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这是余乐来到奥国集训的第五天。
在过去几天,他们通过越野滑雪的训练,不但锻炼了体能,也适应了当地的环境,训练逐渐变得从容了起来,余乐能够感觉到自己已经在熟悉脚下的雪,正在一点点地破解它的“密码”。
终于这一天,柴明宣布,越野滑雪的训练告一段落,明天开始进行专项训练。
就在余乐高兴自己终于可以开始正式训练的时候,这天下午四点过,刚刚结束训练不久,他被柴明叫到了一旁,问了一连串让他惊讶不已的问题。
柴明问:“最近你有和白一鸣联系吗?”
余乐摇头。
“白一鸣这几天没给你打过电话?没有发过消息?”
摇头。
“那你有告诉过白一鸣,你在哪里训练吗?你觉得他有没有可能来找你?”
余乐意识到不对劲,眉心在不知不觉间蹙紧:“白一鸣怎么了吗?”
柴明深深地看着余乐,犹豫了一下后,说:“白一鸣一个人跑到奥国,失联了。”
余乐很难想象这个时候自己是什么表情,但一定很震惊,脑袋有瞬间的空白,脸上的表情也失去了控制。
他低头就开始摸手机,衣服裤子摸了一圈,才想起了自己的手机在背包里,便又转身去拿。
手机打开,白一鸣并没有发任何信息过来。
柴明看他表情,便说:“手机保持信号畅通状态,白一鸣联系你,你要告诉我,他父母很着急。”
余乐面色凝重地点头。
白一鸣失联的事儿传开,一下子搅得所有人心思浮躁,脸上也再看不见笑容,只要闲下来谈论的都是这件事。
白一鸣乘坐的飞机,中午十二点从京城出发,航程9个多小时,抵达奥国的时间是当地时间的下午两点半。
现在已经快晚上六点了,白一鸣按理来说早就到达奥国,也早就应该联系余乐。
但余乐的手机即便信息不断跳动,却没有一个是白一鸣发过来的。
白一鸣真的失联了。
余乐不敢想白一鸣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他更愿意去想白一鸣只是不想联系自己。
“为什么他不联系你啊?”程文海急的坐立不安,这段时间已经给白一鸣去了很多电话,电话拨通,却没有人接。
奥国是个治安很好的国家,但依旧有着一定的不安全性,这里游客太多了,意外随时有可能发生。
程文海蹙眉看着手机,肯定地说:“他肯定没事,我有预感,他就是不想见人,你知道世界一个很有权威的心理学家就两性分析。女性在遇见无法解决的问题时,更主观的愿意去求助和情绪分享,但男性正好相反,更喜欢躲起来,让整个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自己去消化吸收,并把这个时间段称为“树洞期”。”
余乐:“……”
余乐:“你还研究心理学?”
程文海牵着嘴角笑了一下:“知识量大才能保证我的社交顺利,总要多看看,多想想的。”
顿了一下,程文海说:“你说白一鸣躲起来,是不是因为他父亲的原因。”
这一次,余乐表情复杂地看着程文海。
他确认自己,从未和程文海聊过白一鸣和他父亲的关系,但程文海还是看出来了。
余乐想了想:“不确定,他来奥国赛前训练,和他父亲的教练方向没有冲突,或许这次……和他父亲没关系吧。”
程文海不再说话,低头拿着手机给白一鸣发短信,他敲字的速度很快,噼里啪啦打完,发送出去后,点头:“我想下去问一下柴教,有什么最新消息没有。”
余乐点头。
柴明和白会长都双双联系过华国在奥的大使馆,让他们帮忙找人,所以有什么进度,柴明这里也会得到消息。
但两人下去转了一圈,什么消息都没有的又回来了。
这一晚上,余乐睡的不是很好。
辗转反侧,都在担心白一鸣,免不了也会想想那对白家父子存在的矛盾。而且余乐有种预感,白一鸣安静到现在,绝不是放弃,他只是在等时间,而这个时间,很显然就是他成年的时候。
思绪好像一下子就变得复杂了起来,连带着余乐第二天的训练也不好。
这天早上,他们坐缆车去往训练场地。
坡面障碍技巧的训练场位于隔壁村子的山脚下,是一个雪上公园,而坡面障碍技巧最开始正是起源于公园,所以坡面障碍技巧又可以称为“公园滑雪”。
今天公园里有些游客,但并不多,建设在坡上的设施设备难度都比较低,而且与标准的比赛场地相去甚远。
这里当然不是“欧洲杯”比赛的雪道,那边赛前一周才开放,才允许选手入场熟悉场地。在这之前,余乐他们只能选择附近的公园进行训练。
这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余乐现在就像“成年人”被时光之神锤了一下,转眼间变成了“幼儿”,他必须重头开始学习走路说话和奔跑。
奥国的雪和国内大不相同,五天的越野滑雪只是让他熟悉环境和正常的滑法,一旦上了道具,所有的问题就像大爆炸一样,全部爆发了出来。
余乐第一次跳上离地只有30公分的直桥时,甚至摇晃了一下。
这说明他的平衡力还无法适应脚下陌生的触感,他必须有意识的去控制身体,保持平衡。
那之后一个多小时的训练时间,余乐270°跳不上桥,跳台落地不是摔倒,就是身体有位置触碰到雪地。
雪好像变得更加光滑,过去习惯的起跳点必须重新测算,反正就是个重头再来的状态。
训练已经很不顺了,余乐一旦停下就会想起白一鸣的事,忍不住去看柴明,想要从他的脸上表情得到一些新消息。
柴明的脸色很不好。
余乐、程文海、石河三个新人,适应环境需要时间,他已经做好了准备,但何宇齐的适应时间却超出了他的预计。
不得不让柴明想到何宇齐的年纪,确实不小了,比起巅峰时期,他的状态每年都在下滑,就连适应性也变慢了。
让何宇齐退役吗?
