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浓。
两人紧紧相拥,热得发烫的呼吸交缠,呼吸起伏间密不可分。黑暗放大了全部感官,帐幔内的空气愈发粘稠。
沈青琢眼眶里溢满了潋滟的水汽,渐渐缓过来神,嗓音却依旧软得滴水,“你……你先放开先生……”
“不放,不放……”萧慎说一声,亲一下汗湿的额头,亲一下糯湿的眼睫,亲一下挺翘的鼻尖,最后缠绵的吻又落至嫣红唇瓣上,吮了一下微翘的唇珠。
“疼疼我,先生。”他丢掉了所有的自尊,唇贴着唇,语气虔诚地哀求着,“求您爱我,先生……”
他的拥抱太过用力,挤压得沈青琢骨头发疼,四肢百骸更是过电般战栗颤抖。
分明是用强硬姿态禁锢自己的人,分明是剥夺自己呼吸的人,口中却发出卑微至极的祈求,就好像说一个“不”字,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命一样。
太疯狂了,他从来没有承受过这样浓烈的感情……
“小七,你是、是我最重要的人。”他试图从浆糊似的大脑中,组织出正常的语言,“先生很喜欢你,但这种喜欢不是呜……”
似乎对先生的回答极为不满意,萧慎再度堵住了开阖的唇。
一回生二回熟,毫无章法的狂吻温柔下来。他含住羞怯发颤的舌尖逗弄,细细安抚着被噬咬得发麻的唇,将来不及吞咽的口涎吮干净,再重新攫取柔软脆弱的唇瓣。
只是那双铁钳子般的大手,始终牢牢控住纤细的雪腕,丝毫不敢碰先生身上其他地方。
他怕自己一碰到先生,岌岌可危的理智就会轰然崩塌,他会像失控的野兽一样将可怜的先生吞下去。
仿佛无休无止的亲吻,沈青琢在神智彻底涣散前,从嗓子里挤出模糊破碎的呜咽:“我答应你……考虑……”
覆于上方的高大身躯一僵,终于松开了快要融化的唇,“先生说什么?”
“先生答应你……”沈青琢小口小口喘着气,无奈地妥协,“会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
一阵巨大的狂喜汹涌袭来,密集如雨滴般的吻胡乱地落在脸上每一处,“先生!先生,我好爱你……”
沈青琢已经被他折腾得彻底没了力气,鸦羽似的眼睫颤如雨中饱受摧残的蝴蝶,“但是,我们要约法三章。”
萧慎停止了乱吻,“约法三章?”
“明日、明日再说……”沈青琢挣扎了一下,嗓音轻如羽毛,“太累了,先生想歇息……”
他现下脑子根本就不清醒,只能先稳住发狂的小徒弟。
果不其然,萧慎很快从癫狂中醒过神来。
他松开箍住腕骨的手,摸索着点了灯,这才发现雪腕上被他攥出了鲜明的指痕。
他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似的,轻柔地吻着自己留下的痕迹,口中不断道歉:“对不起,先生……对不起,是我太粗暴了……”
沈青琢连抬脚踹的力气都没了,眼眸闭阖,呼吸轻微。
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求也求过了,可最后还是说不清逃不掉。面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逆徒,他实在是没招了。
萧慎掀开眼睫,望向陷入沉静的先生。
雪白的脸颊腾着不正常的酡红,连眼尾都洇了漂亮的胭脂红,一副被他欺负狠了的可怜模样。
可他明明只是克制地亲吻而已……
片刻后,萧慎熄灭了烛火,重新躺到先生身侧,将绵软的手窝进掌心里。
“别闹了……”沈青琢动了动指尖,声音疲乏,“先生真的很累……”
“不闹。”萧慎低声应道,“我陪先生睡着后就走。”
沈青琢还想再说什么,但意识却悄然坠入了黑暗里。
***
翌日一早,沈青琢醒来时,床榻上只剩了他一个人。
也许是被折腾得太累,又或许是身旁熟悉的气息有安抚作用,后半宿他陷入沉睡中,竟一夜无梦,睡了这段时日以来难得的好觉。
沈青琢坐起上半身,下意识摸了摸身侧的位置,一片冰凉,人应当早就走了。
“吱呀”一声,小德子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公子,您醒了。”
“嗯。”沈青琢起身下榻,随口一问,“圣上什么时候走的?”
