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梦?”他揉揉脸,呼出一口浊气,“得亏是梦。”
现实中的他可没有这样的英勇,面对那么多飞蝗还能冷静地想着吃油炸蝗虫,只怕第一时间就要关闭门窗等着飞蝗离开。
看那蝗虫密度,可比田地里遇到的厉害,而且个头也大,全是黄色的,都是变异成功的蝗虫。
“宿主你怎么了?”系统揉着眼睛出现,“你这么早起来啊?”
安以农关闭窗户滚回到床上,他还困得很:“做噩梦了,白天才吃了几个蝗虫,晚上就梦到被蝗虫包围。不说了,睡个回笼觉先。”
田家门口那掉光了树叶的榆树上很突兀地出现了一只黑色乌鸦,它嘴里还叼着一个婴儿手臂大的巨大蝗虫。
明明这个蝗虫比乌鸦大得多,这时候却动都不敢动,只是磨蹭着虫肢状似求饶,眼睛里居然还流出了眼泪。
活像个工具的乌鸦没有任何表示,叼着它就飞离了榆树。恰好一个早起去抬水的人回来,他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东西?”
蝗虫的事情就这么结束了,田家村的人时不时就能听到蝗灾在哪儿肆虐的消息,但是田家村再没起过蝗灾,村子里蝗虫都没几只。
当然,能吸引到蝗虫的麦田也没了。
旧粮已吃尽,新粮又绝收,村子里的人都出来找吃的,老的小的,只要能走动的都出来找。时不时就听说谁家似乎找到好东西的传言,但更多人只是白费精力。
安以农也出来了,他去了早就没水的河道。
这条河是当地母亲河,去年还没断流,但今年河道边的水草都干枯了。
河道上架着的石拱桥还在,河道却早就成了一片凹陷干裂的黄土,黄土上偶尔可以看到鱼虾蟹的尸骨,都脆得和纸壳一样,拿起来就碎了。
村民们摇摇头,觉得这里找不到东西,便走了。只有安以农还不死心,低着头继续找,没一会儿就汗流浃背。
“唔。”他站起来,扭一扭胳膊,让弯了很久的脊背也能放松一下。
“田喜……田喜……”
身后有人在喊原主的名字,安以农转过头却没有看到人。
“谁?”他喊,但是没人应,于是他低头继续在岸边寻找能食用的东西。他的汗水落在黄土上,还没来得及滋润土地,就化作青烟散了。
“田喜……”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他确认不是幻觉,只是找不到人,也不知道是谁在恶作剧。
安以农也是艺高人胆大,顺着声音就过去了,一直来到拱桥边,没看到什么人,倒是见到了桥底下一团褐色布团。布团下还压着一节像是竹筐的东西。
布团露出一角,是个圆溜溜的灰白色的人类的头骨,旁边还散落着别的骨头。他没认出来是什么部位的。
安以农略有不适,后退了一步。
此时突然来了一阵风,吹起许多黄沙,他眯着眼,隐约看到黄沙吹出一个女子的身影。
“哇!”
只是他还没看清楚,乌鸦声响起,风止住,黄沙落地。石拱桥的扶手上停了一只乌鸦,乌鸦的黑眼睛看着他。
安以农吓了一跳,发现这只乌鸦看着眼熟。
“哇!”还没看仔细,乌鸦一振翅,飞走了。
安以农抬头看看烈日,低头看看动物死绝的干枯河床,他的眼睛瞥到那被褐色布料包裹的人类尸骨。七零八落,死都死得不舒坦。
他心里的恐惧忽然淡了很多。
“就当是日行一善吧。”反正怎么找也找不到吃的了。
他用铲子在旁挖出一个深坑,然后把褐色布团和尸骨轻轻推进深坑里。布团下的东西露出来,是用竹子编的东西。
联想能力一直不错的安以农在心里嘀咕:“不会是猪笼吧?”
想到古代这种残酷的私刑,他打了个哆嗦,用黄土将这尸骨埋了,再用土块堆了一个坟包,插上附近捡来的空白碎木板。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来世找个好世道,投个好人家吧。”
之后他去了另一边的河道继续找东西,一无所获。在原来的河道,一缕白烟从土包冒出来。黄土堆的附近聚集了很多黏糊糊的黑色东西,似乎想要抓住那道青烟,然而安以农随意堆的黄土却死死拦住了那些怪东西。
空气中出现女人似哭似笑的声音。
连着几日搜寻,村子附近的东西都吃绝了,很多村民将视线转向深山(山脚都被吃秃了,看不见一点绿色)。都知道深山里面有吃人的野兽,可是难道饥饿就比野兽更能忍受?
