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错得一塌糊涂

研究“破镜重圆”的事,并非霍城冲动情绪之下的一时兴起。

他是认真的。

从科学的角度来说,已经碎成两半的镜子,即便看似重新拼接在一起,但其实因为分子的距离太远,微观上是远远无法达到严丝合缝的地步的。

而t大的团队却有了新的思路,试图通过调控材料自身的基础特性,再加上特殊的物理压缩手段从外部施加一定的压力,来共同解决问题。

研究一开始得到了圈内人士的高度重视,但到后来,却由于潜在应用范围不够广泛和进展始终缓慢的缘故,逐渐变得无人问津。

所以,霍城以个人的名义,出资赞助了。并且又是拨人又是调动实验室,直接加大了科研的力度。

他的想法很简单,苏闻禹之前不是说,破掉的镜子,没办法恢复如初吗?

那他就证明给他看!

听上去很不可理喻,甚至说出去都会被人觉得神经质的地步,但没办法,现在的处境,已经逼得霍城只能直线去思考。

走一步算一步,老老实实满足苏闻禹的每一个要求,反驳他每一个“不能在一起”的理由,再一点点解决掉路上的每一个阻碍。

什么手段,什么计划,对着这个人,统统都用不出来了——也根本舍不得用。

而就在这项研究已经卓有成果的时候,苏闻禹在燕城的画展,正式拉开了帷幕。

虽然不是个人展,但他这样一个年轻的画家,能够在如此盛大的集成展上占据一席之地,还拥有一片单独的展区,已经是极为少见的例外了。

当天,城东新文化馆来的人并不多,因为展览正式向全体大众投放要在两天以后,而今天的首日开放则是有针对群体的,门票限制十分严格。

会到场的基本都是圈里小有名头的收藏家和艺术工作者,与其说过来参观不如说是考察,这会儿正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交谈,声音压得很低,倒也不算太喧哗。

苏闻禹来得不晚,但有人比他更早。

霍城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浅色西装,衣领上简约的金丝胸针反射出钝光,和腕间昂贵的表盘交相辉映,从头到脚都透着矜贵。

“闻禹,这么早就过来了。”

男人原本正面无表情地板着脸,可一看到他出现,那张冷白的俊脸上立刻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欣喜之色,像是一抹晨光落在冰寒的雪峰,硬生生烘托出一丝暖意。

“你有去看过自己的展位吗?”

苏闻禹看了他一眼,“还没,正准备去。”

他神色淡然,心平气和,没有摆出任何抗拒的姿态,更难得的是,嘴角挂着的微笑比往常都要更柔和几分。

就算这丝淡淡的笑意,只是今天作品展出心情特别好导致的,却依然让霍城生出一点雀跃,胸口勃勃地跳动,像是终于察觉到了一丝来之不易的机会。

所以,他大着胆子,忍不住进了一步,甚至发出邀请:“那……我们一起去?”

苏闻禹脚步没停,轻轻地“嗯”了一声。

腿长在霍城身上,再怎么样,他也没有拦住人不让他跟着的道理。

于是,霍城面上的笑意情不自禁地加深了,各种希冀和期望都跟着浮上来,语气也愈发殷切:“你的展区就在b区中央的连角,刚好离这儿不远。”

说离得不远这一点不假,甚至可以说是没几步路,说话间的工夫就走到了。

还别说,这个所谓的特别展区,乍一看和别处没什么不同,可是细细一品就会发现,真的有些特别。

周围用来烘托气氛的小摆设不多,可每一件好像格外精致又恰到好处,透着点低调的奢华,和展出几幅画的主题完美地契合。作品之间的错落有致,又正好能够互相映衬,让这一角的风光也变得独到起来。

按照规矩,创作者在集成展上的位置和参展的作品数量,是由这次展览承办方的组委会决定的,一般无权更改。

但具体到每个展位的细节,却是可以想办法通融的。

苏闻禹无声地打量着眼前的一切,侧过头,恰好对上霍城的视线,和他藏在眼底深处的隐约期待,他不禁眉头一拧,心里莫名涌上一个猜测——

“这些……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霍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会被当场指出,面上登时就闪过一点不自然,“我之前,是提出过一点建议。”

苏闻禹默了片刻。

这一回,居然没觉得太意外。

或者说,他对霍城精准地出现在这些场合,又亲力亲为地做这些以前从来不会去做的事,注意到一些小得不能再小的细枝末节,似乎逐渐开始习以为常。

这种苗头,其实并不太妙。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渐渐失控,而且,是以一种悄无声息又细水长流的方式。如果再这么下去,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会朝哪个方向发展。

