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交往中

七号凌晨,桃沢香和五条悟并肩走到了住所楼下,雪一直在下,不算太大,却也不停,到的时候她身上已几乎堆满雪花,五条悟没有开无下限,便和她一样被雪覆盖满头满肩膀。

他好像并不觉得雪湿漉漉冷冰冰难受,倒还很享受,心情很好地笑桃沢香现在也有点像他,睫毛头发都是白的,可惜雪没有再大一点,没有把原本的颜色盖住。

桃沢香不知道怎么回应,只是看着他的笑容也跟着笑,走进单元门的时候突然有想说的,想问个究竟,想请求他至少能准时,能快点回复她的短信,怎么憋都憋不住,回头看,话到嘴边,在那里却已经看不见男友的身影。

她愣了一下,想这大概是天意,便没再挣扎,转身上了楼。

十二月八号下午,桃沢香下决心再给五条悟最后一次机会,在挣扎中发出一条短信,问男友是否想和她去横滨新开一周的一家甜品店探店。

好友们一向说她是个心软但固执,固执到几乎听不见任何人说话的人,桃沢香不觉得她们有说错,都到这种地步了,她还冥顽不灵,偏要再试无意义的一次,得到这段恋情应有的结局。

不可否认,她心中还有希冀,但随着时间推移,对话列表一直停在她最后发出的那句话不动时,她的期待便像风中的烛火,逐渐微弱以至熄灭了。

十二月十二号下午,五条悟回复她,说他已经去过,味道还可以,叫桃沢香可以去试试。

桃沢香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去的,这家甜品店十二月一日开张,他们只在十二月六号约会过一次,约会过程中也完全没有经过那里,于是事实很明显,五条悟自己一人,或者和别人去了,却连来横滨这件事都没有和她说。

失望也许是稍微有点,但因为失望了太多次,这一次也不过是‘啊,果然如此’这样的感觉,再掀不起更多波澜了。

不过这样也好,一直为同一个人伤心的话,心大概是会受不了,总有一天会碎掉的。

在最后一点希望烧灭后,十二月二十号,她桃沢香发了第二条短信,约五条悟出来过平安夜,这次,他很快同意了。

*

临近圣诞节,横滨星轨广场上有一棵很大的圣诞树,当然不止横滨有,东京的其他商场前也有,这次桃沢香甚至有在短信中问要不要把约会地点定在东京,这样也不用总让五条悟跑来跑去。

但出乎她意料的,对方拒绝了,并没有理由,只是简单地回复「就在横滨不也挺好的」,这一刻,桃沢香才恍然发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心里,对五条悟的期待竟然已经低到了这种地步,以至于几乎没有任何期待了。

虽然很对不起他,但也只有这一次了。

她这么想。

她是个很固执的人,这种固执表现在她的自欺欺人上,也表现在她一旦决定一件事情就很少反悔上。

但是她的这种固执,对上五条悟似乎总会溃不成军。

就比如现在。

她在星轨广场圣诞树前的长椅上坐着,整整四十分钟,人来人往,她坐在这里,脸埋在红围巾里不至于被冻僵,但这样长久坐着却会带来困意,她不得不过一段时间就眨好几下眼睛,以此让自己清醒一点。

所幸天气还好,她不必过一段时间就伸手掸去身上覆上的雪。

在这样漫长的等待中,桃沢香也并不焦虑,好友们建议她干脆晚约定时间半小时一小时再到达,让五条悟吃一下她受的苦,但她拒绝了。

因为也许五条悟不会因迟到愧疚,但她却会,更何况,如果她晚到了,大概她这位帅气的男友并不会像她一样痴痴地苦等,只会在几分钟后即可离开吧。

桃沢香眨眨眼,呼出一口白气,把自己从胡思乱想中抽离,认真地看起面前几乎要看腻的圣诞树。

手缩在口袋里温温凉凉,握着的手机一直没有振动,直到她感受到一股很强烈的视线,微微侧过头,便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捕捉到了朝她走来的男友。

说来奇怪,别人常说只有爱一个人才能一眼在人群中捕捉到他,但现在都要分手了,怎么还能一眼望见他呢?

她不敢多想,心乱如麻,又觉得是习惯使然,下意识站起身的这一刻,才发现原来只是她以为的不冷,穿了这么多膝盖还是已经冻到发僵,她很想走过去,迎上去撒娇,甜甜地开口和他抱怨‘天好冷我等你等的好辛苦’,可是腿竟然重如千钧。

撒娇又有什么用呢?

桃沢香想,如果他真的会在乎她,会晚来这么久吗?上一次还不够吗?这样撒娇抱怨,除了得到不真的承诺外,还有什么呢?

她的心被失望裹挟,一直在下坠,堕进无底的深渊,桃沢香几乎要感觉不到自己胸腔里还有东西,只是看五条悟走近她,看他心情还不错地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听他问:“干什么不到甜品店里面去等?”

