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原主的记忆和剧情里提供的时间点,他发现了一个好时机:“原主父亲提出离婚,好像就是最近了。”
似乎是某个星期一晚上,原主父亲和母亲会去老宅说离婚的事情。当时一群何家人都在,眼里容不得沙的何爷爷也在。
原主的父亲想要添二房,原主母亲宁可一拍两散离婚,所以他们会闹到老宅来,最后也真的离了,才有‘继母’的事儿。
如果想要从源头解决她,那天倒是个好机会。
“小七,下雨的星期一,帮我留意一下。”
“好的。”
等到教室里的学生差不多都出来了,安以农回到教室。他的位置在角落,这很奇怪,因为原主身高只是中等。
其实这就是他的英文老师,也就是未来继母的安排,把他放在这里,四周围再安排几个上课不学习的,或者捣乱的,让原主更不能安心学习。
原主表现越差,她就越是能找到机会联系原主渣爹何承爵。
“何天潼回来了?我看你桌子太素,给你画了画,不要感激我。”一个学生笑眯眯对着他喊,原来原主的位置已经被黑色笔画满了图案。
安以农眯着眼看着桌面,一言不发。
他们以为这个开不了玩笑的小少爷又要暴跳如雷了,但是安以农只是走过去细看,然后放下手中漫画,拿起一支笔。
只添了寥寥几笔,那无规则的涂鸦就在安以农手下成了月色下的竹林,隐约还能看到竹林中一栋木屋,有个人影倚在竹子上吹笛子。
“哇。”这一手实在太帅,四周的同学都看呆了。
“厉害,原来你画画这么棒啊小少爷?”
“比我漫画上的还要帅!你说想要当漫画家不是开玩笑的?”
之前画安以农课桌的那个同学忍不住靠近,一只手搭在安以农肩膀上:“你很巴闭(厉害)嘛!喂喂,给我画一个,画一个大佬叼烟。”
“你很喜欢吗?可惜我很不喜欢。”安以农按住对方手腕直接拍开,然后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我们要是朋友,我给你画个全身纹龙的大佬也没所谓,可是你总是找我麻烦,我很不高兴,怎么可能还给你画。”安以农的话很不客气,只是声音降低了凶狠度。
“你真的会画全身纹龙的大佬啊?”这个人的重点已经完全歪了,“不要这么小气吧,你给我画一个嘛。”
“你是我朋友吗我要给你画?”
“朋友?现在我们不就是朋友咯?……好啦好啦,明天周末我带你去冰室吃雪糕,冰室有个妹妹,超正点。”
为了一幅画,这个人简直是死缠烂打。他用手臂勒着安以农手臂,好像他们真是好哥们好朋友。
从原主的记忆看,这个故意画他桌子的男生并不是欺负人的校霸。他和原主的仇怨有很多的原因。
首先,原主转学到这里之后就不是很开心,对谁都爱答不理,而且他成绩又不好,和同学的关系实在一般。
其次,这个人也是活该,他给原主取了‘宝贝小少爷’的外号,还经常用小纸条骚扰他。
原主一气之下举报对方在课上偷偷看色/情杂志,最后杂志没收他还要写检讨书。不过最丢脸的大概还是因此被他父亲追到学校打。
之后两人关系更是恶劣。
不过原主似乎并不是很讨厌他,相反,他很羡慕这个人,明明一样成绩很差,为什么这个人的人缘这么好,而且每天都快快乐乐没有烦恼?
他甚至有点嫉妒。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每天小少爷小少爷地喊,还用小纸团砸我。”
“这个……”他抓抓头发。
“这个我知道,”这个人前排的同学把他出卖了,“阿伟说你好漂亮,他想和你交朋友,又很害羞说不出口。你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就很喜欢看……咳咳咳,放手,我不说了行了吧?”
恼羞成怒的男生涨红着脸把前排拉走:“他乱说的。”
“……”安以农看着他,感觉到心里那种复杂的感情在淡去,就好像原主在这里得到了答案,于是也就放下了这种羡慕和嫉妒。
“我给你画。”安以农说,就当是原主的回应。
之后他快速用黑色粗头的签字笔画了个威风凛凛的大佬。
这个大佬平头,带一圈胡子,脸上有疤,叼着雪茄,身上纹了龙,看起来真是酷炫到没朋友。
安以农看着桌面,又看着自己的手:画画的时候,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感,这种愉悦感像极了他唱歌的时候。
“好,何天潼,我决定原谅你打小报告,害我丢失最心爱的杂志的事情,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朋友。”
男生咋咋乎乎的声音打断了安以农的思索。
安以农:“……”上课偷看色/情杂志,被没收了也是活该。
“天潼同学,给我也画一幅大佬吧,以后我踢球一定传球给你。”这幅黑白画实在是太帅了,围观的其他同学也心动了。
“我也是,我作业给你抄。”
安以农直接被人围住,他们都想要他在他们桌子上画画。
“喂喂,天潼是我朋友,你啊,你等以后吧。”第一个得到桌面画的人不乐意了,他再次跑过来气呼呼地推开其他人:这些人不会自己选题吗?为什么要抄他的?
“小气,他是你一个人的朋友吗?他是我们所有人的朋友,是吧天潼同学?”
“就是啊,天潼同学想给谁画就给谁画,你拦什么?”
