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除夕如期而至。
今年光熹帝龙体欠佳,不再出席除夕夜的团圆家宴,改由太后娘娘主持皇家宴。
沈青琢收拾妥当后,晚宴前动身去往紫宸殿,先给圣上请安。
“臣,恭请皇上圣安。”沈大人撩开锦袍,跪地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咳咳咳……”光熹帝有气无力地咳嗽了两声,“起身罢。”
沈青琢依言起身,“谢皇上。”
光熹帝似是自嘲:“今日除夕,朕还得喝药,朕当真能……万万岁吗?”
沈青琢神色如常:“皇上洪福齐天,自当万寿无疆。”
光熹帝就着元妃的手擦了擦唇角的药渍,又开口道:“今晚皇家宴,朕不出席,你给朕盯紧点。”
沈青琢拱手回道:“皇上放心,一切布置妥当。”
“尤其是秦王,好几年没回宫过年了。”光熹帝眯了眯混浊的眼眸,“太后向来不大喜欢朕这弟弟,你盯紧了长寿宫,确保秦王离京前,绝不能出任何岔子。”
沈青琢神情肃穆:“微臣明白。”
该交代的事交代清楚后,光熹帝疲乏地挥了挥手,“你下去罢。”
沈青琢退出寝宫后,又前往承德殿。
走至殿门口时,他一时没留神,差点撞到一个高大健壮的身影。
“小心。”浑厚悦耳的嗓音响起,随即一只手扶起了他的胳膊。
沈青琢站稳身形,“抱歉。”
他抬起眼眸,只见眼前的男子一袭深蓝色蟒袍,轩昂伟岸,仪表不凡,身上是难以掩盖的杀伐果断气质,深邃俊朗的五官与晋王殿下有几分神似。
不对,准确来说,应当是小徒弟与这位六皇叔有几分相似才是。
“秦王殿下。”沈青琢几乎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退一步,拱手行礼。
对于这位原书真正的男主,其实他心中一直抱有一丝好奇。
按照原书的描述,萧律驰对皇位并不感兴趣,身为先帝最受宠的小儿子,他年仅十四岁便上了战场,十六岁时早早自请前往朔东,为大雍王朝镇守一方。
因此,他也成为当年的夺嫡大战中,唯二安然无恙存活下来的亲王。
一来是因为光熹帝知道他确实对皇权毫无野心,二来这么多年来,秦王盘踞朔东,手握重兵,战功赫赫,早已成为朔东不可或缺的一面旗帜,光熹帝不敢轻易动他。
当然,等小暴君上位后,才不管你什么秦王或是朔东大军,说削藩就削藩,丝毫不讲情面。
而导致秦王决定起兵夺位的关键之一,则是本书的另一位男主林瑾瑜。
两人相识多年,惺惺相惜,萧律驰镇守朔东后,仍有频繁书信来往。林大人心怀天下,满腔抱负无处施展,不齿于暴君的种种行径,最终成功策反了秦王。
当然,如今林大人已与他站在同一条船上,那么,很多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萧律驰饶有兴味地打量他两眼,“沈公子,久违了。”
“时隔多年,秦王殿下还记得臣,微臣不胜荣幸。”沈青琢语气谦虚地回道。
萧律驰笑道:“某人一直在本王耳边念叨沈大人,本王如何能不记得?”
沈青琢也笑:“看来,微臣要好好感谢那位某大人了。”
简单寒暄几句后,两人一前一后踏进殿内。
此次除夕家宴,光熹帝不出席,晋王因病缺席,其余各宫便也没那么重视,偌大的承德殿不复往日的热闹。
到场的皇子纷纷给六皇叔行礼问好,秦王殿下一一应过,又跪到太后娘娘身前请安。
太后娘娘高居于主位上,满目慈祥和蔼,完全看不出心里正打的什么主意。
一场家宴,表面一团和气,暗地里硝烟弥漫,各个心怀鬼胎,互相试探。
从头至尾,沈青琢精神高度紧绷,暗中观察所有人的动向。
还没到时候,今夜秦王殿下可不能出事。
好在,这顿团圆宴最终还是顺利结束了,但秦王殿下席间被灌了不少酒,为了保险起见,沈青琢决定亲自送秦王殿下离宫。
“对了,本王听闻晋王不幸重伤。”萧律驰一身醇香的酒气,脚步还算沉稳,“身为皇叔,于情于理,本王都应该去看看他。”
沈青琢蹙了蹙眉,回道:“霁月阁正好在同一个方向,微臣送殿下一程吧。”
***
除夕之夜,宫道上挂满了喜庆的灯笼,去往长乐宫时一路亮敞。
走至宫门口,沈青琢的脚步忽然顿住了。
方才一路上,他与秦王殿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句句看似随意,实则句句含有深意,自然没空想东想西。
可眼下越来越接近殿门,他脑海中不由回想起那个混乱不堪的夜晚——
急促的呼吸喷洒在耳根处,一下急似一下,覆住他的身躯坚硬滚烫,如同烧红了的烙铁,推也推不开,挣也挣不脱。
自尾椎处升起一股致命的酥麻,仿佛一股电流刺啦刺啦地游窜过全身,沈青琢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软了下去。
“不是……”他被青年散发的热气沾染,明明自己没喝那碗鹿茸汤,浑身却热得像是快烧了起来,“怎、怎么帮……”
青年依旧埋首于他颈间,抬起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摸索着找到了他无处安放的手。
手心贴着手背缓缓蹭下去,强硬而不失温柔地挤开湿软的指缝,贴合成十指相扣亲密无间的姿势。
沈青琢不禁打了个颤儿,“小七……”
长期舞刀弄枪的掌心覆了一层茧子,略显粗糙地剐蹭着娇嫩的皮肤,每一点蹭动都带来一种清晰可察的异样感。
不知不觉间,他的手被沁出的汗水湿透了,大手急躁地替他擦拭干净,但很快又沁出新的汗水,周而复始,仿佛那热汗怎么也流不干净似的……
迷迷糊糊间,他觉得手又酸又麻,甚至以为自己要被生生热死了,不由呜咽起来,“小七……”
很快,青年空出来另一只手,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态,捏住了他的后脖颈。
炽热的掌心揉捏着光洁如玉的后颈,拇指指腹将一小片皮肤蹭得通红,青年覆在他耳畔,用那道低沉磁性的嗓音,一声声地唤着他:“先生,先生……好喜欢先生……”
但沈青琢根本听不清青年在说什么,他全部的感官都被迫集中到了一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从喉咙里挤出了既轻又软的抗议声,如同刚出生的幼猫被人坏心地捏住了后颈,逃无可逃,只能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声……
……
“沈大人?”萧律驰察觉身后的脚步声停滞,立即转身问道,“为何停下了?”