但他即便状态下滑,依旧是华国目前在空中项目上成绩最好的队员。再说“冬奥会”就剩下两年了,何宇齐的年纪完全可以再拼上两三年。
根据国外滑雪运动员的平均年龄,何宇齐现在应该是在巅峰状态,应该是心态和技巧都最成熟的时候。
究竟是什么让他的成绩不进反退?
是对手太强?
还是何宇齐自己的问题?
柴明黑着脸,看着队员们的训练,手机就放在胸口的位置,当他环着手臂站立的时候,一只手掌就会按在手机上。
他在等大使馆打来的电话。
白一鸣不是他的队员,却是华国自由式滑雪的未来,再说他与白祥磊的私交也很好,他不能不在意。
一上午的训练结束,吃过午饭,安排队员们睡了一个午觉,如果不出意外,余乐的滑雪天赋会再次出现,他下午的表现一定会比上午强上太多。
余乐是柴明看见过的,最有滑雪天赋的人,甚至单论天赋,肯定在白一鸣之上,只是他缺少了白一鸣的滑雪时间。
柴明是这样想,也是这样的期待。
但是当下午的训练开展,余乐竟然没有进步的时候,柴明生气了。
“你干什么呢?”柴明生气的时候很可怕,他生的鹰钩鼻子本来就显得凶狠,当他怒气上的脸,眉毛就会飞扬矗立,眉心处像是燃着一把火,声音再大一点,简直就像是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模样。
余乐抿着嘴角没说话,他也觉得自己今天状态很不好,什么技巧都做不出来,他也很憋火。
柴明走到面前,眼睛瞪大:“就这东西你跳不了?站上面都给我掉下来?我让你跳1000了吗?360你给我站稳了再说下一步!以前是白训练了是吧?这点脑子都没有?拿了个全国冠军你就飘了是吧?”
余乐对柴明的语气一点都不介意,他知道柴明训练就是这样,他生气,他责骂,为的也是他出成绩。
其实一直练不好,余乐也急。
余乐也不怕柴明的凶神恶煞,他被骂着也不说话,但骂完了就往地上一蹲,扯下手套就开始抹脸。
就像在擦眼泪。
柴明心里都“咯噔”了一下,寻思着我刚刚说什么了?我说的过分了?怎么把人骂哭了?
揉了脸的余乐,抬起头,眯眼看着柴明,微笑。
今天的天气不好,阳光被云层遮挡,但余乐的笑容就像太阳,一下就暖了柴明的心。
在反应过来前,柴明已经提着裤子,在余乐的面前蹲下,语气也自然而然地柔和许多:“说吧,怎么了?”
余乐收了笑,说:“对不起柴教,我是有点担心白一鸣的事,所以训练才没办法集中,这是我的问题,我会努力克服的,您别急也别生气,一个全国冠军真不会让我飘,我现在也很紧张,我知道我和国际一流选手的差距在哪里,我会继续加油。”
柴明听着余乐说话,就这么看着他,好一会儿,说:“我知道,今天下午只练最基础的,先保证基础动作的成功率,我们再慢慢加难度。”
“嗯。”余乐点头,“抱歉让您担心了,白一鸣这事儿真的太让人惦记了,他还没成年呢,在国外失联的,我脑子里总会有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这些一直在干扰我的专注力。”
柴明想想:“白一鸣一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国外,奥国是他经常过来训练的地方,他比你想的安全。”
“会说奥语?”
“应该。”
“哦,那就行。”
余乐咧开嘴角,对着柴明笑开一排牙齿:“那行,又放心一点,我训练去了。”
柴明叫住余乐:“去喝点水。”
余乐笑着点头,喝下热乎乎的水时,突然就想起了魔都队的李教练……柴爸爸也学会关心人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