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茶桌上飘着两缕袅袅雾气,清浅茶香四散开来,玫瑰瓷杯一边一个静静立着,上沿镶着的一圈鎏金边在灯光下反『射』出独特的亮芒。
裴瑾文端起茶啜饮一口,接着之前的话题继续往下聊:“一圈转下来,除了刚的那些以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作品让你觉得印象深刻?”
“唔……”苏闻禹蹙眉思索了一会儿,而沉『吟』道:“记得在外展厅的角落有一幅特别的画。”
“画了忍冬月季的那个?”
“对。”一提到钟意的作品,苏闻禹的眼睛都跟着亮了起来,“背景活泼跳跃,技法又比较单纯,对比在一起反而衬托出一种强烈的态感。”
“不觉得画面太『乱』?”
“不会啊,虽布局有点杂,但整体『色』彩是稳定谐的,而且能够感受到那种顽强的、要从画面里钻出来的生命力……”
他着着,忽现眼前的青不搭腔了,正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着他,眸中还盈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了?”苏闻禹不以,讪讪地止住了话头。
“没什么。”裴瑾文直起上半身,漫不经心地收回了过分专注的注视,又喝了一口茶,:“就是觉得再好的画,也需要遇见会欣赏的人才行,这可能就是缘分吧。”
这话乍一听随意,但若是配上他意味深长的神『色』仔细一琢磨,就会觉得意有指,不知道的是画,还是人。
不过苏闻禹倒没有多想,只笑笑:“今天过来展的人那么多,大概每一幅画都能找到有缘人吧。”
裴瑾文也跟着弯起唇角,正要些什么,余光一扫,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带着一身冷冽疾步靠近。
是霍城!
他温的面『色』轻微一变,笑意差点僵在嘴角。
苏闻禹顺着他的目光去,心里也是一惊。
不过他一向没有自作多情的习惯,那天在车里谈完之,两人就没有任何交集了,现在刚好裴瑾文也在,霍城不定是来找他的。
而,下一秒,男人低沉又饱含情绪的一句低唤,打破了他的预想。
“苏闻禹。”
这语气一听就是有话要,而不单单只是见熟人,过来打一声招呼而已。
于是苏闻禹登时眉心一跳,干脆直接把话挑问了出来:“你找有事吗?”
霍城点点头,眼神幽深,从瞳孔向外一圈圈散着淡淡的光,“有话你。”
苏闻禹不禁叹了口气,第一反应是——还要?
那天的话都已经出头了,按道理,霍大少不应该还做出这种藕断丝连的事。难道最近这段时间,还不足以让他适应过来吗?
他这么想着,眼中就不免带上了几丝无奈,但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裴瑾文倒是先从位子上站了起来。
“霍大少,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语气没什么久别重逢的喜悦,反而有一股不清道不的阴阳怪气。
“你也一样。”霍城言简意赅地回复,连眼皮都没有掀一下,兀自专注地盯着苏闻禹。
裴瑾文自现了他的视线,当下就轻笑一声,道:“你有话要,但没准儿,人家不想听呢?”
他身量高,但霍城的身形比他高一些,俯视的时候就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倨傲,冷声道:“这你无关。”
两个人这种莫名其妙的剑拔弩张,倒是让旁边的苏闻禹得越『迷』『惑』起来。
别霍城真正喜欢的人是裴瑾文,就算只是久没见面的朋友,重逢之也不应该是这种展吧?
不过他到底自认为是个局外人,也没打算进去瞎掺,只是默默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没表任何意见。
霍城到苏闻禹漠不关心的态度,心脏就像被人骤狠狠掐了一下,眼一抬,凌厉的目光迅速扫过裴瑾文西装上别着的胸牌,视线游移之间,有一种了于心的冷。
“1号展厅忙不过来了,工作人员,想你应该回到岗位了,对吗?”
裴瑾文抿了抿唇。
他那双常透着温的眼睛此刻微微眯起,在心里快速权衡了一番,最终没有选择在这个时候这个人硬碰硬。
但临走之前,他刻意弯下腰,靠在苏闻禹的耳侧低语:“如有什么需要,随时叫。”
苏闻禹对他突如其来的靠近稍微觉得有点不适应,不过出于礼貌也没有躲开,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而仅仅只是这样不算太热络的态度,已经让霍城的胸口像被棉花堵住了一样难受。
烦躁嫉妒升腾而起,像脱笼而出的凶兽,但他好歹理智尚存,还记得今天过来的目的,于是暗自咬牙,硬生生克制住了。
等裴瑾文一走,霍城身上『逼』人的气势一下子就散了大半。
他收敛起全部锋芒棱角,在苏闻禹开口之前,扶着桌角欺身靠近——
“有重要紧急的事情,一定要当面你。”深邃的眼底写满了坚持,甚至十分迫切,显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于是苏闻禹沉默了一瞬。
霍城不会随意夸大其词,以既已经得这么严重,那大概率是真的有要紧事。
何况大庭广众之下,摆个冷脸也没必要,而且——苏闻禹抬头了眼周围,已经有人开始投来八卦好奇的目光。
是以他眉头一拧,快点头答应下来。
“行。”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在展厅周围找了个安静无人的地方,苏闻禹才刚刚坐下,就被霍城抓住了手臂。
苏闻禹下意识挣开,就听见男人迫不及待地丢下一句话——
“的记忆已经全部恢复了。”
哦,呢?
