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杰从小就有一个秘密。
他可以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不是鬼,是些奇形怪状的生物,趴在人的身上,或者盘踞在某个地方,在注意到他之后经常会面目狰狞地扑上来,然后大多数都会被他在下意识的动作中收拢为黑色的小球。
虽然没有人教他,但大概是和吃饭时会咀嚼一样的,天生的直觉,在这个小球出现在他手掌心的时候,直觉告诉他应该把这样恶心的东西吃下去。
然后他就忘记了父母教导的不要乱吃东西一类的训诫,真的把那些东西咽下去了。
——味道像是擦了呕吐物的抹布。
不过在吃下去之后,他就发现自己可以随意操纵这些怪物了。
这就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世间少有,非常罕见,也异于常人。
幼年时期,夏油杰也曾把自己的这种天赋和朋友们说起,小孩子嘛,总会把一切当真,他们便也想出什么同样奇怪的幻想技能来和他搭配,而大人们也只当做玩笑听,不发一言,所以也少有人叫他怪物。
不过渐渐的,在屡次指着某个真正存在于房顶上的怪物和最好的朋友说话但他却说没看见之后,夏油杰就大约知道,能看见这些东西的其实从来只有自己。
后来长大了,不仅是相信他话的父母叮嘱,他自己也隐隐约约地知道自己的天赋并不能和别人说起。
虽然日本有异能者,听说就在离他们所处之地不远的横滨,那里异能者遍地走,并无拘束,但也没有哪个异能者说是能看到怪物一样的东西并且操纵它们的——尽管夏油杰也没有见过所谓的异能者,却大约知道自己并非是他们的同类。
他是个异种。
差不多小学时候,夏油杰就彻底明白了这件事。
尽管他混于人群之中,担任着很受欢迎的角色,周围也有许多大概算是要好的朋友,也有过很快乐的时光,可本质上,终归是不一样的。
没人能理解他,少有人能明白他,他一个人捕捉那些盘踞在普通人身上的,不会说话的怪物,吃掉它们或者毁灭它们,看本来萎靡不振的人重新振奋起来,自己也会因此感到很多快乐。
但也一直这样周而复始,一个人承受,很多话无法对别人说,父母对此也只是一知半解。
直到他上了初中。
前两年都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一直到了初三的时候,新学期的开始,来了一个新的插班生。
是一个长的很可爱的女孩子,眼睛亮晶晶的,琥珀似的,鞠躬的时候她棕色的,微微卷曲的蓬松长发会从背后荡到身前,转身写在黑板上的字也圆嘟嘟的,和她的人一样。
她就坐在夏油杰的斜对面,尽管是新来的,但长的好看脾气又好,笑起来还甜美,很快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因为是横滨来的,好多女生都拽着她问那里的时尚风潮,又问那些大约只存在于杂谈中的异能者的存在。
不过让人失望的是,名为桃沢香的女生说自己并没见过异能者。
但她对穿搭和近来流行的事物还挺了解,总归没让那些女生败兴而归,没两天就已经和那些女孩子们同进同出,连去卫生间也不落下了。
而夏油杰虽然和她坐的近,但毕竟性别不同,除了平日里难得的,不得不交谈的情况,他们几乎从不说话,如果没有那天的事情,可能他们一直到毕业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那件事就是不偏不倚地出现了,发生了,将一个班级之中表面合群实为异类的两人碰到一起了。
——
那是大概是五月初的一个下午,在上的那节课是体育课,但老师说了可以自由活动,本来不太热衷于逃课的夏油杰想着今天隔着窗户看见对面音乐楼走廊上飘过的怪物,难得放弃了和同学们打球,沿着那些爱躲懒的女生们走惯了的路线躲开了体育老师的巡查,绕了个弯走向音乐楼。
操场离音乐楼有很长一段距离,夏油杰顶着初夏的阳光,双手插兜走在学校很宽敞的路上,拐过一个弯,脚步一顿,垂眸便看见了花坛旁边已经被车轧死的野猫。
学校的沥青路本就是灰黑色,沾了干涸的血也不太看出来,那上头很长的一段血痕是夏油杰顺着花坛瓷砖上的血迹撇过脸的时候才顺带看见的。
前因后果都不必细想,猜也知道,大约是哪个老师开车进学校的时候没注意到猫,把它轧死之后心虚或者过意不去,匆匆把它的尸体扔到一边就开车走了,连把它丢到花坛里面都不愿意。
未免有点太冷情。
如果夏油杰没记错的话,这只死掉的猫大约是他们班女生很青睐的那只。
通体雪白,眼睛碧绿,据说还有住校的女生会把它带回宿舍帮它洗澡吹毛,现在它死了,大概有好多女生要为此掉眼泪了。
他本来该不管不顾拔腿就走,但还是不免想了一下待会儿下课后女生们如果走过这里见到它会多伤心,最后还是很体贴地弯下腰把这只猫放到了花坛之中,让还算茂密的小树丛遮掩住它的存在。
他看了一眼花坛边缘瓷砖上沾染的血迹,决定在待会儿解决掉那个怪物之后带着水桶回来帮忙冲洗一下。
怎么说呢,虽然这只猫的死和他根本没关系,但,如果没见到猫这样凄惨的尸体,那些女生们大约只会觉得它跑走了过几天就会回来,也许被人收养了过上了更好的日子,总之会比面对这只猫就这样死在一个普通的下午,连凶手都找不到这个事实要好吧。
