋律响起,便会忍不住地跟着一起哼唱,直至某一个时刻,突然放声高歌。
余乐能够感觉自己进入状态了。
这种流畅感很舒服。
所有的“标准答案”就在眼前,他即便做不到100分,也能“依葫芦画瓢”,画出个80分,90分。
就已经很棒了不是吗?
上午磕磕绊绊的不顺,在这一刻通通消失,当他在雪丘中间蜿蜒而过的时候,甚至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好像就是一名障碍追逐的运动员。
充足的准备,果然让一切都变得从容了起来。
“呼——”
当他从雪丘区域离开,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余乐只觉得身子一轻,好像长出了翅膀。
是跳台!
前面是连续四个,一米的,两米的跳台。
跳台他真的太熟悉了,当身体腾空飞出去的时候,他甚至有种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的感觉。
但不能做技巧。
不但不能,身体还要进一步地收紧,往下压,再往下压,直至来到跳台的边缘处……飞出去!
“唰——”
对!
就是这样!
追风逐翼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速度在不断的增加,40迈,50迈,60迈,70迈!
就像被一脚踩到最深处的油门,“唰”的声音便是那引擎的轰鸣,速度在跳台的加持下,骤然加倍!
余乐不但不害怕,甚至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
身体下压!
再下压!
靠着那下压瞬间带来的俯冲力,再次加速。
“唰——”
“唰——”
“唰——”
就像从耳边飞过的利刃,耀眼的光炫乍然一现,三个人滑过月牙弯。
余乐紧咬在阿道夫的身后,几乎与麦克平齐。
惊人的表现!
竟然与主项选手一起比赛,也没有被抛开太远,就像他也是这个项目的主项。
麦克想要抢道的时候,视野的余光看见了余乐的身影,简直吓坏了!
他竟然跟上了?
对哦。
他们都没有去拼命,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样的比赛不用付出全力,也可以理所当然地晋级。
麦克甚至没有在雪丘赛段抢道,而是选择了难度更大,更耗时间的路线。
谁知道就是这点疏忽,让余乐不受干扰,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并且顺利地通过了四个小跳台,进入到了半月弯的部分。
这怎么可以!
纵然有自己太多轻敌的原因,但输给一个非主项运动员的可能,实在是太可怕了!
麦克在发现余乐的第一时间,就有点急了,他身体压的更往下,脚下蹬了一次雪。
在这样急速的滑行里,其实已经不需要蹬雪,一直往下的坡度足以让速度加快,这个时候双脚再蹬雪增加的不仅仅是速度,还有意外。
好在,麦克是一名有丰富障碍追逐经验的滑雪运动员,他足以控制自己不会失去平衡。
一次蹬雪,余乐就从他的余光里消失。
领先了。
但危机感却没有消失。
他知道,余乐就在身后,这个非主项的运动员表现出了主项运动员的实力,至少在滑完的前半段比赛里,余乐都做的很完美,所以才能够紧紧地跟着他们。
这太不可思议了!
今天上午明明还摔的那么惨,简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可怕!
危机感像是死神的镰刀,抵在了麦克的脖子上,他不得不去寻找更有优势的路线,追上阿道夫,或者将余乐甩的远远的。
不行,一次蹬雪还不够安全,必须再快一点。
而且自己要卡进余乐前面的路线。
对一个非主项运动员用战术,实在有些丢脸,但危机的本能告诉他,他必须认真对待余乐的追逐。
这个家伙,今天中午是吃了菠菜了吗?
余乐果然也只能看着,原本似乎能追上的麦克,在连续两次蹬雪后,不但超到了自己的前面,还要挤占自己的前路。
但这些他都不能阻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发生。
现在速度太快了。
绝对超过了70迈?
有多快?
80吗?
还是更快?
男选手的力量强,速度本来就更快,更不要说在前面领跑的是一个世界冠军,这简直就是一场专业的比赛,他能够不失误地跟上,已经到了极限。
再快,就不行了。
因为前面就是进入“2”字形的一个小角度回转,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再快他就掌控不了回转的成功率,很有可能像谭婷那样摔倒,失去比赛资格。
他不但不能加速,甚至要稍微降低一点速度。
他是这样想的。
他在脑袋里过了千百次的动作,在这里都告诉他,必须要减速,不然他就摔了。
可是怎么减速呢?
对手们都在疯狂地加速,他们无所畏惧,他们跑在前面,就像一辆疾驰的高铁,火车头破开了空气屏障,那之后旋转的气流就像有着引力一样,余乐甚至无法让自己停下来。
他的血液被点燃了。
激情伴随着速度在耳边轰鸣。
他苦苦压抑,让自己不要跟着麦克一起加速,就已经用了全力。
减速!?