“啊?”小德子一脸茫然,“圣上昨夜来了吗?”
沈青琢摇了摇头,“没什么,更衣吧。”
小德子取下架子上的袍服,正打算替公子穿上,突然又惊叫一声:“公子!您的下唇怎么破了!”
沈青琢怔了怔,抬手抚触唇瓣,一阵细微的刺疼感传来。
他快步走至铜镜前,这才发现双唇又红又肿,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吸过,细看下唇还有一点破皮。
“怎么会肿成这样?”小德子急得直跺脚,“公子您是不是生病了?”
“应该是虫子咬的吧。”沈青琢脱口而出,瞬间想起他中药后醒来的次日,发现自己锁骨上有一块红印子,结果当时小徒弟怎么说的来着?
“这天儿还没热呢,哪儿来的大虫子?”小德子忧心忡忡地望着公子,又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今夜我不睡了,一定给公子抓住那该死的虫子!”
沈青琢:“……”
那只可恶的大虫子,就算你抓着了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小德子又问:“那大虫子不会有毒吧?我还是去叫陆太医过来看看!”
“没事,打盆冷水过来,我冷敷一下。”沈青琢挥了挥手,“再找支药膏过来。”
狼崽子只是啃得生猛,有毒倒不至于。
简单处理了一下唇上的伤,沈青琢踏出内殿,唤了一声:“向晨。”
片晌后,一向来无影去无踪的暗卫出现在院子里,“主人。”
沈青琢淡淡问道:“昨夜又有人来访,你知道吗?”
向晨忐忑地看了主子一眼,“知道。”
昨夜他曾试图拦住圣上,但圣上暼了他一眼,问他是不是想动手惊动主子,他只能收起剑后退。
他不敢动手,他怕给主子引来麻烦。
“他是圣上,你不敢拦也正常。”沈青琢轻轻叹了一口气,“往后他应该不会来了,就算再来,你全当看不见罢。”
***
御书房内,圣上端坐于案桌前,底下站着内阁阁臣和六部尚书。
圣上的目光落在奏章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面,分明什么话也没说,但殿内的气氛极为死沉,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声。
半晌后,圣上掀开眼皮子,语气喜怒难辨:“谁来告诉朕,国库亏空的银子都去哪儿了?”
几位尚书面面相觑,谁也不想做出头鸟。
“户部。”见诸位大人装死,圣上冷冷地点名,“户部掌财政收支,林大人你来说说吧。”
林大人如实回禀道:“回皇上的话,去年一年国库共计收入四千万两,实际支出五千万两,亏空一千万两,比预算多支出了一千八百万两。”
圣上冷笑一声:“一年忙到头,不仅一分不入国库,还倒贴一千万两,朕问的就是你们,到底把银子花哪儿去了!”
最后一个字落地,奏章猛地往下砸去。
几位尚书匆忙低垂下头。
林大人硬着头皮继续道:“根据各部递上来的开支,兵部亏空三百万两,工部亏空四百万两,剩下的银子用于去年两州大旱,一州发水,包括幽北和绥西战事吃紧……”
“绥西战事吃紧?”圣上微微眯了眯凤眸,“林大人倒是提醒朕了,朕得好好查一查,本该送去绥西的粮饷,都被谁给吃了。”
“这……”林大人急忙表态,“圣上明鉴,户部绝没有克扣绥西的粮饷啊!”
圣上抬了抬手,示意他闭嘴,“兵部先说,亏空的三百万两用在何处?”
