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四人

“啊?”

在听到五条悟用今天吃饭了吗这样的口吻说出惊世骇俗的话的此刻,桃沢香真的一瞬间觉得自己耳朵有问题了,她皱起眉头,难以置信地重复:“你,我,结婚?”

而和面前满脸诧异困惑的少女不同,五条悟只是保持着这样近的距离对她笑,一面笑还一面点头应下:“是啊,我想和香香结婚。”

在五条悟又一次重复这近乎于求婚的话之后,桃沢香才勉强认清现实,意识到他可能是认真的事实。

……到底是她脑子坏了忘了他们已经交往的事情,还是他脑子坏了要对一个根本不是女朋友的人求婚?

桃沢香一时想不明白这件事,只能皱着眉头略略往后仰,努力拉开一点距离,一边像听到什么不敢相信的笑话似的开口:“不是,我才刚满十八岁,我还是高中生,就结婚?”

她顿了一下,差点以为自己梦里梦到的变成现实了,很犹豫地试探着询问:“而且,我们没有交往吧?”

所幸,面前的少年还不至于说出因为他做梦梦到他们在一起了所以就认为自己可以和她结婚这样的昏话,他至少点了一下头:“是啊,但是那时候香香你拒绝我的原因不就是感觉没有未来吗?结婚了,我们不就有未来了吗?”

说完,他像终于意识到距离近了桃沢香不适应,便又主动拉开距离,坐了回去。

而且,乍一听,他的逻辑好像还挺有道理,只是棕发少女还是为他的话拧起了眉头,只觉得这样的剧情发展实在不合常理,表情古怪地问:“……你真的这么想?”

“我很认真的!”

“……”

面对五条悟信誓旦旦的声音和闪闪发光的表情,桃沢香差点将他和梦中的他混为一谈,只不过到最后,她只是低头用手中的勺子戳了一下蛋糕,想起很多里会写的那种情节,带着点困惑地发问:“你不会在里面放戒指了吧?”

这样经典而老套的情节当然有被五条悟考虑到,他点点头,还挺得意地说:“有想过,但怕你不小心把它吞下去了就没放。”

“我还不至于吃的那么狼吞虎咽吧……”

在桃沢香撇着嘴抱怨的时候,刚刚才在她面前的坐好的五条悟已经站了起来。

在看见他站起来手伸进口袋里的时候桃沢香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真当他绕过桌子走到她的面前,朝她摊开手掌的时候,她也确确实实看见了他掌心的戒指。

克拉很大,钻石很闪,戒圈上面好像还刻着字,应该是他们两罗马音的首字母,当然,桃沢香也确定,任哪个女生看到这样昂贵而且大概算是精致的戒指也难免心中一颤。

然而拿出这样戒指的五条悟却不觉得有什么。

他只把手中的戒指当作不值一提的玩意儿往她面前递了一下,说:“太匆忙了所以只有这个,暂时带一下,等找到了可以注入咒术的对戒之后就可以换成它,到时候我们就可以立下更细致的契阔,永远不会分开了。”

他这么郑重地说着,而后想到了什么,垂了一下头,就要半跪下来。

桃沢香一愣,在意识到他要干什么的时候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轻轻托住了他的手臂,因为太着急,不想让他真的单膝跪地,她的速度已经到她能做到的最快,一时间也忘了保持距离,凑近了一点他。

因为之前面前少年虽然在和她求婚,但态度并不算认真,她也全当作假的,也骗自己他在闹着玩,而当他真的拿出戒指真的做出要求婚的架势之后,她才惊慌,被逼着面对。

“……悟,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拉着他的胳膊这么问,也的确不解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做这样根本没有希望,她绝对不会答应的事情呢?

