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所幸赶上一家没关门的咖啡店,让桃沢香能买上一杯牛奶捧在手里。
说来也有点好笑,她硬是拽着似乎已经想回去吃大福的男友在咖啡店老板打烊之前下单,却要的不是咖啡,是一杯牛奶。
到过去了好一会儿,都离开了商场在路上吹冷风,桃沢香都能想起那时候老板的诧异的,疑惑的表情,一下便忍不住笑起来。
走在她旁边百无聊赖地五条悟微微转动眼珠看向捧着热牛奶的女友,他一直不觉得在这样的冬天压马路有什么意思,但他也知道女友今天一天心情似乎都不好,便还算体贴地没抱怨,顺着她的意思来了。
其实如果放在平常,他应该是不会在乎这些的,但大约是今天甜品店的金发男给他带来了点危机感,所以他才会这样体贴粘人。
为自己一直过分注意女友反应而找借口的五条悟眨了眨一直盯着女友笑颜的眼睛,在呼吸间略吐出些许白气,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笑什么?”
“想到了一些好笑的事情。”桃沢香摇了摇头,并没有把这件小事分享给他的想法,也许之前会有,但在对方已经日渐觉得她‘无聊’的当下,这样的分享大概也只会被回以‘这有什么好笑’的这一类话吧?
她虽然脾气很好,但也并不是喜欢被泼冷水的那类人,只是在男友将要追问时,感应到什么似的从兜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而后,撇开这样无趣的话题,朝他很轻快地笑起来。
“生日快乐,悟——”
她举着手机,这么说着话,声音被特意拖长,带出甜蜜的味道,听的人心痒。
“见面的时候不是已经说了一遍了吗?”五条悟迎着女友娇娇的音调,一下被打的措手不及,只凭借着习惯下意识硬着头皮回应,在话说出口后才反应过来,“哦,现在已经七号了。”
桃沢香没注意到他掩饰的很好的那点不自在,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是啊!所以要再祝悟一次生日快乐!”
“……”
但五条悟却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停下了脚步,用手摩挲着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
桃沢香随着他的动作停下脚步,拿着牛奶的手不自在地动了动,心里惴惴以为说错了什么,可又并没觉得再祝他生日快乐会惹他生气,于是,在疑惑中,她咬了咬嘴唇,问:“悟,怎么了?”
五条悟隔着墨镜看身边的少女,看她被冷风吹的有点红的脸颊,捏着纸杯泛白的指尖,而后,兀地凑近了她。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静悄悄的,路灯下有尘埃漂浮在空中,但五条悟和桃沢香的距离这样近,近到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尘埃。
桃沢香想看五条悟的眼睛,想以此猜测出他的想法,可被根本不透光的墨镜挡住,她只能看见一片黑,直到五条悟自己伸手将墨镜微微下压,如她所愿地露出那双眼睛。
他们凑得太近,呼吸出的白气都交融在一起,桃沢香难免觉得有些脸红心跳,却并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激烈了。
她的脸颊红红,不知道被风吹红还是羞红,钱棕色的眼睛却不再闪烁,不再躲闪,以一种直白地态度和他对视,等待他的回答。
不知怎的,五条悟总觉得失落,他没能看到想看的,只不满地啧了一声,刚刚从心中浮上来的,有关任性的坏主意将得逞的雀跃顷刻间消散了,只剩下了略生硬却又轻佻的话:“你嘴唇干了。”
“?”桃沢香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明明刚刚才喝了一口牛奶,还润润的,“感觉还行?”
说着,她又很生硬地抬起手里的纸杯喝了一口。
五条悟只就着这样弯腰的姿势,没有闪避,近距离看面前的女生动作,而后,在短暂沉默后,开口问:“是我生日,就应该实现我的愿望吧!”
桃沢香没有一口应下,只是看了一眼手里的纸杯,道:“什么愿望?”
