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茵拎着淡蓝色绣花帆布单肩包,如游鱼般穿过拥挤的人流,小跑着来到练舞教室。
教室空荡荡,并没有被其他人“占领”。
她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擦拭了额间渗出的细密汗珠,从书包里取出舞鞋。
便在这时,周莹萱几个舞蹈团的女孩陆陆续续走了进来。
周莹萱看到白茵,脸上露出了嫌恶的神色:“又来了,每天都有你,烦不烦啊。”
白茵并不理会她们,换好舞鞋之后,便靠着栏杆热身压腿。
几个女孩在背后低声龃龉——
“瘦的跟猴似的,还相当大明星,真是笑掉大牙了。”
“可不是,现在混娱乐圈,谁家里没点背景,就她…”
白茵面无表情地练习着自己的舞蹈,并没有在意她们的低声窃语。
几个女孩将音响通了电,外放的音乐声开得极大。
她轻哼旋律的节奏被打乱了,她皱眉望了周莹萱一眼。
周莹萱宛如示威一般抬起下颌,摆明了就是故意和她作对。
白茵不想再和他们计较,用毛巾擦了擦汗,拎着书包果断离开了舞蹈教室。
出门的时候,她一脚踹翻了她们的黑色音响。
周莹萱声嘶力竭地骂了句:“白茵!你有病吧!”
白茵没有回头,单手竖起了中指。
……
她和舞蹈团的恩怨还要从高一入学的新生汇演说起,无非也就是她夺了本应属于这些从小学舞又家境优渥的女孩们的一等奖。
从那以后,团里的那几个女孩,以周莹萱为首,就一直看不惯白茵,各种找茬。
白茵也向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她们总没占到什么便宜。
她背着书包,忿忿地走在古镇青石板的小路上,碎石子踢了一路。
一阵风过,家门口的桂花树飘来浓烈的芳香,细细碎碎的花瓣飒飒而落。
白茵注意到桂花树下似乎站了一抹人影。
她不由得放慢了步伐,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躲在花荫下探头望去。
只见一个白衬衣的少年斜倚在摩托车旁,五官清隽英俊,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骨令他的轮廓显得很有攻击性。
似乎注意到她的到来,他忽然侧过头,沉静的黑眸淡淡扫了她一眼。
白茵感觉这少年的目光…宛如夹杂着火星子一般,将她的皮肤都烧灼了起来。
她心头莫名一慌,加快步伐,匆匆踏上了老宅的阶梯。
进屋前,又忍不住再回头瞧了他一眼。
少年已经侧开了视线,低头检查着摩托车的仪表盘,细碎的桂花飒飒落下,飘在他的车上。
……
外婆正在天井边清洗苹果,白茵立刻放下书包,走过去接过了外婆手里的苹果:“我来吧,您眼睛不好,别做这些了。”
“这有啥,我还能看见。”
“还是我来吧。”
白茵洗好了苹果,又细心地切成块装在盘子里,递到桌上和外婆一起吃:“外婆,外面有个人,您遇着了吗?”
“谁啊?”
“一个男的。”
“你说小淮啊。”外婆了然地点点头:“隔壁陈爷爷的孙子,说是大学生,周末过来看他的。”
“哦。”
白茵应了声,又去篮子里拿了一颗苹果到井边舀水洗干净,走出了门。
那少年蹲在摩托车前,似在检查着什么,时而起身扣动按键。
白茵拎着苹果倚在门边,悄无声息地打量他。
他身形高挑,黑裤勾勒着他修长逆天的大长腿,线条很漂亮。
白茵拿着苹果走到他面前,主动问道:“你的摩托车坏了吗?”
