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沢香那边,狠话早已经和朋友们说遍了,所有的联系方式也都一并拉黑了,就连恋爱时对方送的小礼物都和从卧室各个地方撕下来的大头贴一起扔到了柜子最的世界里消失了。
但是东西不在了,记忆却还在。
理智早就冷静到不能再冷,可感情没有,像是木柴烧尽后留下的枯枝和余烬,不再冒火,摸起来却还有烫手的余温。
桃沢香这几天睡觉时总会不受控制的流眼泪,
那些泪水很轻易的离开她的眼眶,滑过她的皮肤,流进枕头里面在黑暗里洇开一片,然后桃沢香便会在泪水中入睡,遇见一些旧日的遗迹投射在梦里的残影。
会梦见冬天的雪,春天的樱花,夏天的烟火,金平糖,走不到尽头的庙会,一直牵着不会放开的手,人群中隐秘的,青涩的,一触即分的亲吻。
梦里能抓住一切,可是梦醒后什么也没有。
就剩下那些甜蜜的,快乐的回忆,难以控制地,间断地回闪,不分昼夜,不分梦境与现实地出现。
去甜品店时会想这个味道不错可以给悟带一个,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会想那家餐厅不错下次约会可以来吃,看电影电视时都会想这部很好可以推荐给他。
这样的闪念总不受控制地,习惯性地浮现,却在下一刻就迅速被现实打散,因为桃沢香已经完全把五条悟剥离出了她的现实生活,即便拍了照也无人可发,只能无奈地PO到动态上。
更何况,他都已经让她叫五条了,这么久了,一点都没有挽回的架势,看来早就对她不耐烦了。
那既然对方都如此痛快地像甩掉一条癞皮狗似的甩掉她了,又何必还在心里叫他‘悟’呢?
明明分手也是自己提的,决心也是自己下的,又干嘛还要在没有他的日子里想他呢?
桃沢香自己都觉得自己优柔寡断到让人讨厌。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忘情水或者孟婆汤的话,她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但很可惜,并没有。
她就是没法立刻消除掉和五条悟谈恋爱时留下的习惯,听说很多情侣分手之后都会因为习惯后悔或者这样那样的缘故,憋不住和前任藕断丝连,甚至会可怜地寻求复合……
但还好,桃沢香还不至于这样。
她只是难过,却可以在情感的漩涡里一点点抽身,虽然很痛苦,但还可以忍受,随着时间推移,也不再流眼泪了,因为也许一个人一生有关另一个人的眼泪是有份额的,流干了就没有了。
“脸色很不好呢,香香。”
不知何时,太宰治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她身侧,桃沢香猛地回神,撞进面前带着笑意的鸢色眼睛。
如果非要说的话,好像太宰先生和五条悟在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地方有一点相似,但不同之处却也很多。
比如现在,他虽然站在她身边,微微弯腰低下身来看她,距离却保持的恰到好处甚至有些远,但如果是五条悟的话,就会一下凑得很近,恨不得,或者说故意要她在偏头过来时和他鼻尖擦鼻尖才好。
真是……
“看着我想别人可不是个好习惯哦。”
依旧笑眯眯的太宰治又一次出声,将走神的棕发少女拉了回来,说完,便也不高兴保持这样的姿势了,一下直起身,微微垂下头俯视她。
“抱、抱歉!”桃沢香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究竟干了多失礼的事情,却在要站起身的那一刻被太宰治按着肩膀压下。
“对我道歉的话感觉好生疏呢,才不要听。”二十几岁的男人一点不带真心地撒着娇抱怨,将手从桃沢香的肩上收回,顺带点了点她面前数学作业本上的一题,“做作业也不认真,第四步就算错了,失恋就这么难受吗?”
“对不——”这一次,道歉的话到嘴边就被桃沢香止住,既然对方不想听,那么她便不说,只歪着头看着穿大衣的太宰先生从她身边走开,坐到了对面的空位上。
桃沢香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在书架那边整理书籍,好像根本没意识到好友来店里的织田作之助,悄悄松了口气:“小声点,话又说回来,太宰先生怎么知道我失恋了?”