“遇上最好,宰了吃肉。”说到肉,这些人的眼睛都是绿的。
男人们拿着家中刀和斧头,他们点着火把上山去,女人们也在细心寻找任何可以吃的东西,就是草根都不能放过。
人类所过之处,也是寸草不生。
那日安以农也跟着去了,只是什么都没找到,因为他压根也没看出来哪些东西能吃,哪些东西不能吃。
当天晚上,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穿浅褐色衣服的年轻女人走在他前方五十多米处。
女人走得很快,几步就跨出百多米,然后她停下来,似乎等着他。
视角慢慢拉进,好像他真的慢慢追赶上,快要靠近的时候女人又开始走,还是走得很快,也还是会停下来等等他。
她一直走一直走,走过一条铺满白色石头的峡谷,在一大片的荆棘丛前面停住,然后小心爬过荆棘丛,又钻过一条长长的狭窄的山洞,眼前豁然开朗——分明是个无人造访过的小小山谷。
山谷四面都是陡峭崖壁,高得看不见山顶。而且山谷中长着很多植物,除了安以农认识的葛,还有一棵挂满果实的柿子树。
女人缓缓转过头,隔得远看不清脸,只看到她朝着这里慢慢招手。
他正要过去,梦醒了。
醒来的安以农觉得奇怪,梦里的东西太真实了,但他也没有当一回事。直到第二天他又做了一模一样的梦。
这次女子离他更近了,只有二十米,都能看到她衣服的花纹,梦里的场景清晰得就像亲眼看见。
再一次醒来的安以农惊疑不定,在相信科学和相信玄学之间来回跳。
“叔公,你知道哪儿有一条峡谷,铺满白色石头吗?”安以农跑过来问年纪最大见识也比较广的村长。
村长很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听人说起。”安以农一看村长表情就知道,真的存在这样一条峡谷。
“你是听谁说的?是不是想去那儿找吃的?可不许去那儿,那是白骨滩,去了就甭想回来。”村长说。
“白骨滩?”
“对,传说那儿是一条白蛇的骸骨幻化的,峡谷里的白色石头都是白蛇的骸骨。我年轻的时候,有人在那里发现了比洗澡盆都大的脊椎骨。啧啧啧,挖了骨头的人没多久就疯了。
“你要是进了里面,就是进了白蛇的肚子,有去无回。”
村长说得煞有其事,安以农却怀疑那是恐龙化石,或者看错了。
见他不以为然,村长忍不住逮着安以农念叨,安以农只得承诺肯定不去。
但回去后,他是越想越好奇,作死的心蠢蠢欲动,便和自己说:“要是今天还梦到,我就去一趟。”
果然这天他又梦见了,并且更加清晰。这一次,那个年轻女人几乎就站到了他的前面,手一伸都能摸到头发丝。
她再一次领着他到了那处山谷,眼前还是挂满果子的柿子树。
“谢谢你,田喜……”女人缓缓转头,梦中的安以农好奇看着,似乎想要看清她的模样。这时突然来了一阵风,风里裹着黄沙,女人的身体也跟着沙化而去。
这风一吹,直接就把挺旖旎美好的梦境吹成沙尘暴现场,
再然后,他就醒了。
醒来的安以农有些后怕,梦中的场景细细想来还有几分恐怖。
“去还是不去?”
“什么去还是不去?”系统冒出来,它有点儿糊涂。
安以农就把做梦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它了,吓得系统紧紧抱住被角:“宿主你可别吓我。”
“谁吓你了?你说我去是不去?”
“不去!真的,别作死啊!我现在打不开商城!”
“但是我还是想去看看。”犹豫过后,他决定冒险一试。
打听到白骨滩所在地后,安以农就出发了,他背着背篓,手里拿着锄头,步行几公里才到几个村子眼里的死亡谷——白骨滩。
一到那儿安以农就愣住了,这和他梦里的一模一样,连几个标志性石头的排列都是一模一样的。
他嘴唇发干,因为他确信自己或者原主都没有来过这儿。
“这已经没法用科学解释了。”
背后是山村,已经找不到食物的山村。眼前是村民闻之色变的生机断绝之地,但也可能存在一些食物。
“富贵险中求。”安以农一咬牙,握紧锄头进了这条铺满白石的峡谷。
梦中的他们脚步轻快得就像是鸟儿,很快就到了荆棘丛。但是现实中,白骨滩的石头硌脚又难走,安以农走了大半天也才走出几十米。
他找了块石头休息片刻才继续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他终于看到了梦中那片荆棘丛。
安以农快步走去,惊讶地发现,荆棘丛已经被人用某种特殊的力量分到了两边。他握着锄头,小心翼翼,三步一回头地往里面走,一直到发现梦中的山洞。
“天哪,真有什么东西托梦给你啊?”系统站在安以农的肩膀上抖脚。
一个智能生命,胆子小成这样。每次看系统这德性,安以农都觉得自己真是英勇无畏。
安以农解下背篓,一只手拿着锄头,然后猫着身子钻进这个狭窄的山洞。
山洞实在太窄了,如果是成年男人,根本挤不过去,不过安以农体量较小,倒也轻松穿过。
一开始里面是很暗的,渐渐有了光,看见了出口。安以农加速向前,走出山洞的一刹那还被光线迷了眼。
他慢慢睁开一只眼睛,适应了一会儿,眼前出现了一个杳无人烟的山谷。
安以农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脚踩过的枯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微风吹拂在他的脸上,带来许多真实感。
这里所有一切都和他在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只少了领路的那个女人。
“真的是山谷!还有柿子树!”系统在他耳边咋呼。
安以农顺着它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一棵柿子树,树干皱巴巴的,叶子也掉光了,但是枝头挂满了黄色、橙色还有青色的柿子。
柿子树快要枯了,但它的果实饱满,一颗颗都像灯笼在风中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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