少年仍旧试踩了踩引擎,没搭理她。
她又说:“我知道镇上有修车的地方。”
那少年仍旧没有理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进的气息,眼神也冷清。
白茵套了个没趣,撇撇嘴,也没把苹果给他,转身回了家。
……
傍晚时分,她换了宽松的练舞服,打开了复读机,在天井院落边练习新学的古典舞《长相思》。
周围没有镜子,她只能够看着天光之下自己的影子,判断动作是否标准。
“君在千山外,我等君归来…”
她轻哼着调子,动作优美流畅,在最后一个伸腰后仰的回望中,她看到那白衬衣的少年斜倚在木门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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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灼灼的目光溅起的火星子,又将她的心脏噼里啪啦击中了。
白茵慌乱地收住动作,站起身,略显局促地望着他。
终于,少年开口了:“爷爷让你和奶奶过来吃晚饭。”
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就像脆裂的木枝。
说罢,也不等白茵回应,他转身离开了院门。
白茵撇撇嘴,回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换衣服的时候,她特意挑了自己最好看的一件绣花白布裙子,对正在淘米的外婆道:“陈爷爷让过去吃饭呢。”
“咋又过去吃啊,成日家过去吃,多不好。”
“那我跟陈爷爷说,不去了。”
外婆知道隔壁那老爷子似有照拂白茵之意,她也怕自己这身体…支撑不到她长大了,将来她若孤苦伶仃…
外婆立刻道:“你去吧,我就在家吃,中午的剩菜不吃完就浪费了。”
“外婆您不去,我也不去了,我陪您一起吃晚饭。”
白茵说着便从冰箱里取出中午的剩菜,利落地回锅加热。
没过多久,那少年又踱步来到门口,见白茵在烧火做饭,他冷道:“怎么你刚刚没听到我说话?”
“因为家里还有剩余的饭菜…”白茵看到他就心慌,局促地解释:“不好总是过来吃饭的。”
陈淮骁看着女孩手里那碗青菜,默了片刻,道:“穆叔已经做好待客的饭菜了,满满一桌,你如果不来,爷爷会很不高兴。”
说完,他也不等白茵回应,转身离开了。
外婆催促着白茵:“去吧去吧,陈爷爷指不定还有话叮嘱你。”
白茵知道外婆肯定是不愿过去打扰的,她又不好违逆陈老爷子的意思,只能先帮外婆将饭菜蒸好,照顾着她吃了,这才去隔壁的陈宅。
虽然陈宅就在她家隔壁,但宅子里的装饰讲究和她家大不一样。
一应俱全都是红木家具,墙上挂的、架子上摆放的…都是价值不菲的古董玩物。
饭厅里,穆严将最后一道新鲜的蒸鱼端上桌。
老爷子杵着雕龙拐杖缓缓走出来,陈淮骁恭敬地跟在他身后,待他入了正座,他才落座。
“白丫头,你也坐。”老爷子对白茵便没什么规矩了,随意招呼道:“坐老三旁边。”
白茵看了眼白衬衣的少年。
这厅里也没其他人了,老三想必就是他。
白茵听话地坐在了少年身边。
一靠近他,她便感觉到了男人强大的气场,顿时有些局促。
“你外婆怎么不过来。”
“因为家里中午还有剩余的饭菜,外婆说不要浪费了。”
陈老爷子也知道她的意思,便没有在多问,指着少年介绍道:“这是我们家老三,陈淮骁,你该叫他一声哥哥。”
白茵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身边的少年。
他黑眸泛着几分冷漠,似乎也没有要和她认识的意思。
白茵心里虽然不忿,却也没有忤逆陈老爷子,乖觉地唤了声:“哥哥。”
他这才淡淡应了声。
“以后你淮骁哥每周都会过来,熟识起来就好了。”
“嗯。”
“对了,高中的课业是不是追不上,我看你上个月的月考,分数很不理想。”
“是有一点,我英语学得不太好,尤其是听力。”
“学习成绩必须先抓起来。”陈老爷子严肃地说:“将来甭管你要唱歌跳舞还是当明星,知识是永远不能落下的。”
“我知道了陈爷爷,我会抓紧课业。”
“高三之前,能不能冲到年级前十?”
“我…我尽量。”
“我不要听尽量。”
“可以!我可以!”
陈老爷子脸色这才稍稍和缓,又给白茵夹了一片酱牛肉:“未来是你自己的,好好把握。”
“嗯。”
陈淮骁默然地吃着饭,听着老爷子和身边这丫头的对话,心里大概也揣摩明白了。
真是在悉心栽培她。
当然,这肯定也不是老爷子一时兴起,发好心、做慈善。
他的目的是什么,这一顿饭,陈淮骁便摸透了大半。
他前半生的所有…几乎都是在老爷子的安排之下,就像飞虫困于蛛网,无力挣脱。
陈淮骁表情越发冷淡了。
“老三,等会儿吃了饭,让白丫头带你去古镇上逛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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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陈淮骁沉默地走在灯火璀璨的古镇石板路上。
白茵看出了他没什么逛街的兴致,絮絮叨叨的介绍…他也不应,似没听到一般。
小女孩积攒的脾气终于藏不住了,抓着挎包肩带,加快步伐离开。
陈淮骁见小姑娘一声不吭地便要走了,三两步追上去:“你干嘛?”