“虽然我不是那种做到看一眼就知道来龙去脉的侦探,但我应该也不是笨蛋吧,你眼睛还是有点肿,看上去哭过很多次吧,而且感觉妆容也没那么精致了,虽然不化妆也很好看,可还是有差别的哦,听织田作说你最近都不怎么出去玩了,当然,期末来了想好好复习也是理由,但——”
下意识抬手摸摸眼睛,心里正嘀咕自己这几天好像没哭眼睛哪里会肿的桃沢香一下被太宰治故意卖的关子吸引了注意力:“但?”
“那种甜蜜感没了,平时是那种说着说着就莫名笑起来的人,现在居然和我聊这么久都没笑,啊,真让我伤心啊。”这么说着的太宰治单手撑着脸颊,姣好的侧脸被手掌挤压的变形,眼睛里却透着一点桃沢香看不清的光,“这么难过,要不要复合呢?”
桃沢香一向对太宰先生很尊敬,因为他看上去很不着调,总拖后腿,但她知道他是个很厉害的人才对,所以对他的话一般情况她也总是赞同,可这一次,她却很不高兴地反问了:
“那样我干的事情不就成了笑话吗?”
太宰治撑着脸,几乎说的上温和地看着面前难得有点脾气的女孩,心里竟然有点欣慰。
但他的想法从来不浮在脸上,如果光看他的表情而不去想他的心,那他无疑是最能让人卸下心防的一类,正好,他现在很需要这样的天赋,便很乐意地摆出一副知心哥哥的样子来。
“如果只是因为‘成了笑话’这种没道理的原因,那还是复合好了,因为自尊和自己好受相比,我还是倾向后者噢。”
“可是为了一时好受去换接下来无止境又反复的痛苦折磨,岂不是更不好吗?”桃沢香这么说,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一脸不认同。
“所以说香香是笃定他是不会改了?”太宰治微微眨动鸢色的眼睛,看着面前认真地在为他的话思考的少女,看她微微蹙起的眉心,抿起来的嘴唇,皱起来的脸。
像是很仔细地在考虑这样的小事呢。
他这样在心里感叹。
他其实本不把这种程度的恋爱放在心上,毕竟这个年级的高中生总是有那么多恋爱可以谈,今天可以是这个,明天就会是那个,如果不是少女这样认真地对待恋情以至于这么长时间都没缓过来,他也许都不太会在乎那位六眼才是。
唉,香香要是那种见一个爱一个,谈一个抛一个的女生就好了。
在心里不着调祈愿的太宰治阖了一下眼睑,复又笑起来,面上满不在乎地问:“虽然多余一问,但有什么理由这么确定呢?”
桃沢香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竟愣住了,眨动了好几下眼,嘴唇张了又合,最终摇摇头,实话实说,
“没有什么理由,但总觉得他是不会的,在他心里,大概我只是和他闹脾气吧,隐约感觉到,好像不论过程怎么样,但是只要回头的话,他可能是那种,一开始还会按照我说的改正,很快就会原形毕露的那种吧。”
听上去是很武断的对未来的推断,太宰治却接受良好地点了头:“噢,是香香直觉吗?这样就没什么问题了。”
“……我以为太宰先生会说我任性呢。”
太宰眨眨眼,有些茫然地看向桃沢香,满脸都写着‘你怎么会这样想’一类的话,用稍微有些嗲的音调安慰她:
“才不会,我怎么会这样呢?香香对未来的直觉难道有出过错吗?而且,怎么想也不该为不认识的外人责怪你吧。”
为他最后话中的一记直球,脸皮薄的棕发少女有些闪烁地移开了视线,她不太自在地咳嗽了一声,很快冷静下来,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但我之前没有对未来有过直觉吧?真要有的话,我乱猜的选择题就应该都是正确的才对,而且……”
她一顿,皱起了眉头:“‘未来的直觉’这种话,听起来好绕口。”
“噢,抱歉抱歉,和异能者们混久了,说话也会变得不对劲一点嘛。”
太宰治笑着,带着一点浅薄的歉意冲桃沢香摆了摆手,随后便眯起了眼睛,用手指轻轻点着自己的脸颊,八卦而又那么漫不经心地问:“话说回来,真的,真的没办法复合了吗?”