约莫一柱香的功夫后,沈青琢甫一踏进内殿,便听工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正激烈地争辩,若不是在圣上跟前,都快撸起袖子干起来了。
“微臣给圣上请安。”沈青琢若无其事地走至殿中央,拱手行礼。
圣上特别恩典,帝师面圣不必行跪拜之礼。
两位尚书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地甩袖各退一步。
圣上面色稍霁,指骨敲了敲案桌,“太傅来得正好,让太傅也听一听,国库亏空得有多离谱。”
“圣上,老臣以为,去年造成的损失已不可挽回,最重要的还是,今年不能再像去年那样亏空了。”这时,谢阁老缓缓开口道,“丑话说在前头,今年各部不按照预算开支,各位大人便自个儿承担亏空。”
圣上看了他一眼,“谢阁老的意思,去年的亏空就这么算了?”
户部尚书首先不同意:“圣上,有些地方的赋税已经收到好几年后了,几大州的干旱却愈演愈烈,再不缩减预算,国库只会一年比一年亏空下去。”
话音刚落,殿内陷入一片沉寂。
“想要扭转国库亏空,开源与节流一个不能少。”片晌后,沈青琢开口建议道,“各位大人,不妨从这两个方面着手。”
又一番七嘴八舌后,圣上的耐心彻底耗尽了,冷声命令道:“下去,都下去。两日后,朕要解决方案!”
几位大人互相对了眼色,行礼后依次退下去,只剩沈太傅一人立在原地。
闲杂人等终于都滚了,圣上眉眼间笼罩的郁结之气瞬间消散干净,走到先生面前想讨要一个拥抱。
不成想,太傅一个闪身就避开了他,“约法三章第一章,拒绝不必要的肢体接触。”
“什么约法三章?”萧慎扑了个空,愕然地回过身。
沈青琢微微一笑,“昨夜,圣上不是也同意了吗?”
萧慎眉头紧皱,不高兴道:“先生说考虑答应我,没说我不许抱先生。”
沈青琢不接他的话茬,继续道:“约法三章第二章,不许半夜偷袭先生。”
萧慎立即追问道:“只是看着先生,什么都不做也不行吗?”
若不是先生自己醒了,他夜里绝不会打扰先生安睡。
“你是圣上,夜夜做梁上君子算怎么回事?”沈青琢神色不变,“你放心,先生既然答应你认真考虑,便不会再刻意躲着你。”
萧慎眸色幽沉地盯着先生,“那第三章呢?”
“第三章……”沈青琢撇开眼神,“先生想做什么事,你不可以干扰或阻止。”
“不行!”萧慎当机立断地拒绝道,“若是先生想离开我呢?”
“你看看刚才各部算的那笔烂账,先生现下能去哪里?”沈青琢放缓了语气,试图安抚他,“先生会陪着你,先生还想亲眼见你开创河清海晏、时和岁丰的太平盛世呢。”
他想好了,他会一直留在这里陪着小徒弟,直到不得不离开。
沉默半晌后,萧慎一字一顿地回道:“我不管什么太平盛世,我只要先生。”
“胡闹。”沈青琢微微蹙眉,忍不住教训道,“你既然坐到了这个位置,就要对你的子民担负起一国之君的责任。”
萧慎往前逼近了一步,“我对子民负起责任,那先生对我呢?”
沈青琢不自觉往后退,反问道:“先生对你还不够好么?”
“够,也不够。”他终于如愿将先生逼至案桌前,抵住桌沿不得动弹。
下一瞬,他垂首亲了一下红肿诱人的唇,低声回道:“先生够好了,怪我贪心不足。”
他要的不是师徒情分,他要先生把他当作男人来爱他,他要先生甘愿为他敞开一切……
“啵”的一声很是响亮,沈青琢睁大了桃花眼,失声提醒道:“约法三章第一章!”
“没有肢体接触啊。”萧慎神情无辜地摊了摊手,语气不怀好意地纠正道,“是唇舌相交。”
沈青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