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的人进来了吗?题目传递出去了吗?”张若君低头弹着不成调的钢琴曲,心烦意乱。
他学过钢琴,也接触过系统的乐理知识,这是他敢来《唱作人》的底气。只是接触过,和能上考场答题,那是两回事。
距离出题已经过去一个小时,其他所有人都开始创作主题曲,他们有些拿着谱好的曲子哼唱,有些拿着乐器弹奏,还有些琢磨词句。
他却像是滥竽充数这个故事里的投机者,集体活动时看不出来,单独表演了,就把自己暴露了。
“没想到柯以农真的会创作,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一年?结果……现在就剩下我一个了。”张若君频频向门看。
应该送来的曲谱依旧没有动静,不会计划出了纰漏,进不来了吧?
虽然面上一副冷静模样,但这会儿张若君本人心虚气短,他和他的团队没料到录制地点改了,更没料到这次的三个主题一个关于‘青春’、‘梦想’的都没有。
之前背下的曲谱算是白背,外界的援助再无法到达,那他……
“哇,这段曲子很好听啊,有种恬静悠然的山水田园感。”贝悠拿着一杯咖啡出来透气,刚好看到安以农抱着吉他试音,她走过来。
旁边的小本子上已经记录了他一些灵感,都是些不成调的曲子。但是专业的贝悠一眼就发现了这些调子的特色:“五音调式?你要作国风的曲子?”
所谓五音调式,就是用宫、徽、商、羽、角这五音作曲,对应到现在的乐谱中就是1、2、3、5、6。用这五个音创作的曲子更有古典感,所以听起来更‘国风’。
“哒哒哒……”她指尖敲击着桌面,一边哼唱着。
不远处的张若君抬起头,贝悠只是简单哼唱,却仿佛将人带入细腻温情的歌曲世界里。
闭上眼,仿佛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溪流的清澈,还有站在宁静小村庄看着炊烟袅袅的恬静。
故乡,原野,自由的风。
乡间,牧童,牛背上的笛声。
还有一只趴在墙角晒着太阳的猫。
这是一首不用词也能感受到‘诗意’的曲子,退去一切浮华见禅意。
同样有着出色作曲天赋的贝悠见猎心喜,翻来覆去哼唱许久:“你的诗意里带着田园风光和遥望故乡的惆怅。但是惆怅只有一点点,更多的是一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摘下早春的花蕾,踏过盛夏的小溪,抚过深秋的枫叶,看过峰顶的雪……在四季中穿行奔跑,随意跨越时间和空间,看见的全是画意,随手拈来的都是诗情。”
安以农的眼睛也温柔起来,嘴角的笑意暖融融的,好像找到了知己:“这是我想要的生活。一个平静的地方,打开窗户就是一副大自然的画卷,家里养了猫,养了狗,每日清晨还有小鸟的叫醒服务。
“平时一个人生活,喝茶听音乐,去附近的村子里感受人间烟火。回到家中又是另一片天地。还能邀请朋友来做客,在房檐下抱着吉他弹唱,琢磨着不足。”
他的眼中有向往。
那个视频的主人用写诗的方式记录生活,那么他就是唱歌写歌。或许正是他这种真挚的情感造就了这一段曲子的质感。
“词不好配。”贝悠太喜欢这段曲子了,她想不到能配它的词,感觉什么样的词都会破坏这种清幽。
“对了,想要用什么乐器了吗?”
安以农点点头:“有点想法了。我想用笛子作为主乐器,后期加入厚重低沉的弦乐。清透的笛声和深邃的弦乐可以形成一种对比,主旋律的反复旋回,可以加深对梦中诗意生活的恋恋不舍和期盼,并且增加歌曲张力,渲染气氛。”
“好想穿越到后天,听一下完整的曲子。”贝悠越听越喜欢,她舍不得放下这张纸,“写好之后能不能让我听一下?”