在她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她的眉头又微微蹙起,五条悟垂眸看她,发现每一次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桃沢香皱眉的次数总会比发自内心笑起来的次数多太多,和他梦里的样子一点也不一样。

他有时候总觉得那些梦都是幻影,可她又的确对夏油杰那么笑过,于是那样的甜蜜便大概不是他的妄想,是他曾经得到又失去的。

想到这里,五条悟便觉得有些可笑地微笑起来,摇了一下头像是终于愿意听懂她从开始到现在话里的意思了,认输一般说:“不知道。”

像是自己也觉得这样的回答没劲像是在逃避,他没有拿着戒指的那只手抬手推了一把额前的发,将它们往后撩,他微微垂眸一瞬,而在这一瞬,桃沢香竟然从他的脸上看到疲惫。

“我啊,好像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祓除咒灵我很在行,但这方面我一点也不懂。”

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白色睫毛遮住了他一部分蓝色的眼睛,刚刚,或者说桃沢香印象中的那些意气风发转眼间消失殆尽,他好像想微笑,但即便努力,他看起来也并非是在笑。

只是很牵强地勾起嘴角,做出轻松的样子,不想让桃沢香认真拒绝时有什么心理压力。

“那次告白被你拒绝之后也想了很多办法,却感觉没有一个你会喜欢。该怎么让香香相信我的心呢?该怎么让你和我交往呢?到底该怎么做才算最好呢?没人能回答我,我自己想好像也没有答案,所以——”

所以就想到这一步,几乎孤注一掷了。

然而桃沢香也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她只感觉心酸,不知道为什么很痛苦,也分不清是旧的自己在痛苦还是全新的自己了,她并不否认她的确为面前少年心动过,然而这样的心动累加起来肯定也绝对没到可以结婚的地步。

她反复强调自己的心,压住梦里的甜蜜,诘问自己的灵魂,不让一时冲动做出自己难以挽回的决定,一面又打断他的话,基于现实问:“可悟,你这样做,你家里?”

“他们管不到我,如果你想,我们今天就可以办结婚届。”

当然,他其实还差七个月才成年,但这种事情五条悟才不会说,如果桃沢香真的原因答应他,他也一定会想办法把结婚证拿下来的。

然而,即便他把一切都想好,面前的少女也没有答应他。

难的从来不是结婚这件事,是让她同意。

在他说完那句话后,面前的棕发少女只是垂眸看看他掌心的戒指,正当五条悟也低头看她的发顶时,她却又抬眸看着在此时莫名带着笑的他。

在此刻,五条悟察觉到她似乎有些有些心软,甚至有一瞬间有错觉她就要这么接下他的戒指,可最后,她还是冷静下来,不让自己被那些荒唐的想法裹挟,伸手轻轻将他的手推了回去:“抱歉,这实在太草率了。”

和他之前预料中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在桃沢香尽力轻柔地拒绝他之后,刚刚把话说的那么真挚的五条悟也没再继续强求她,拿着戒指的手指微微蜷缩起,将它握在手掌心,感觉钻石硌着手心的疼痛之后垂下手,轻声应了:“好,没事。”

他的声音很轻,像很快就认清了事实似的。

而他的反应实在有些出乎桃沢香意料。

按照她对他这段时间相处的了解,她原以为他还会撒娇卖痴死缠烂打,也做好这样的准备,可他只是站在那里,什么动作也没有,额前的碎发垂下来的阴影覆上他的脸,让他看起来像被雨淋湿的猫咪。

看他这样,桃沢香还是有些不忍心了,她犹豫地开口,用闪烁的棕色眼睛担忧地望向他:“你……?”

“没关系。”还没等她整理好措辞,五条悟居然反过来安慰她了,他笑了一下,抬手挠了一下后脑勺的头发,还算轻松地说,“因为一开始就觉得香香可能不会答应我,毕竟高中就结婚这种事,听起来就不太会被你接受。”

“既然知道我会拒绝,那为什么还要这样?”

“试试嘛!而且——”

他故意拖长音调,引得面前少女无奈地撇了撇嘴,又一次开口追问他:“而且?”