“既然你没有逛街的兴致,那我就回去写作业了!”
陈淮骁冷冰冰的表情终于稍稍解冻,嘴角绽开欣赏的笑意:“你脾气还挺冲。”
白茵冷哼:“我从来不做浪费时间的事。”
“爷爷说你想当明星?”
“嗯。”
“那你的舞也跳得太烂了。”
白茵脸颊一红,嘴硬道:“你又不会跳舞!你凭什么这样说!”
“我不会跳,但我会欣赏。”陈淮骁漫不经心道:“什么时候让我满意了,什么时候才算入了门。”
白茵才不相信他的话,扭头轻哼了一声。
陈淮骁双手插兜,和她走在寂寂的小巷中,夏日的晚风带着几分清凉。
“你知道爷爷为什么对你好?”
“陈爷爷是好人,是全世界最最最好的人,没有他…我就饿死了。”白茵笃定地说:“我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要报答他。”
陈淮骁已经到喉咙边的话,又让他给咽回去了。
这小姑娘什么都不知道。
“对了,我的车坏了,你说镇上有修理店,带我去吧。”
“你不是不理我吗!”白茵还在为刚刚他的爱答不理生闷气:“我改变主意了,不想带你去了。”
陈淮骁伸手扯了扯她脑袋后面那根大辫子:“你什么狗脾气。”
白茵看到他居然抓她的头发,顿时脸颊红透了,低垂着脑袋朝着家的方向走去:“修理店快关门了,要去的话抓紧时间。”
十分钟后,陈淮骁将摩托车推进了镇上的一间其貌不扬的修理店。
这修理店兼修自行车和电瓶车。
陈淮骁这辆价值六位数的摩托,还真有点不太敢往这店里推。
“白茵来了。”店老板是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穿着皮革围裙,利落地将陈淮骁的摩托推进了店里:“你朋友啊?”
“嗯。”白茵爽朗回答:“他车坏了,你看看能修不。”
小伙子蹲下身检查了一番,然后拆开了摩托车的机体:“豁,好车啊。”
陈淮骁正要让他小心些,白茵便也跟着担忧地俯身查看:“这车是出了什么问题呢,为什么启动不了?”
“能启动,不过化油器有点老化了,我给你换一个。”说罢,他便三下五除二拆下了气缸:“去给我把润滑剂拿过来。”
白茵老老实实地给他递来了各种需要的配件,帮他重新将摩托车捯饬了一番,试了试,倒是能启动了。
“过来听听响。”小伙子拍了拍摩托车,对陈淮骁道:“保准跟你新买的时候一样。”
陈淮骁没管摩托车,侧头瞥见了小姑娘满是机油的脏兮兮的手爪子,正擦脸上的汗。
他刚要阻止,已经晚了,小姑娘白皙的脸颊顿时黑了一团,脏兮兮的。
陈淮骁翻了个白眼,嫌弃地抓起了她的衣袖,带她来到门口的水龙头管道边:“洗手。”
“哦。”
白茵乖乖地洗手,搓了半晌,也没搓掉手上黑乎乎的机油。
陈淮骁索性拿起了盒子里的肥皂,帮她涂抹了小手,然后放在水下用力地搓洗着她的手指。
他的手很大,根根颀长的骨节很有力量,掌心肉却很细腻。
白茵的心脏又一次噗通噗通地狂跳了起来。
“他干他的活,你这么热心做什么,修车费又不分你一半。”
“没关系啊,都是熟人。”
“很熟吗?”
“也…没有特别熟。”
洗完了手,陈淮骁又用纸巾蘸了水,小心翼翼地给她擦拭脸上的污迹。
白茵怔怔地看着少年近在咫尺的英俊脸庞,屏住了呼吸。
他五官本来极有攻击性,但不知为什么,近距离看来,却又很温柔。
“你很热吗?”。
“没、没有诶。”
“脸这么红。”
“啊,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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