夏油杰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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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当他拎着水桶走到那个花坛旁边时,却看见刚刚被他亲手丢进花丛中的那只白猫,此刻竟然乖巧地趴在某个女生的手臂上,随着她抚摸的动作发出很温柔的喵喵声。
初夏的太阳斜斜地打在她棕色的发丝上,把她的头发照成金棕色,将她本就白皙的手臂照的更白,像是在什么画中似的。
而同时,坐在干净花坛上的垂眸少女也终于注意到了完全没有放轻脚步隐匿行踪,此时就站在她不远处的男生。
她迟疑地抬眸,先看见的是他拎着水桶的手,而后才有些犹豫地看向他的脸。
在他们对视的那一刻,夏油杰很清晰地看见桃沢香松了一口气,又向刚刚对着怀中白猫那样轻松地笑了起来。
她低下头,有点不舍得地揉了揉白猫,小声对它叮嘱,像是觉得它能听懂似的和它说话:“下次走路的时候要当心哦,咪咪。”
说完,她就松开了手,让怀中的白猫落地,而那只死而复生的猫咪也很乖巧地扭过头蹭了蹭她的腿,转眼间便消失了。
“它……”
即便是夏油杰,也在疑惑猫的死而复生和解释它的死和自己并无关系之间犹豫了好久,才略略蹙着眉头开口,选择了后者:“不是我杀的。”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少女抿着唇笑起来,她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裙摆,一边用很轻松地语气附和他的话:“当然啦,我知道夏油君肯定不是这样的人嘛,而且你也没法变出一辆车把它撞死吧?”
大概是见到猫死而复生太震惊,在她这样说之后,夏油杰才发现竟然也会不自觉地说这样无意义的废话了。
“那你……”黑发少年一顿,那张温柔的脸上很难得出现一点不自在,他抬手挠了挠自己的黑色短发,想起面前的少女来自横滨,自然而然地询问,“是异能者?”
少女一顿,显然误会了什么,有些挫败地撇了撇嘴:“是哦,我这样都看上去不像吗?”
“不,我的意思是,被我看到了,没关系吗?你是有意掩饰自己的身份的吧。”
“没关系吧?因为夏油君看上去不像是那种会胡乱宣扬别人秘密的人嘛,所以没关系的!”
桃沢香这么说着,很灿烂地笑起来,这样讲着夏油杰自己都不知道原因的信任的话,即便他本来也没有把这件事广而告之的心思,感受到这样的无理由的信任也不免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而自顾自说出这样话的少女却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的,歪了歪头,像是在为自己分辨似的解释:
“不过,本来我也的确不应该暴露异能的,因为在横滨之外的地方使用的确不太好,被作之助知道了肯定要说我,但怎么看我也不能就让咪咪这样死掉吧?”
面前的少女嘟了一下嘴唇,第二次说出了那在夏油杰听来实在太敷衍的称呼,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只是略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循着自己的心意问:
“那为什么要来这里呢?我是说,离开横滨,那个地方才有你的同类吧?”
“因为据说横滨在今年会有很多危险事件,为了安全我就暂时转学了,高中我还是会回去的。”
“这样。”
这个理由的确很有说服力,夏油杰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危险,但横滨黑-手党盘踞的事实他也略有耳闻,便不再追问,只是,尽管知道也许不太现实,他还是抱有一丝希冀地开口:
“对了,那,桃沢桑你,能看到它吗?”
在说这句话时,他的指尖也适时地召唤出了小小的一只怪物。
出于对面前女孩的照顾,他特意选择了比较好看的一只。
然而,事实证明,他多想了。
因为桃沢香只是歪了歪头,用琥珀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空荡荡的指尖,疑惑不解地开口,重复他的话:“它?”
“你也看不见吗?“尽管在预料之中,夏油杰还是有一点点失落,但转瞬便被他用柔和的笑意掩饰了,”没关系,当我没有说吧。”
明明不是她的错,桃沢香还是有些歉意地低落起来,她咬了咬嘴唇,刚刚还元气满满的声音现在也不自觉低沉起来:“抱歉,如果夏油君说的那个‘它‘是咒灵的话,我看不见的,因为我不是咒术师嘛。”
“咒术师?”
夏油杰捕捉到了少女口中的关键词。
“是啊,毕竟异能者和咒术师的体系并不联通嘛。”
桃沢香这么说着,顿了一下,用那双棕色的眼睛细细看了一,我可以和你说一点,不过,我对这些也不怎么了解,可能会有错哦?”
“没关系,桃沢桑愿意和我解释,我就很开心了。”
夏油杰这么说着,歪了歪头,为困扰他十余年的问题将要被解答的未来,露出了非常温和,且发自内心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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