沈青琢如梦初醒,白皙如玉的耳垂瞬间红透了,强做镇定道:“没、没什么……殿下请!”
萧律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回身踏进门槛。
沈青琢暗自松了一口气,面色绯红地跟在秦王殿下身后往里走。
自从荒唐一夜后,这两日他有意无意避开了小徒弟。但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他不可能一直躲下去。
没事的,不就是帮了小徒弟一个忙吗,身为先生,帮小徒弟解决问题很正常,就当……
就当是先生的一次,亲自教导示范好了。
想到这里,沈青琢耳根处的热意总算消褪了下去。
“殿下,秦王殿下来看您了。”很快,他抬手敲了敲门,语气如常。
殿内传来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进来。”
只短短两个字,霎时又唤起沈青琢脑海中不该存在的记忆。
黏在耳畔的声音震得他心跳加速,低哑的嗓音掺杂着情动,出奇的好听又蛊惑,尤其是最后的关键时……
打住!
沈青琢倏然回神,深呼吸一口气,垂眸推开门。
“六皇叔。”萧慎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先生,随即停留在秦王身上,“侄儿不方便起身给六皇叔行礼,还望皇叔莫怪。”
“一家人,不必多礼。”萧律驰盯了他片刻,含笑感叹道,“多年未见,你俨然长成大人了。”
其实秦王离宫早,后来也鲜少回京,与自幼在宫中长大的七皇子堪堪只见过一面,委实算不上有什么叔侄情分,因而原书中打起来也是毫不手软。
“托皇叔的福。”萧慎面色苍白地笑了笑,“皇叔请坐,来人,看茶。”
两人寒暄几句后,许是宴上多喝了几杯酒,萧律驰随口与侄儿谈起了绥西的局势,包括西戎是否真心议和,如何才能保证蛮族不敢再犯大雍,维持边境长治久安等。
沈青琢立在一侧,一言不发地倾听,心道秦王殿下这是在考他的小徒弟,看来酒并不算多。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后,萧律驰起身,“时辰不早了,你好好歇息吧。”
萧慎拱手回道:“皇叔慢走,恕侄儿不能远送。”
萧律驰又看了他两眼,这才转身往外走,不料酒劲儿恰巧涌上来,不慎被门槛绊了一下。
沈青琢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殿下小心。”
萧律驰胳膊搭在清瘦的肩上,两人的距离近到能看清根根分明的眼睫,不由笑了一声:“我扶你一下,你扶我一下,本王与沈大人今日算是扯平了。”
与此同时,萧慎面色一沉,放在被褥上的手骤然收紧,将指骨节捏得咯吱响。
“殿下说得是。”沈青琢镇定自若地松开手,“我送殿下出门吧。”
他将秦王送出门,今夜当值的林大人正好等在门口。
萧律驰看到林大人的那一刻,醉意朦胧的凤眸亮了亮,“阿瑜?”
“林大人除夕宴还要当值,实在辛苦了。”沈青琢客套了一句,“秦王殿下喝醉了,劳烦林大人将殿下安全送回去。”
林瑾瑜微一颔首:“你放心吧。”
总算送走了秦王这尊菩萨,沈青琢舒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再度走至内殿门口,他的脚步又凝滞了。
然而,不等他做好心里建设,门内猝然伸出一只大手,一把便将他拉了进去。
“啊!”他低呼一声,整个人撞进熟悉的怀抱里。
“先生。”萧慎低垂下头,薄唇凑近红红的耳尖,“躲我躲够了吗?”
“我……”沈青琢被结实的手臂紧紧箍住腰,挣脱无果,只能小声狡辩道,“我没、没躲着你啊。”
“真的没有吗?”萧慎抽出一只手,捏住怀中人尖尖的下颌,逼先生抬起脸来直视自己,语气极其幽怨,“先生可知,那夜我醒来后却不见先生踪影,心中有多失落?”
黑曜石般的眼眸一片湿漉漉,神情瞧起来委屈得不行,活像是被谁抛弃了的可怜狗狗。
沈青琢心乱如麻,下意识道歉:“对不起,先生不是故意丢下你……”
没想到如此轻易就得了逞,萧慎重新将先生抱进怀里,“但今夜先生能主动来找我,我好高兴啊!”
“除夕快乐,小七。”沈青琢眨了眨眼睫,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不对啊!”
明明是小徒弟求他帮忙,害得他手心起火,现下还疼着呢,怎么说得像他是翻脸不认人的渣男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