“而且我很久没有见你了。”他笑了一下,当然知道这样的话说起来很肉麻,可此刻,他居然无师自通,自然而然说出这样的真心话,“我很想你。”

而桃沢香总是招架不住这样的话的。

如果是虚情假意,她一下就能看出来,可如果这是真的,她便不能那样冷漠地,旁观者似的看待了。

他能很清晰地看见她的眼眸闪烁了一下,猛地一缩,而后偏移开,不去看他,抬手挠了一下脸颊,像不懂他的话一样,很破坏气氛地开口:“……直接来见我也可以吧?”

她这么问,五条悟也顺着她的话说,他勇敢起来的时候总能忽略任何阻力的,明明被拒绝还是几分钟之前的事情,那些失落就一下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而后,在此时,他竟然开始对她说几乎算是剖心的话了:“因为感觉想不到理由见你很无能,不能解决此事的话香香又不会和我在一起,很挫败,当朋友的话又不甘心,所以一直纠结,感觉一定要找到方法后才能见你。”

桃沢香深吸一口气,忍耐似的询问:“有那么喜欢我吗?”

“有哦。”

在得到这样肯定的回答之后,棕发少女抬眸看他,很认真,很努力,想从他眼睛里看出哪怕一点玩笑,然而,他真的很认真。

不惧怕和她对视,见她看过来还很开心地微微弯腰凑近她,笑眯眯等她说接下来的话。

她看着他,觉得面前的白发少年的确很像梦里的他,又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同,而在过去和现在的双重夹击下,她叹了口气,在这场拉扯中退了一步。

“我今天做梦梦见你了。过去的你,过去的我。”在说这句话时,桃沢香正在回忆她的梦,没注意到五条悟整个人僵了一下,“好像我们的确挺相互喜欢的,我听甚尔说,他之前杀了我一次,如果因为这件事和你分手,似乎也不公平。”

她像是在说服自己,也的确好像被他的这样的态度打动,可她原以为会趁胜追击再说些撩人话的五条悟却沉默了。

在此刻,桃沢香便立刻感觉到不对,她看着从见面开始第一次有些闪躲,不愿意看她好像心虚的五条悟,抿了抿唇,追问:“怎么了?”

“哎,这一瞬间有想过要不要骗你,”五条悟这么说着,不遮掩他那一刻的想法,不过最后他还是坦白,因为如果在这种时候欺骗她的话,那也太没品了一点,“但是还是做不到,那时候和你交往的是杰,过程是我们分手了,你和杰交往,然后被杀。”

“分手原因是什么?”

“那个我,不珍惜你的喜欢。”白发少年阐述原因的时候有点心虚地放低了声音,真稀奇,很多人都没见过他心虚,但桃沢香却能这样轻松地看见。

不过他的心虚也只持续了一瞬间,因为五条悟下一刻又猛地拔高声音,赌咒般地对她说:“但这一次我肯定会珍惜的!”

他这么说着,像是看出了面前少女现在在犹豫,是难得的心软,便又开口对她强调:“所以,香香,和我交往吧,如果能让你安心的话,我做什么都可以哦?契阔也好,什么也好,都可以的。”

在此刻,桃沢香知道他是非常认真的,不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很认真。

可他这么认真,反而让桃沢香惆怅。

有一瞬间想问如果早点这样对分手之前的她说多好,她虽然不知道自己和他分手的原因,但分手这么久后的现在,她在看到他做某些事情说某些话时还会心动就足以说明她曾经对他的喜欢有多浓烈。

然而他错过了,然而现在给她的那些害怕,担忧,悲伤也是真的。

理由虽然轻飘飘带过,但‘不珍惜’这种话里实在可以包括太多东西。

而现在,她其实也不知道要不要同意,也许同意了是万丈深渊,拒绝了是快刀斩乱麻,可是,如果她现在恢复记忆的确可以做一个公平公正的法官,但她不知道过去的事情,便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决定。

最终,桃沢香只是又叹了一口气,垂眸,摇了摇头。

“……不需要这些。”

