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光天化日,你想干什么?”
安以农暗自好笑,脸上却是惊愕和不悦的模样。别说,他长相俊秀身材清瘦,又不蓄须,看着就是一个漂亮的小书生,也就是二十出头,所以做出这副模样也不辣眼。
看马上这个青年两眼放光的样子就知道。
“小郎君,你说话真好听。”马上的青年大大咧咧说着直白的话,他虽然也说官话,口音极重,听起来也不像是正宗官话那样软。
“你到底是谁?”
“你到了章华,却不知道我是谁?沈城南,就是我哥哥!”
说完他又是嬉皮笑脸:“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我也知道你是谁了。小郎君,我心悦你,随我家去吧。”
安以农涨红了脸:“你简直,有辱斯文!”
他越是生气,这男人越是高兴:“小郎君打哪儿来,往哪儿去?若是方便,来我家住几天,我好尽地主之谊啊。”
说着他就要伸手过来,这时候魏门房和护卫终于挤过来了。田护卫守在安以农前面,魏门房一脚踢开男人的手:“休得无礼!我家主人堂堂举人,岂容你羞辱?”
“举人?”马上的男人愣了一下,看向安以农的眼睛更亮了,“不错不错,我有财,你有才,正是相配。”
“无耻之徒!”魏门房哪里听得了这个?他提着剑就上去了,田护卫还守着安以农,防着其他人。
一旁的商人吓得脸都白了,他看着安以农,一咬牙:“田老弟,我替你报官。你一个举人,他……他不能如此对你。”
“谢谢胡老哥,让你受累了。”安以农感动道。
边陲之地,出一个秀才都难得,这个却想将一个前途无量的举人收入后宅,何等嚣张。
还有沈城南赵城北,一个商人也敢自称半城,章华县的水颇深啊。
安以农有意试试深浅,他以眼神示意魏门房放水,魏门房虽然不理解,还是刻意落败。
这个男人下马到了安以农跟前,他才发现对方大概有点儿混血,比他高了半个头,表情很是轻佻。
“小郎君,我有财有貌,又知情识趣,这样的人才,也不算辱没了你吧?”
安以农握紧手中折扇,沉声道:“你要做什么?”
“请你到家中做客。”
“三五日后,你如今怎么请我,日后就要怎么送我。”
然而男人只是伸出一只手:“请。”
之后安以农就‘顺理成章’地被‘请’进了沈府,顾正中不紧不慢跟着他,摇着头嘴里说着:“胡闹。”一边还要小心护着,免得他磕碰到。
沈家就落在县城南边。
这是一间四进的大宅子,四周围还有许多小宅子,它们被一堵围墙包起来,统称为沈府。
这怕是有个几百亩,难怪说他沈城南。没有日进斗金的能耐,能造出这样的宅邸?
安以农一边想着一边被送进一间厢房,他一进去,门就上了锁。门外那个男人正吩咐人:“好好照顾这位公子,另外……谁来也不许开。”
接着他又高声喊道:“郎君,你好好考虑两日。我家中无妻妾儿女,倒有许多房舍金银,出入都有马车。你若是依了我,我自当百依百顺,无有不从。”
“滚。”
这男人摸摸鼻子,讪讪走了,想想又不放心,回来吩咐两边家丁:“守好了。”
等屋外消停了,安以农才有心情看房间摆设,架子床、梳妆台、衣柜、桌椅等一应俱全,且是一套的核桃木制作。虽然西北盛产核桃,可不代表核桃木就便宜,尤其是这样一整套家具。
“马和香料这么赚么?”
“马和香料自古就是发财的捷径。”顾正中出现在房间里。
“不过沈家攒下这样的巨富,却是因为他家的商队。沈家商队半年走一次西域,只要不死,回来都能赚个盆满钵满。”
这个安以农倒是相信。
沈家这种行为,本质上是走私,因为官府还没有开设通商通道,只是对两边的贸易往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么赚钱,不收归国有说不过去啊。”大流氓蠢蠢欲动,他又盯上别人家的肥肉了。
“据胡老哥说,章华县年年都有西域商人来,可见这里是有做贸易的基础条件的,那么在这里修建互市,能省却很多功夫。不过这样的话,沈家,就得好好考虑是合作是打压了。”
作为个人,他不喜欢沈家,嚣张跋扈。但是作为政府官员,他要打一批留一批,否则容易引起整个县城居民的不安。
在定沙县的时候,几个大户他就砍杀两户首恶,其他只有小错的罚了款就放走,为的就是整个环境的‘稳定’。
章华县里城南城北,城北赵家以赌博和□□为业,他是非杀不可的,那么,在更多犯罪证据出来前,仅仅是走私的沈家不能大动。
作为西州知州,他手里有启帝给的特权,可以调动部分地方军队,还可越过章华县知县直接对赵家动手。不过他这个人做事喜欢讲个真凭实据,所以要怎么弄到赵家的犯罪证据?
看着安以农又陷入沉思,顾正中也没有打扰他。他本就喜欢安以农工作时全力以赴的样子。
关押着人的厢房很安静,但是此刻的沈家却完全没有了平静。
“孽障!”沈家太爷一巴掌拍在他那一贯爱惜的楠木桌上,“你竟然敢在城门口劫人,还是劫一位举人,你这畜生这是要活活气死我啊!”