“当然可以。”安以农说。
贝悠又看了一会儿,一张纸琢磨半天:“很独特很灵性的曲子,和我的完全不一样。”
安以农抬起头,只是不等他问,贝悠在纸上写下一串音符:“这是我琢磨出来的,你帮我瞧瞧,我总觉得哪儿有点欠缺。”
这位大姐真的一点不避讳,坦坦荡荡。
安以农瞧了,甚至在吉他上拨弹,是一种轻松欢快的曲调,好像盛夏时坐在树荫下,抱着半个西瓜,听着蝉鸣蛙噪时的那么惬意。
毫无疑问,贝悠选的主题也是‘诗意生活’,但是他们两人表达的方式完全不一样。
“如果悠悠姐不介意……”
他还没说完,贝悠直接说:“不介意。”说完了就很期待地看着他。
“咳,我觉得,整体的曲调缺少了一点变化,以至于整个曲子有点‘平’。谱曲和作赋一样,文如看山喜不平,山谷低矮,越能凸显山峰险峻。”
安以农说着自己的想法:“视频里的‘诗意生活’并不一直平顺,除了快乐,诗人在这个时代感受到的最直接的感情应该是‘寂寞’,他的伴侣和子女都不能理解他,邻居笑话他……”
“原来如此。”贝悠情不自禁拍手,她拿笔在纸上记录自己的灵感,“开头可以用大提琴引出故事,然后用钢琴和大提琴协奏表达整个故事的跳跃性。然后这里——”
她画了一条线:“诗人在现实生活中感受到的挫折,还有不被人理解的寂寞,都应有消沉的乐曲表达。”
他们这边聊得很开心,眼看着一首曲子就要从这种讨论中一点点完善出来,一侧的张若君皱起眉。
他看两人相处愉快,似乎谁都插不进去,怎么看怎么让人不爽。
“节目要求的是一个人独立创作作品吧,这种你帮我我帮你的作品,到底应该算是谁的?”
突兀的声音打断了愉快交流的气氛,安以农笑容微敛。
他看向张若君,笑:“不劳你费心,我只是作为旁观者说了一下听者的感受,悠悠姐要不要改,怎么改,都是悠悠姐自己的事。
“如果你觉得评论家也应该享有作品的所有权,那么我只好劝你去看看作品著作权的相关规定。”
“若君是不太了解我们这些音乐人的相处方式吗?真让人意外。”贝悠拿起手写的粗糙乐谱,想想不甘心,还是阴阳怪气了一句。
“我先去试试,回头见。”她斜了一眼张若君,又和安以农道别。
“回头见。”
现在这个屋子里只剩张若君和安以农两个嘉宾了,安以农低头继续‘雕琢’自己的谱子。
“柯老师是什么时候学会创作的?”张若君的声音打断了安以农的创作,他抬起头,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接。
“你不知道的时候。”微笑.jpg。
“你!”张若君站起来,他几步走到安以农面前。
“张若君,你有一个电话,是你经纪人。”一个工作人员跑进来,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缩缩脖子。
张若君下意识看向摄像头,喜悦一闪而过。
“我马上过去。”
张若君大步流星地离开,安以农低头拨动琴弦。
“宿主,他好像有外援,没关系吗?”
“没关系。”他从来不是为了和这人比较才来这里的。
安以农晚上一点多才睡。
这一天他做了一个好梦,梦见自己真的过上了这样的生活,有房子,有猫,有生活也有诗意,睡梦中的他露出微笑。
大概是这场梦带给他很多灵感,第二天安以农进一步完善自己的作品。这首作品的出尘感变得更强了,仿佛莲花濯水而不染,出于生活,高于生活。
编曲老师很喜欢,乐队配合演出了一次纯乐版,忽然安以农说:“笛声还是稍显锐利,换成更低沉的陶笛是不是更好一些?”
他们换了陶笛,陶笛的声音一开场就将人带进幽静森林中,有溪流潺潺,阳光穿过枝丫,如射线穿透这片世界。
此时吉他穿进和弦,又有小提琴带来抒情的旋律,朴素的钢琴声衬托着时而轻柔时而淳厚的弦乐……
传统五音阶自然而然的把听众带入古典的歌曲世界。整个曲子变得更加空灵缥缈,歌曲意境也是更加悠远,似乎不是现实发生的,而是在梦里。
这种现实和梦境,生活和诗意交织融汇的感觉让人深深陶醉。
“梦中的故乡,这首曲子的名字。”安以农说。
“啪啪啪。”编曲老师情不自禁地鼓起掌,“现在我担心没有好词配得上它。纯乐版足够出色了。”
“现在还有时间。”安以农低头看手表,“现在是十点,我还有半天的时间。”
嘉宾们的歌曲已经进入最后修整阶段,他们各自找了一个房间,相互不干扰。安以农也找了这样一处安静的房间。
这一天他连中午饭都是一边琢磨词一边啃面包解决的。
“笛声似水伴风眠,月色如歌辞故旧。东边柳絮西边愁,绵绵细雨一场秋。”
他想了想,将月的颜色,白云轻荡,北风萧瑟……”
这首曲的前半段较为低沉哀伤,仿佛感叹现实,后半段曲调在主旋律的推动下渐渐升高一个八度,弦乐的加入会让曲子走向高潮,最后落回宁静悠远的意境中,所以安以农要把这两种情感用歌词区分出来。
从低沉和黑暗,到逐渐明朗和开阔……
“柯老师。”门开了,工作人员伸手敲敲门,小声提醒他。
安以农心头一跳,有一种从高处跌落的微妙感。被打断了思绪的他抬起头:“有事吗?”
“有柯老师的电话,写着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