说到底,苏闻禹并不是一个足够铁石心肠的人。

即便刻意不去想,霍城坚持了三年的默默帮扶,还是不可避免地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痕迹。

他微微抿唇,“谢谢,布置得挺不错的。”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有熟悉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在叫他的名字。

苏闻禹抬头看了一眼,而后,眼睛立刻就亮了几分,说:“有人找我,先失陪了。”

“好,你去忙吧。”

霍城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青年离去的背影,然后,满足地弯了下嘴角。

过了很久,他才略带眷恋地收回目光,往旁边走了几步,重新把自己视线投向展区里苏闻禹的那些作品。

这些画,他在前阵子拿到之后就看了很多遍,印象最深的是中间那一幅。

画面是极端而割裂的,一部分透着旺盛的生命力,好像豁然开朗挣脱了什么束缚,另一部分又压抑得可怕,是死死绑缚着一切的藤蔓和战栗扭曲的脸庞,看上去颇有些触目惊心。

当时,霍城的注意力都在研究内容上,倒是没怎么留意这是苏闻禹什么时期创作的作品。

不过现在,旁边的展示标签上已经写明了具体日期。

原来是三年前的深秋。

霍城目光微动,盯着那个精确到天的时间,莫名觉得熟悉。他仔细思索了一阵,而后,眼睛倏而放大,迅速闪过一丝惊色。

这个时间,这个时间是……

他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尘封的画面瞬间一连串重现在脑海。

那天,正好是他赶去城南画室,和苏闻禹对峙的日子。

也就是那一天,苏闻禹斩钉截铁地告诉他说,他以后会和别人在一起。

他还说,霍城,你不能那么自私。

所以,那些死死缠缚住他的藤蔓,竟然是自己。

原来,我曾经把他逼到了这样的地步。

霍城发白的嘴唇微微颤动,忽然一下子觉得双腿很沉重,凉意从脚底开始往上蔓延。

他喉结微微滚动,不算很紧的领结,竟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目光茫然地在周围巡视,一圈又一圈。

然后,他终于找到了苏闻禹。

青年站在一群人中间,好像众星拱月,交谈时神态自若,游刃有余地应付所有问题,偶然露出的半张侧脸,漂亮得不可思议。

霍城喜欢看到苏闻禹现在这个样子。

自信,从容,意气风发。

喜欢到一看见之后,心底就会变得十分柔软,像是被蓬松的鹅绒整个儿包裹住。

可是这一些积极的变化,好像,都不是自己带给他的。

到了这个时候,霍城终于没办法再继续自欺欺人。

事实上,他根本就是对苏闻禹造成了很大的困扰,或者更严重点说,是……骚扰?

苏闻禹是什么样的人呢?

有礼貌,修养好,心肠软,他甚至都说不出几句刻薄的话。

三年前,他刚刚下定决心选择结束这段关系,以为自己只是个替身,心底的不满和厌恶几乎到达了顶峰。可饶是如此,打电话过来指责的时候,翻来覆去也不过是糟糕,霸道,挑剔这些普通的词。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让别人难堪的人,但是,这并不代表自己可以凭着这点,像藤蔓一样持续不断地纠缠!

其实,从头到尾,一直就只有自己对着过去紧抓不放,苏闻禹早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霍城面色惨白,一动不动毫无血色地站着,在灯光下竟显得有些可怖,然后,他扯了扯嘴角,自嘲地笑了一下。

苏闻禹看上去那么喜欢画室院外的那些花草,但在知道是自己做的之后,便没了之前的兴致。

苏闻禹原本和画廊合作愉快,毫不犹豫就选择签了长约,但在知道是自己的产业后,也变了脸色。

他的放不下和一厢情愿的付出,对苏闻禹来说,只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也许时时刻刻都想要摆脱!

霍城的手心紧攥成拳,但即便如此,依然无法抑制住那种下意识的颤动。

他死死地注视着那幅充满挣扎和疼痛的画,眼睛眨了眨,视野忽然一下子就变得模糊了,心脏像要分崩离析一样一阵又一阵地产生剧痛。

到了这一刻,他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苏闻禹所说的,无法弥补的裂缝,到底是什么。

多可笑啊,他好像,到今天为止,还是在错。

错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了这个关键的节点,请问霍总接下来的选择是:

a忍痛放弃——最好的爱是手放开

b继续追求——我偏要勉强

c默默守候——做你永远的备胎

d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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