问这句话时,她甚至有想难道悟是想喝她手里的牛奶了吗?但当然不是。
“本来想问你今天干什么脾气反复对我爱搭不理,但总觉得我好像也干了很多错事,还是不要问了,反正我也不会改。”
她面前的白发少年这么任性地说着,好像还挺得意的,笑起来,自以为已经想通了所有关窍。
“所以我只要最简单的愿望,之前和你去摩天轮不是没有亲亲吗?你其实很失落吧,所以,现在,我的愿望是,我想要你的亲亲。”
他好像还以为桃沢香一直是那样只要哄哄他随便就会脾气变好的女生一样,无论犯什么错,只要他愿意弯下腰和她抱抱贴贴,她就可以轻松原谅。
其实的确是这样。
如果桃沢香没有知道他欺骗她的那些事情,只知道浮于表面的,他对她的那些冷淡和时不时说出口的‘无聊’的话,为生疏的感情惴惴不安的她,想必一定会被他这样主动的示好打动的。
但现在,她的确还是开心的,但是这一点愉悦,比起她心中累积堆积出的失望而言,实在太微弱了。
于是她并没有如五条悟所想的那样很痛快地扑到他的怀里,脸上也没有那样泛出红晕,露出腼腆的笑,也没有因为羞恼小力气地锤他一拳再做些别的什么。
她只是抿了一下嘴唇,笑起来,的确是有点羞涩的,可是五条悟见过她真正害羞的样子,于是这样微渺的羞意便算不上什么,他只听见桃沢香说:“可是今天是你的生日,我那时候失落不失落,又有什么关系呢……”
而且就算失落,一个月过去也不会再觉得什么了呀。桃沢香这么想。
“是吗?可是我想要。”五条悟没再在这方面纠结,只轻松把她的拒绝当作害羞和推辞,他抬手摘下了墨镜,把整张脸凑到她近前,用蓝眼睛盯着她,尽情释放自己的魅力,又压低声音,拖长音调,粘粘糊糊地撒娇。
“在今天,我真的特别特别特别,想要香香的亲亲——”
他这样说,这样求她,这样凑近她,却不直接亲上来,偏要等她同意,偏要她点头。
实在太犯规了。
桃沢香想,她的灵魂好像被割裂成两半,一半冷静地看向他,不为所动,因为他如果真的如表现出的那样爱她,她送的围巾现在就不会还挤在大福袋子里没有被拿出来。
另一半则为这点小恩小惠欢喜雀跃,一心宽慰自己这也许只是因为他没想到,完全被莫须有的,自以为的喜欢冲昏头脑,什么都不顾。
好像只要他这样子看向她,这样犯规的说出这样的话,她就会一点没有脾气了一样,把好多将要问出的问题全部吞咽下去。
毫无原则,令人唾弃。
桃沢香原本都已经铁了心,但被这样的眼睛注视时,那理智的一半也开始逐渐溃败。
她劝自己,好吧,原谅他吧,再包容最后一次吧,今天是他的生日,就满足他一下吧,没必要在这种时候质问任何事情,因为很多问题她都知道答案,其实不必再问,又干什么要问出来打破这样的气氛呢?
她清醒地知道,这世上哪里有永远要求人包容的感情呢?肯定是不会长久的,也许马上就要破碎了,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可能是下一次约会,总之它就要迎来结局了,因为她改变了想法,不再想修补它了。
可她还是被这样已知渐行渐远,已知早有结束一日的恋情中这样透出来的一点爱和亲昵打败,她要瞒骗自己,打破自己的原则,不理下坠的心,不去做那些尖锐的诘问。
现在是二零零六年十二月七号,零点过了一小会儿,爱她却又没有那么爱她的男朋友站在她面前,天暗沉沉的,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星星,桃沢香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最终合上了眼睛。
有人弯腰凑近她,气息交织,热热的,把她被风吹冷的脸颊再暖热,没有拎着大福的手碰上她垂在身侧的某只手的手背,用指尖划过她的手指,桃沢香动了动手腕,回应了他。
他们在路灯下接吻,并不热切到让人脸红,是生疏的,生涩的,但还是甜蜜的,呼吸间都是牛奶的味道,还夹杂着一点甜品的腻味,即便他们刚刚都没有吃过。
今年的初雪很合时宜的,正正好在他们相吻的时候降下来,等分开时,五条悟白色的睫毛上又搭上了一层雪。
桃沢香睁大雾蒙蒙的眼睛看他,看他和雪融为一色的睫毛和白发,看他亮的,透彻的,无墨镜遮挡的蓝色眼睛,听自己鼓噪的心跳声,想这样的景色真是浪漫到惊人,像是天公作美。
而后,她面前的少年动了,他抿了一下嘴唇,露出今天来最开心的,带着舒畅的笑,他就着弯腰的姿势,松开了和女友交握的手,用手指很轻的擦过她眼前,在桃沢香不适地眨眼时,将指腹凑近她,献宝似的:“香香,你眼睛上有雪花。”
他这么说。
桃沢香眨了眨眼,笑起来,脸上还带着未散去的红晕,伸手想碰那朵白色的雪花,可还没碰到,就被风吹走了。
“啧。”五条悟小声咂了一下嘴,盯着指腹,一副很不满的样子,可这终究只是件小事,转瞬间,他就将他抛之脑后。
他只直起身,看了看天,好像也为在此时恰巧降下的雪而愉悦。
“天很晚了,没办法,叫你一个人回去也太混蛋了。”
五条悟这么说,又低下头朝女友伸出手,要她来主动牵他,声音很娇,他想要故意讨好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这样让人心动,他把距离拉的太近,近到又只有咫尺之间,像马上又会来亲她,却没有。
他只弯起眉眼,无奈地拖长音,冲她抱怨着撒娇:“没办法,我只好送你回家了。”
桃沢香垂眸,看着在眼前的那只手,看面前笑眯眯的,和雪几乎融于一色,凑到她面前微微歪着头等她回应的少年,就那么顿住了两秒,拒绝的念头不合时宜地一闪而过,最终还是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