因为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加了太多外在因素的喜欢其实不算是喜欢了,说什么永恒,未来,其实都没意思,不纯粹,只是拒绝的一种借口吧,也许。

因为的确没有人能确保自己会永远喜欢。

她得正视自己的心,喜欢,又没那么喜欢。

于是,给出了模棱两可的答案。

“我,考虑一下。”

等讨人厌的五条家小鬼开开心心离开之后,在庭院里坐了很久看没意思风景的伏黑甚尔才终于回到了室内,继续干起了保镖的活。

和开开心心走了的五条悟不同,他的雇主桃沢香本人却没那么开心,只是坐在位置上撑着下巴盯着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他没放轻的拉门声也没来看他一眼。

这种样子可很难得。

伏黑甚尔这么想着,走进室内顺便带上门,一边不掩饰好奇地询问:“说什么了,让那家伙那么高兴,他又来干什么的?”

桃沢香也不拘于这些,很坦荡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并告知:“他来和我求婚,我拒绝了,不过,我和他说,我会考虑要不要和他交往的。”

“这样。”

两个十八岁左右的小孩闹着要结婚这种事在别人听起来可能有点惊世骇俗,但在伏黑甚尔听来也不过只是小事一桩,这也是为什么桃沢香愿意把这种事和他说的原因。

因为他只会这样笑一声,什么也不多说,只说些不太过分地建议和评价:“只要不结婚,和那家伙交往肯定挺好。”

而他这样看似随意的一句感叹,也的确引起了正在思考的桃沢香的好奇心:“为什么这么说?”

伏黑甚尔没看她,只是垂手拿起了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随口解释道:“啊,因为你这样的脾气,去对付侧室的话可能反而会被人家欺负吧。”

“侧,侧室?”

桃沢香重复了一遍他口中提到的,好像只会在大河剧里出现的,现在皇室都已经废除的制度,继今天五条悟求婚后又一次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甚尔,你,在说什么啊。”

她这么诧异,才引起打算看电视打发时间的伏黑甚尔的注意力,他扬了一下眉,反问:“?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侧室,这是什么啊?”

“侧室就是妾,五条家是封建家族,为了生下合格的继承人,还保留着纳妾的习俗。”

说到这里的时候,伏黑甚尔几乎又要露出那种不屑的嗤笑了,当然,他还是克制了一下,没有笑出声,还挺好心地帮他的雇主分析了一下。

“当然,如果他足够喜欢你,肯定会让你当正室的,如果过去做妾你这种正常人肯定也不愿意吧?不过你要是手段够高超,也可以让他不纳妾,但孩子还是要生的,得生下合格的继承人。”

明明说这样的话在别的知情人看来大概也是在揭自己的伤疤,不过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彻底忘了那些事情,把种种他从没在乎的过去抛之脑后,现在也能以一种很轻松地态度说出来。

而在说完之后,他侧过头看向从发问之后就没说一句话,现在正低头咬着唇想写什么的棕发少女,笑了:“震惊了?”

“……有点。”她点点头,可能有些后悔刚刚那么草率地答应考虑五条悟的告白了,不过出于对他在之前相处中的态度,她还是没全信甚尔的话,“但是,我相信,虽然五条悟他很不靠谱,但是,应该不是这样的人。”

虽然这么说,但谁也不能说她心中,所谓正在考虑的天平是否往拒绝那边狠狠走了一格。

因为她现在的表情可是在说不上好看。

“嗯,也对。”

不管面前的女孩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伏黑甚尔也没再多说什么,更没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多加一把火。

因为这种话说的太多了,即便是难得的好意也会惹人疑惑提防,他只是笑一下,把这个话题轻轻带过,调试频道的时候闪过某个赛马比赛,他不禁觉得手痒起来。

“那既然大小姐心情不好,今天天晚了,明天要不要去好玩的地方玩玩?”

“去哪里?”

他没有回答她,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说:“当然是去让人开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