做不到!
第一个阿道夫开始回转。
太完美了,几乎是擦着旗子,滑雪板回转的距离甚至没有超出一米,在那飞扬的雪雾中,完美地改变了自己的方向。
然后是麦克。
哦,麦克出现了一点失误。
他之前加速了,余乐的紧咬不放让他开始紧张,破坏了节奏般的蹬了两次雪,距离回转区域又那么近,他太自信了。
他做到了贴着旗子滑过,因为他抢到了余乐前面的位置,但是在控制滑雪板回转的时候,滑雪板横飞了出去。
他失误了!!
他足足横滑出去了三米,才稳住身体,在这分秒必争的比赛里,不但浪费了时间,还让自己的速度降低了一点。
这是机会!!
或者说,余乐在绕过旗杆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很恐惧回转的部分,这是他最不擅长的地方,所以更需要全神贯注,无瑕去看麦克究竟做了什么。
他只知道,当自己用出全身力气,完美地绕过这个旗门的时候,麦克从边缘处滑过来,变得与他平齐。
咦?
什么时候到了后面?
疑惑在心里悄然的深处,继而又被狠狠地压了下去。
管他的,先比赛,滑好自己的再说。
前面是一个360°的大回转区域,整个坡面都是倾斜的,内圈更矮,外圈更高,内圈滑完全程的距离更近,外圈距离更远,但内圈更容易失控,外圈更平顺。
靠内圈,靠外圈,都不合适。
这里最完美的路线,就是内圈的三分之一处。
不用余乐计算。
因为他一直在沿着阿道夫的轨迹滑行。
这是最完美的路线,哪怕阿道夫已经超出他十多米远,但是那被阿道夫冲撞开的气流,还牵引着余乐,让他滑的格外的顺畅。
余乐在最好的路线上滑行,速度也不慢,在麦克的眼里,却变得很难超越,无比的难受。
他抢不到完美路线,只能滑在余乐的上面,更大角度的回转导致他不得不滑更多的距离。
好像余乐这速度他完全可以超越,但就是超不了。
而且他不敢在这样的连续弯道里加速了。
一旦加速,下一次恐怕就是真正地摔倒。
他可是主项运动员啊,和非主项运动员的比赛里,不但输了,还摔倒,他不要脸的吗?
上次的失误让麦克的心脏变得不受控制,这会儿还没有缓过来,哪里敢再浪。
可不浪又吃了路线的亏,超也超不过去,实在太难受了。
无从下手。
这种感觉在从大回转出来,再一次进入小回转的部分时,更加的明显。
余乐始终在最优路线上,跟着阿道夫的脚印毫不迟疑的往前冲,因而在前往小回转的区域理所当然地还是在最近的距离上。
他紧紧地贴着旗杆,身体往一侧倾斜,滑雪杖顶端最尖锐的部分在雪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滑雪板呲出的雪雾喷的麦克一身一脸。
麦克一口老血差点呛出来。
他职业生涯的最大危机降临了。
这一刻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恐怕很难超过余乐。
这个家伙他滑的绝对不是世界一流,但是他所有的部分都做的没有错,他很完美的执行着这个赛道上必须完成的技巧,就像一个被精密数据控制的机器人,或许缺少了人类行为的“灵性”,但他没有错。
仅仅是没有错这一点,就很让人痛苦。
麦克从小回转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因为在此抢道失败的原因,落在了余乐的半个板位的位置。
不会要输了吧?
在职业赛里,比赛到了后半程,排位就很难发生变化了。
自己不会要输吧?
麦克不接受这个结果!
前面就是连续的三个波浪峰,这个地方自己一定可以反超。
不过,在那之前,还是要加点速。
麦克蹬雪了。
然后在他蹬雪的时候,发现余乐也在蹬雪。
他竟然和自己同时加速。
喂!
你究竟是坡面障碍技巧的选手,还是障碍追逐的主项选手啊?
前面可是波浪赛段,你不减一点速,你过的去吗?
余乐表示——只要不是回转区域,都不带怕的。
波浪赛段不过就是速度与力学的结合,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而且这一路顺畅的比赛,也没有停下来的理由。
滑的很过瘾!
血液都已经沸腾了。
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身体里涌出,大脑变得空前的清明。
这是比赛的状态。
余乐知道,自己进入了比赛的状态!
天地如此的大,但这个世界他只能够感觉到自己,就像一个奇点,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唯一。
专注,清醒,激情。
甚至不再去考虑得失与胜败。
他享受的只是这一刻,是这种完全掌握速度,完全掌握自己的感觉!
所以。
快一点。
还可以快一点。
还可以快一点!!