说话间,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瞟向了桃沢香的身后,可被他的问题又牵扯着回到失恋状态的女孩压根没注意到他的暗示,反而学着他的样子撑起了脸颊,略略鼓起脸颊抱怨:
“应该吧,毕竟他分手时给我按的罪名是‘无趣’,怎么样我也不可能变得更有趣吧,复合了也不过是旧调重弹罢了。”
“居然这么说你,实在是过分。”
突然插进对话中的一道男声又把桃沢香吓了一跳,她诧异地仰头看向不知道在身后站了多久的,面色不太好的织田作之助,瞪大了眼:“作之助!您,您什么时候……”
太宰在此时举起手抢答:“刚刚才来,没在身后听多久,但其实一直都听得到哦。”
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感觉关心你的感情经历也是必要的,本来想你和太宰关系好,让他来安慰你会比较好,但没想到你的前男友会这么过分说你。”
说着,他便已经走到了桃沢香面前,太宰很识相地往里面挪了一点,不让自己吸引火力,一面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调侃:“简直就像是老父亲呢织田作。”
织田作之助偏头看了眼心情不知为何很好的太宰治一眼,又把视线移向了面色凝重,好像想立刻离开的桃沢香身上:
“总之,不要相信那个人说的‘无聊’‘无趣’一类的话,你这样就很好,没必要为别人改变。”
看这样子,似乎把五条悟完全误会成那种讨人厌的混蛋了,说不定还脑补成那种心理有问题喜欢打压别人的家伙了吧,但其实他倒也没有那么过分,而且她也没想为他改变啊……
桃沢香这么想着,心里竟有些抱歉,为前男友五条悟辩解的话刚涌到喉咙口,却在对上太宰治笑着的,不赞同的目光后闭上了嘴,而此时,她放在桌上的手机猛地一振动,一下吸引了三个人的目光。
屏幕一下亮起来,新收到的短信直接浮在了上面。
「陌生号码XXXXXXX:
喂,闹脾气也闹够了吧,虽然我的确犯了错,但半个月不给我发短信还把我的号码拉黑了也太过分了吧。
考试考完没,我知道你给我织的围巾上不是图案而是5了,我那时候没认出来,今天我在横滨出任务,我想见你,在星轨广场上的——」
……是新号码啊。
桃沢香这样想着,还没全部读完短信,手机便被缠着绷带的一只手拿走了。
太宰治笑眯眯地冲她挥动一下手机,非常和善但其实不容拒绝地询问道:“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不复合了,发骚扰短信的前男友手机号就应该有一个拉黑一个吧。”
桃沢香眨了眨眼,看了眼站在桌子旁边同样盯着手机的织田作之助,回忆了一下短信上虽然说抱歉但却一点没有诚意的前男友,最终,没有抗拒地点了点头。
即便没有太宰先生和作之助在这里,她也同样会拉黑他的这个号码,当作没有看到这个短信的。
因为,他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又或者,她不相信,也不期待他会改正,更不需要他没什么必要,不怎么认真的挽回了。
一方面是她并没有那么迫切地需要他,碎掉的心和自尊让她不可能在那么激烈的分手后再迅速回头,另一方面,则是她已经和身边人昭告了分手这个事实,再复合的话,就不免有点耍她们的嫌疑了。
虽然好友们并不会怪她,但是……
“麻烦帮我把手机关机吧。”在思考后,桃沢香这么说。
“感觉他要是等不到我的话,会用路人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的,我可不想被狂轰乱炸。”
说完,她也不管面前一下露出惊讶表情的二人,直接拿起笔和橡皮低头改起了之前太宰治说过的错题,披散的头发从而后坠下来,就这样遮住了她的侧脸,叫人看不清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