“爹,我是畜生,您是什么呀?”沈二爷回嘴道。
沈太爷气得又拍桌子,沈家太夫人立马递上一只鞭子:“拍桌子干嘛?桌子又没招你惹你,用鞭子抽!”
多好的楠木桌子,拍坏了怎么办?
“娘!别人家的娘都护儿子,您怎么还递鞭子?”沈二爷扭着身体躲闪,就是不提放人。
沈家太爷一看更是怒发冲冠:“你以往胡闹鬼混,好歹还是你情我愿,现在你还学会抢人了?我不打死你,你哥也饶不了你!”
“我哥走商去了,这个月回不来。”沈二爷上蹿下跳活猴一般。
“你给我把人放了!”
“不放!爹,就这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沈二爷收起他的嬉皮笑脸,“我发誓我以后收心,再也不往家里带人。”
“不行。”沈太爷怒目圆瞪,“你少给家里惹麻烦。”
“爹!爹!我以前找的人你都瞧不上,这可是个举人,你也瞧不上?”
沈太爷追得气喘吁吁:“小畜生,我倒是瞧得上,可人家瞧得上你吗?”
“瞧不上怎么样?生米煮成熟饭,我再好好哄哄他……”沈二爷话还没说完,他爹一鞭子抽过来。
“我呸!”
沈家这场‘战役’还是以沈二的坚持告终。
沈二看起来是没有城府的公子哥,但他要在他哥离开的时候守好家门,并不是胸中无沟壑的纨绔。这沈家人虽多,真正主事的却只有他和他哥,他说不放,他父母也无可奈何。
所以一直到晚上,安以农也没有出了沈家。
不过沈家老太爷因为心中惭愧,又派了人守门口,不许沈二进去:“等到老大回来,我们老太爷就送先生出去,这几日就先委屈着先生了。”
厢房里的安以农看着一门之外的家丁,并没有心生感动。他心说这沈家也是够奇怪的,当老子的还要被儿子管着。
之后安以农所在厢房送来不少东西,有新的被褥,有难得的好茶,有笔墨纸砚……什么都有,就是没有自由。
“公子,我就在门外,您有事儿就吩咐我。”穿着藕色裙子的侍女微微屈身后走了,留下一桌子的菜。
“我要是有骨气一点,是不是应该不吃不喝,绝食?”他问帮他‘看手相’的顾正中。
顾正中把玩手中修长手指,卷起又松开。如果不是安以农需要留着沈家,沈家这会儿已经可以全族吃席了。
“痒。”安以农收回手,拿起筷子,“何必委屈自己的身体?”
饭后,安以农写了一封信,让魏门房和田护卫打听沈城南赵城北的事迹,他有用。
“劳烦先生帮我送信?”
顾正中扇子轻挥,那封信就不见了踪迹:“你要在这里留多久?”
“先看看。”安以农很好奇本地知县会怎么做,沈家又会怎么做。
然而安以农等了两日没有等来本地知县,倒是把风尘仆仆回家的沈大等来了。
沈大名沈山,人送外号沈城南,是个身高八尺的高大男人,相貌英武。他一回来,沈家那些靠着他吃饭的族人就迎上来,然而沈大看也不看嘘寒问暖的族人一眼,直接找了弟弟。
沈家老太爷心软手松,沈大不放心,所以家里的事儿都交给他弟弟沈二负责。
“最近没发生什么事吧?”
“没有啊。大哥,你……这么早回来啊?”还未妥善安置好‘小书生’的沈二十分心虚。
沈大因为心里装着事儿,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听说西州要设互市,我就赶回来了。互市可是大事,若能乘着这股东风,沈家还有三十年富贵。”
“才三十年?”沈二撇嘴。
“有三十年就不错了,也不知道这新知州准备把地点设在哪儿。”沈大正整理袖口,忽然感觉到哪儿不对,“你今天怎么这么安静,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事?”
“没、没有啊。”
沈二这个表情直接暴露了自己,沈大连袖子也顾不得整理,转向自己弟弟:“你现在说,我可能还饶你一次。”
面对着严肃的亲哥,沈二完全没有了在亲爹面前蹦跶逃窜的勇气:“哥,你听我给你解释。”
“来,你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两日前……”
沈二缩着脑袋,不敢有任何隐瞒。他大哥听到他城门抢人时表情已经不对,再听说这人是个举人,他终于忍不住了,抬起一脚就踹过去,直接把沈二踹翻了。
“你知道新任知州是谁吗?眼里不揉沙子的定沙知县!你就敢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惹事?”
“哥。”
“别叫我哥,你是我哥。”沈大怒不可遏,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回头看着地上哀嚎的弟弟。
“你知道什么是举人吗?若是朝廷官员有缺,举人便可补上,举人就是官。而且,这样的年纪能考到举人,你以为他家里会没有半点底气?”
沈大气得发笑:“沈河啊沈河,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眼光这么高,一选就选个青年举人?”
“哥,可是我是真的喜欢他,城门口那么多人,我远远看见他,我就……我就想带他回家。”沈二膝行几步,哀求道。
‘砰’的一声,花瓶就砸沈二脚边了:“马上放人!去取银子来,恭恭敬敬把人送走。”
沈大看了小弟一眼:“你喜欢男人,我以后给你娶一屋子都行,这个人必须放。”
“必须放?”沈二还想争取一下。
沈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必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