他好像很关心她。

桃沢香却只抬起眼眸,看围着围巾穿着一身大衣的男友,他真的很帅气,身材也很好,穿上这种衣服的时候可以称得上夺目,从出现到走到她跟前的这段时间,就已经有很多女生偷偷看他。

但桃沢香没再注意这些,因为她也突然发现,一些东西见多了也不会再惊艳了,或者说,她不是那么在乎了。

她只看着男友脖颈上的围巾,白的,和黑大衣很配,在看见这条围巾时她心头一跳,几乎又要安慰自己‘你看他还记得戴她送的围巾,想必也没有她想的那么不喜欢’,但凑近了才发现,这不是她的那一条。

桃沢香想笑,但最终没有,因为此时笑起来可能太嘲讽了点,于是她只眨了眨眼,觉得眼球干涩,说来奇怪,今天她都没有戴隐形眼镜了,怎么会眼球发涩呢?

她不懂,只想到自己沉默的时间也许太长了。

“都是人,没有位置了,而且,圣诞树也很好看。”她这样开口,发现声音也干涩起来,喉咙发紧,好像要感冒了,又像是发起烧了,明明已经足够失望,还是忍不住开口问,“……悟,为什么不戴我的围巾呢?”

五条悟一愣,样子很莫名:“啊,不是你跟我说戴不戴都可以吗?”

“我以为都是白色?”

“是啊,但是我觉得这条更好,因为是纯白色,你那条尾部有点蓝吧,还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图形,感觉不好看。”

不是图形,是‘5’。

桃沢香在心里反驳,却没再说出口,只点了点头,认下了自己的画蛇添足。

五条悟一眼注意到了她的失落,只抬手拽了拽自己的围巾,有一瞬间很心虚,但他说的是实话,明显搭配这条会比那条好看,和女友出来约会不就该让自己更好看吗?

这样的确有点道理的话术立刻说服了他自己,那点才生出来的愧疚就这样立刻消失了,五条悟不想再在这上面多纠缠,开口转移了话题:“今天要去看什么电影啊?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不会又像上次那样无聊吧?”

“这次的评分数很高,说是圣诞节最好看的电影。”虽然这样说,但桃沢香并没有买票,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她说完那些话后,他一定不会再在这里和她一起去电影院了。

“上次你是这么说的,结果无聊的要死,不是我说啊,我没法再接受无聊的东西了,我可不想再在电影院里睡着。”他懒懒地拖长音调,说出些似真似假地抱怨。

这话似乎很寻常,可对现在的她来说,实在太刺耳了。

桃沢香隐忍般的阖了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平复了翻涌的心情,却一反常态地用过去来反驳他:

“以前我选的电影,悟,无论觉得再无聊,你也会撑着看完,看完之后还会故意骗我说觉得挺有意思的,让我特意看出来然后再对我撒娇,说下一次也可以来看,你一点也不介意这样。”

这种旧事重提,对桃沢香来说可能是种追忆,五条悟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可以怀念,他只是皱起眉,露出个很讶异嫌弃的表情,拔高声音不敢置信地反问:“是吗?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

虽然这样说,但他显然是记得的,只是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情被别人再提一遍有点丢脸而已。

桃沢香懂他,便没和他争论,只抬手理了理面前的红围巾,让它能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她把下半张脸完全埋在围巾里,只让闷闷的声音飞出来:“可能是我记错了吧。不过悟能告诉我,为什么和我出来总觉得无聊吗?”

五条悟只觉得今天的女友莫名其妙,他保持着那样的表情,歪了歪头,完全不解地重复她的话:“哈?无聊,能有什么理由啊?”

“……”桃沢香沉默了一瞬,在这一瞬间,她想什么也不问不说,立刻离开,但却还是硬逼迫自己问个究竟,“我很想知道,拜托了,请悟仔细思考一下吧。”

“嗯——”他沉吟了一会儿,这样的问题对他来说一点不难,如果愿意的话,五条悟其实是个很通透的人,至少对他自己的感情还算通透。

他很快给出了答案。

“因为感觉不值得啊,我跑这么多路程过来,只是去看看很寻常的烟花,坐坐很无聊的摩天轮,看在东京也能看的电影,吃也没什么区别的饭,只有甜品稍微有点区别而已,如果横滨没有好的甜品的话,我根本就不会来了。”

“我懂了,是因为这些事情都很普通,对吗?”

“对啊,因为普通才很无聊。”

桃沢香抬眸,定定地看向五条悟,此时她浅棕色的眼瞳中有很多情绪在翻涌,很多时候她的情感都能被五条悟一眼看懂,可这一次,他却发现他看不懂了。

今天她好像很不一样,面无血色,又或者是口红没有仔细涂,眼睛的颜色没有他印象里那么浅那么闪,又或者是灯光问题,声音闷闷的,不再像是每个字都会飞起来飞到他心里,又或者是他自己心情原因。

而后,他看见桃沢香笑了一下,眉眼弯弯。

“可是,悟,你忘了,我从始至终都是普通人,又能做出什么很特别的事情呢?又或者,无聊的不是普通,只是——”你不那么喜欢我了。

桃沢香顿了顿,话在嘴边说不出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最终,她没有再逼迫自己,只呼出一口气。

“而且,悟其实一直都很苦恼吧?为我的无聊苦恼着,还硬逼着自己做不想做的事情,又何必呢?”

桃沢香的眼睛是浅棕色,以前看向他的时候都会盛满甜美的爱意,但现在,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没有了。

只剩下平静。

五条悟听着她平静的问题,在这一瞬间不可避免地感到了一阵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