不知道为什么,苏闻禹脑子里忽闪过一句话,秋算账。
要不,他无法理解霍城风尘仆仆赶过来,就为了特意当面一声脑子已经恢复的用意,毕竟两个人现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不过,交往不成仁义在,基本的礼貌不能丢,再了,身体康复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好事。
于是苏闻禹扯了下嘴角,自地:“那恭喜你了。”
但霍城没接这话茬,鹰隼般的目光牢牢盯住眼前的人,一字一句地认真解释道:“苏闻禹,裴瑾文之间什么都没有,从来没有把你当作什么替身。”
话音刚落,空气里一片寂静。
连窗口的风都停了,只能听见桌角的沙漏缓缓流沙的细碎声音。
苏闻禹半抬的手瞬间顿在半空,整个人一下子愣在原地。
这句话就像一个炸弹,直接颠覆了他先前的认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反驳道:“那你为什么在车祸对变了态度,而且还突改口叫阿文?”
“那时候刚刚清醒记不清楚多东西,行事风格总会有点不同,叫你阿闻或许只是觉得这样比较亲近,又或许只是随口一个称呼而已,并不能代表什么。”
霍城恢复记忆不久,其实自也不是清楚为什么会有这些谓的变化,但他现在只是急切地想要先表态度,甚至还觉得有点冤枉百口莫辩,不苏闻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误解。
“但不论如何,想要什么从来都会自去争取,得不到就找替身,还不至于低劣下作到玩儿这一套!”
他话里皆是隐忍的怒气,辩驳的态度认真,眼神也坦,没有一丝回避,没有一点撒谎的痕迹。
而苏闻禹在他接连不断的解释之下,也已经回过神来。
而,他神『色』复杂地了霍城一眼,没有做声。
一片可怕的沉寂里,霍城分辨不出苏闻禹的态度,于是再一次伸手过来扣住他的双肩,这次稍微带了点力道,没让他轻易挣开。
“你不相信的话?如你不相信,可以——”
苏闻禹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没让霍城继续把话下去。
“相信。”他。
既霍城已经完全康复,那么现在就没有必要撒这种谎了。
想想霍大少爷高傲的『性』子,再一想刚刚他裴瑾文的相处态度,来这件事,确实是自单方面想太多了。
半晌过,苏闻禹轻轻喟叹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沉重,瞬间打断了有激烈的情绪,就好像一个信号,直直地刺入霍城的神经。
等等。
有点不对劲。
这样的反应霍城预料中的哪一种都截不同,他一下子心慌起来,先前那种浮在云端的喜悦感霎时间消失,一阵刺骨的寒意直接从脊背蹿上了大脑。
“那,你的,意思是——”那股油而生的不祥预感,甚至让他话都变得迟疑起来。
“霍城,替身的事是误会你了,抱歉。”
苏闻禹微微颔首,认真地表达了歉意。
一码归一码,因为莫须有的猜测误会怀疑别人,总归是不对的行为。
“其实当时应该直接问你的,但主要也是考虑到你记忆不全无法对质,再者,医生嘱咐过不能让你受到刺激,以才造成这样的误会。”
他的语调柔,话不紧不慢,其实婉转好听,可是落到霍城耳朵里,像是什么猛烈的钟声一般,震得他大脑嗡嗡作响。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这他的设想完全不一样!
苏闻禹太冷静了,冷静得像是完全释怀,就好像替身这个误会即便解除了,也已经不能在他心里掀起任何波澜。
这个现,让霍城渐渐开始恐慌起来。
他艰难地咽了一口气,那双桃花眼飞快地眨了又眨,脑子飞速运转,不知道该点什么,只知道不能让事情这么继续展下去了。
“总之,这件事——”
“难道你只有这个要吗?”他抿了抿唇,忍不住打断眼前人这些客气又疏离的话,哑声问道。
“那你想听什么?”苏闻禹皱了皱眉,不他还想要从自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于是霍城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顶上的吊灯晃着晶亮的流苏坠,投影正好落在桌面,一『荡』一『荡』好像永远不会停歇。
他沉默了久久,久到苏闻禹都抬脚准备走了,才忽开了口。
“想你跟回去。”
这话之前没什么两样,又绕回到了前阵子的话题。
苏闻禹根本懒得听,但霍城抓住他继续道:“你上次,只是不适应你离开以的生活,但现在现,其实不是。”
他眼中的情绪斑驳晦涩,已经复杂到难以辨认,只有中间那点光亮始终如一。
“是因为喜欢。”
这个从来高傲的人,终于肯放下一点自的骄傲,坦地承认自最真实的心情。
“喜欢你,以才想你在一起。”
这还是两人认识以来,霍城第二次喜欢。
而苏闻禹听到,只是轻微地停顿了一下。
而,他忽笑了,眼底波光流转,灿烂又亮。
“霍城,喜欢算得了什么呢?你今天可以喜欢一只鸟,天就可以喜欢别的。”
霍城不由得一怔。
这话多熟悉啊,不久之前,他就是那么想的。
喜欢这种情绪善变,也最容易淡忘。因为只是喜欢而已,以就算分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快就能放下。
可是为什么当苏闻禹把他的想法出来之,他觉得满心烦躁,胸口郁结,只想着怎么反驳。
但苏闻禹没有给他反驳的机会。
他抬眸,神『色』淡淡地:“以,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