蹬雪,加速,冲刺!!
然后身体就在那雪道自然上扬的角度里,向着半空冲了出去。
飞出去的瞬间速度,几乎到了90迈。
余乐还从来没有滑过这么快的速度。
但他一点也不害怕。
冒险的血液像是流淌在身体里,越是紧张刺激危险的环境,他越是亢奋。
他或许天生就应该像谭季那样,去追逐真正的极限。
这里。
应该压下身体。
在起跳前必须要有个弹性的动作。
是为了低矮的弧线。
而低矮的弧线是为了减少更多在空中的时间。
余乐将身体压下去的时候,正打算这么做的麦克,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非主项运动员会在起跳前,做出这么专业的弹压动作,以降低空中高度。
甚至在很多二三流的障碍追逐主项运动员身上,这个动作都做的不好。
先不说余乐是否做对了这个动作,单单是他就在麦克的眼前做了这么一个动作,简直瞬间就将麦克带到了世界大赛的赛场上。
然后余乐飞了出去,就像一只离弦的箭,飞行的弧线简直就是压在跳台的边缘底底地掠过,然后又快又准地落在了下一个波浪峰的峰顶。
哇哦。
如果不是对手,麦克都想为余乐的这次表现鼓掌,这个动作就算他来做,阿道夫来做,也就是这个程度。
这个家伙真的不是主项选手吗?
有人能够在半天的时间有这么大的进步吗?
这是换了个头吧?
赛道后半段的波浪峰很少,只要两个。
余乐第一个起跳的弹压技巧做的很好,但第二个就不怎么样了。
毕竟脑子再清醒,身体跟不上也是白搭,速度太快了,他的“身体零件”有点跟不上节奏。
第二个跳跃他根本就没有做到位,就飞了起来,导致他飞的比较高。
好在这是最后一个跳跃。
而且他的空中平衡力真的很好。
试想一个可以在半空翻腾五周,还能转体,还能摸板的家伙,他在空中的身体控制能力有多强。
哪怕这一跳弹的有点高,在往上冲的时候力量也有一点不平均,但余乐的肩膀只是摇晃了一下,就将身体稳定,稍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朝前继续滑去。
麦克赶上来了一点。
但余乐弥补失误的速度很快,根本没给麦克机会。
前面。
就是一马平川……不,是三个跳台,但是对于余乐而言,这三个跳台与平地几乎没有差别。
哪怕跳台最高有四米,中间还要飞跃一个向下凹陷深达一米的区域,但这个设计完全没有意义,无论怎么滑都可以轻松滑过去,落在跳台的另外一边。
如果不是赶得太急,他甚至可以翻个跟头。
咳!
蹬雪,加速。
下压,起跳。
从半空飞过的身影,在虹膜上留下犹如水滴一般的流线型线条,午后的阳光灿烂极了,那“水珠”流淌出绿色的蒙光,仿佛魔法。
观众席已经疯狂了起来。
谁都想不到会出现这么一个场面。
余乐他竟然冲在主项选手的前面。
麦克遇见余乐,他竟然落后了。
“要疯了!”
“上帝,我不相信!”
“嗷嗷嗷嗷!余!干掉他!!”
“麦克,你没有吃饭吗?你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你个软脚虾!!”
在楼上的观众席发出咆哮和呐喊声时,谭季五官都一起用力到了一个扭曲狰狞的程度,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脱离出来,脖颈上的青筋都鼓了出来。
他在心里大喊着,“加油啊余乐!加油啊!!”
最后的冲刺阶段!!
胜利就在眼前!!
加油啊!!!
“唰——”
“唰——”
“唰——”
余乐在加速。
麦克也在加速。
余乐有不能输掉的理由,麦克更是无法接受输掉的结果。
两个人就像是疯了一样的往前冲,完全不考虑如果出现失误,自己会落得多么惨的结果。
疯狂的追击,甚至让他们与阿道夫的距离都拉近了一点。
冲冲冲!
余乐寸步不让!
麦克步步紧逼!
两人在那爽的让人头皮发麻的破空声里,犹如两只并排飞行的利剑,几个腾跃后,终于飞过了最后的高墙。
红线就在前方!
观众的欢呼声就在前方!
终点,就在前方!
“唰——”
又是一声响!
两个身影紧紧跟在阿道夫的身后,一前一后,以一个距离极小的差距,越过了终点线。
“啊啊啊啊啊!”
摇晃的旗帜与挥舞的衣服,在护栏的后面呈现出如同彩虹般的颜色,热烈的欢呼声在耳边如同潮水般响起。
余乐一个急刹,飘移出蓬勃的雪雾,顿停在护栏的前方。
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