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烟坐在他的身边,忍不住问道:“皇上,蒙克在打什么主意?”
虽然还是坐在马车里,但祝烽此刻的状态已经跟刚刚完全不同,哪怕只是手臂相互触碰到一点,南烟也能感觉到他全身紧绷着,像是一张已经快要拉满的弓,随时准备上战场去迎接厮杀。
而听到南烟的话,他转头看了南烟一眼,脸上倒也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说道:“你觉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南烟道:“这个,妾不知道。”
“……”
“但妾可以肯定一点,除了派人偷袭火烧粮草之外,他一定还另有所图。”
“哦?为什么?”
南烟郑重的说道:“偷袭一般而言讲究的是快来快走,不管得不得手,都要尽快撤离以免造成损失。更何况,他们已经得手,粮仓已经被烧了一个,可他们居然没有撤离,而是一直留在长城壕,还一留留了几个时辰,如今都还在打。”
“……”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偷袭,目的也不止是偷袭这么简单。”
“……”
祝烽原本紧绷的脸上稍稍露出了一点笑意,转头看向南烟的时候,眼中也透着一丝欣赏和欣慰,道:“果然是长进了不少。”
南烟立刻说道:“那,皇上看出蒙克在打什么主意了吗?”
祝烽的脸上笑容慢慢敛起,沉默了一下才低声说道:“没有。”
“……”
“但朕跟你一样,从这一次不寻常的偷袭能看得出来,蒙克有他的算盘。朕这一边调兵调粮的动静如此之大,肯定早就惊动他了,而他也很明白,这应该是他跟朕之间最后——”
说到这里他感觉到南烟脸色一沉,立刻又改口道:“最重要的一战。他必然会倾尽全力,想尽办法来赢得这场战争。只是,这一次他的处境比过去都要更糟得多,今年冬天比往年来得早,他们草原上的草被冻枯死的不少,草料不足,骑兵的行动力就会大大降低,所以在战事上,他必然要比过去花费更多的心思。”
南烟的眉头皱紧了。
谁都知道蒙克有心计有城府,谁也都知道,这一次偷袭肯定没有明面上看着的这么简单,但是,他们却都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这种感觉,就像是踩在初春已经变薄的冰面上过河,谁都知道有危险,可谁也都不知道危险何时来临,在何处来临。
南烟的呼吸下意识的紧绷了起来。
这时,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轻轻的覆在了她的手上,与她十指相扣紧握起来,南烟抬起头来看向祝烽,只见他面色凝重,但目光温柔却坚定,沉声说道:“放心,朕在。”
南烟也更用力一些的握住了他的手。
“嗯!”
马蹄踏碎冰雪,迎着呼啸的寒风一路疾驰,终于在离长城壕尚有半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祝烽道:“为何不继续前进?”
这一回,英绍索性下马跪在了马车前的雪地里,低着头道:“皇上,不能再往前走了!”
祝烽皱着眉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撩开帘子往前看去。
其实,甚至还不等他看清前方的景象,杀喊声早已经被风卷裹着迎面扑来,冷冽的风如同带着实质的杀意一般,吹得这里的人都微微的摇晃起来。
而就在这时,战场中那些奋力搏杀的人也已经发现,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出现了这么一支庞大的队伍,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明黄的颜色如同针一般扎进了一些人的眼中。
“是祝烽!”
战阵中,突然有人发出一声怒吼!
几个倓国骑兵突然脱身战圈,转身朝着祝烽这边冲了过来。
炎国的士兵大吃一惊,急忙要上前阻拦,可这个时候,那些倓国士兵就好像事先约好了似得,重新反扑了上来,缠得他们脱不开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人一路绝尘,策马朝着皇帝的御驾狂奔而去。
不过,这一边也不是全无反应。
英绍大手一挥:“保护皇上!”
立刻,后面的人马冲了上来,将皇帝的车辇团团围住,对着前方那冲杀而来的倓国骑兵拔出了刀剑。
可就在这时,马车里响起了祝烽有些冰冷的声音——
“退下。”
听到这两个字,周围的士兵都惊了一下,有些不敢置信的转头看向车辇,英绍也大惊失色,回头一看,只见祝烽抬手挥开帘子,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英绍立刻道:“皇上!”
坐在马车上的南烟也变了脸色,但她没有立刻阻拦,只神情凝重的看着祝烽的背影,再越过祝烽的肩膀,看向前方已经冲到离他们一射有余距离的倓国骑兵,其中一马当先的那一个骑兵身形魁梧,虎目圆睁,当他死死的盯着祝烽的时候,满眼都是刻骨的仇恨。
南烟微微蹙眉——这个人看着,有些眼熟。
他们并不知道,这个冲在最前方,红着眼睛瞪着祝烽的,正是当年为了保护蒙克而死在他箭下的倓国第一勇士特穆尔的儿子那钦。
他虽并非武艺超群,但这一次突袭长城壕却被派在了前锋当中,而且在这一段冲杀的路途中,周围的几个骑兵不断的围绕着他将后面妄想杀上来阻止他们的炎国士兵打退回去,像是特地要保护他冲杀到那炎国皇帝的面前。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祝烽虽然并不认得他,但只看着那钦发红的眼睛就知道,此人不是单纯来作战的。
而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微微眯起眼睛,突然道:“拿朕的弓箭来。”
英绍一听,又惊了一下:“陛下。”
“快!”
英绍不敢怠慢,只是看了坐在马车里的贵妃一眼,南烟对着他使了个眼色,英绍便立刻转身,不一会儿手握一把长弓奉到了祝烽的跟前。
祝烽转头一看,微微蹙起眉头:“朕的弓呢?”
他说的,是当年射杀特穆尔的那把神臂弓。
不等英绍开口,坐在马车里的南烟已经轻声说道:“神臂弓乃是神器,自然不能让人随意拿着,妾让人收拾在行李里,仓促之间哪里找的到。”
听她这么一说,祝烽便也不再多问。
只伸手接过那把弓,拉弓上弦,锋利的箭尖对准了前方一马当先的那钦。
所有人全都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