“要上课了,等下课吧。”安以农将这几个都打发了,伸手从抽屉里拿出中文书。没想到之前以为是幻觉的一幕又出现了。
他紧盯着的字是很正常的,但是四周围只是余光扫到的地方,那些字在跳来跳去。
他尝试着在心里‘阅读’这一段话,他先看第一句,却发现字的实际顺序,和他‘阅读’的顺序是不一样的。当然,这种错乱的顺序并不妨碍他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之后安以农继续看第二句,这时出现了一件从未有过的事情,他刚刚读完一句,再去看下一句,之前的那一句就变得模糊起来,就好像卡了什么BUG,他没法把上下两句联系起来。
“这是什么?”安以农从没碰见过这种事,他居然无法顺利读完一段,就算他很努力集中注意力也没有用。这种事倍功半的事情让他烦躁。
突然,他想起一个极少出现在象形文字体系的一种学习障碍。
“阅读障碍症?”
阅读障碍症通常发生在表音语言体系的人身上,表意语言体系的人也会得,但是概率会低很多。
这也是安以农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原主的学习差,其实是有先天原因的。”换句话说,原主不是不认真,也不是弱智,他只是存在阅读障碍。
这种障碍症可能一直困扰着原主,从小到大。
以前,安以农看一段文字的时候,他的大脑里会有一个声音自动朗读,他还能随时调整这个声音的音色和发音习惯,甚至能在颅内用方言朗读。
然而这种功能现在消失了,现在他看见一段文字,别说颅内朗读,能把一句话理顺都需要时间。
前举人现差生的安以农麻了,他好像明白了原主为什么死都不肯留下当笨蛋。
这是老天爷要让他‘笨’,拼命挣扎也无用。
一目十行的好日子过去了,同样一本书一张卷,他需要花费两倍甚至三倍时间才能看明白意思。这意味着,考试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答题,他却还没看懂题目。
这种事对人的意志力是一种考验,对生活更是一种磨练。
患有这种障碍症的人无法从事文学类的职业,原主的情况还特别严重,很多工作对他关上大门。仔细想想,这或许是他喜欢看漫画,并且想要成为漫画家的原因之一。
但其他所有人都只是觉得他贪玩不定性。
“那孩子没说谎,他真的认真了。”安以农眨了下眼,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遗憾,还有委屈。
这种委屈几乎要把他淹没了,让他喘不过气。
“我会考上一个好学校,我会证明自己。”他一遍遍在心里默念,才慢慢压下那种委屈。
因为这种先天性的小缺陷,安以农不得不先仔细将今天的课程预习一遍。
预习的效果并不好,读到一半就会忘记之前读过的句子是什么,几次之后他甚至想要摔书。
但是最后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拧着大腿,让疼痛刺激着他继续读。
下一节课开始了,中文老师是个很温柔的戴眼镜的女老师,声音也是柔柔的,讲课不紧不慢,情感饱满。
安以农感觉听她讲比自己看书有趣多了,至少听的时候不会顺序错乱。
“你说,”安以农和系统交流,“如果我看字总是顺序混乱颠倒,那么我把这些课文都背下来,把文本转换成语音,是不是就好记了?”
系统:“……宿主,你对自己好一点吧。”全套书背下来是不是太狠了?
中文课后,安以农暂时按下阅读障碍症的事情,他挑着一个同学,给他画了帅气的带刀侠客,之后借口累了,不再动笔。
他今天看起来特别不好惹,其他人也不敢真的逼他,加上他的画的确很帅,很能满足这些少年的中二心态,所以这些同学不但不怪,还要凑过来说话攀交情。
“所以你家里真的没有姐姐妹妹?”他们问出一个想了很久的问题。
“……没有,我是独子。”安以农摸摸脸。
众人失望离去,其中甚至包括很多女同学。
第三节课是英文课,他的阅读障碍症遇上英语就是遇上天敌,一整本英文书在他这里和扭来扭去的天书一样神奇。
好歹过了英语四级的安以农捂着额头:我不认识它,它不认识我。
另外,安以农也终于见到了这位章小姐。
她和她外甥很像,他们的脸和表情都给人很柔弱无害的感觉,甚至有点儿朦朦胧胧的纯洁和纯粹。班级里的学生似乎都挺喜欢她,尤其是男生们。
这位老师再一次把安以农叫起来回答问题,安以农回答不出来。她看起来有些失望,皱着眉摇摇头,她纤细的眉毛蹙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易碎感。
看到这种表情,一般人都是下意识反省自身,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真厉害。”安以农心想,“她是天生的心理控制专家。”
一句话不说,就能打击得原主七零八落,还不觉得是老师的错,都是自己无能。
这种刁难找不到任何证据,她只是信任你,愿意给你机会才会喊你起来回答问题,怎么能是刁难你?身为学生回答不出问题还有理了?
从没有人想过,一个老师既然已经发现了学生的弱点,为什么不针对性地指点他如何更有效地学习,反而‘针对性’地每天问他的弱项,让他一次次感到挫败和痛苦。
就算他去问班里其他同学,他们也只会觉得英文老师章语只是比较关注‘何天潼’,不会去深入思考这种关注究竟会带来什么。
这种深沉的恶意只针对一个人。
这就是原主之前所处的环境,不被理解的痛苦困扰着他,无法述说的恶意笼罩着他,阴谋、陷阱、算计包围着他。
他是被推入沼泽的猎物,越挣扎越绝望。
最可怕的是,他在沼泽深处被吞没,岸上唯一能救他的亲人和推他的人站在一起亲密交谈。
“冷静,宿主,你不是原主。”系统提醒他。原主是一个被家人养得太过天真的十六岁少年,它宿主却不是,更不会站在那里束手就擒。
“我知道。”安以农轻声道,他只是受到一点影响,不是变成了原主。
“原主的困扰、疑惑、痛苦、憎恶都需要答案,原谅他们不能帮他解脱,解决他们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