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微臣怀疑——”
祝烽道:“你怀疑,他出了什么意外,才会停留在陈比日的府上?”
黎不伤道:“是。”
“……”
祝烽没有说话,而是慢慢的靠到椅背上,沉思了许久,然后又问道:“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别的消息没有?”
黎不伤道:“还有就是——夏侯纠正在调集军队。”
祝烽的眉头一下子竖了起来:“调集军队?”
“是。”
“他要干什么?”
黎不伤沉声道:“这些年来,因为两国交好,夏侯纠虽然大权在握,但再没有动过军中的人。如今在陡北镇,他突然调集军队,显然是意有所指。而他所指,只可能有两个方向。”
祝烽道:“你说。”
黎不伤道:“一是,刚刚微臣所猜测,越国国君的确出了什么意外,夏侯纠调集军队是要跟陈比日动手;但再有一个就是——”
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
只小心的抬头,看了祝烽一眼。
虽然话没说完,但君臣之间的这点默契还是有的,更何况,以祝烽曾经镇守北平多年的经验,他又怎么会不知道。
在边境调兵,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理由?
夏侯纠还剩下一个选择,就是剑指北方。
也就是他们炎国!
屋子里原本宁静温柔的气息,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消失殆尽,剩下的空间被一种紧绷,甚至山雨欲来的危机感充斥着,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连刚刚晃动的珠帘,这个时候都停下了,紧绷得像是拉到极致的弓弦。
祝烽沉默了一会儿,又低头看向黎不伤,慢条斯理的说道:“那你觉得,夏侯纠的方向,会是哪里?”
“……”
“是陈比日的府上,还是朕的行辕?”
黎不伤低着头道:“这种军国大事,微臣不敢妄加揣测。”
祝烽淡淡一笑,道:“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揣不揣测的也无所谓了。朕只是想知道,你已经到了邕州这两年,对这里的情况要比朕了解得多得多,还能未卜先知,事先安排人进入陡北镇,这些都是你未雨绸缪之功。如今,自然也需要你给朕一些谏言。”
黎不伤拱手道:“微臣不敢。”
祝烽道:“说吧。”
黎不伤想了想,这才慢慢说道:“微臣认为,不管是越国国君出了什么意外,还是夏侯纠调集军队真的要剑指邕州,咱们这边不能毫无反应。需知,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内室传来了深吸一口气的声音。
祝烽看也不看里面,只微微眯起眼睛,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先动手?”
黎不伤想了想,道:“就算不动手,但我们也要做好准备。”
“……”
“至少,若越国人真的越境而来,我们能立刻做出反应。”
“……”
“若是往年,邕州城也不怕与之抗衡,可两国交好这些年,承平日久,只怕不能及时作出反应;如今,陛下和娘娘又都在邕州,断不能受战火侵扰。”
“……”
“所以,早做准备总是好的。”
祝烽勾了下唇角:“到底是你心细。”
黎不伤道:“微臣不敢。”
祝烽想了想,说道:“你先下去吧,朕想一想,再做决断。”
黎不伤皱了一下眉头。
这样的军国大事,尤其是军事,以祝烽的性格应该是立刻做出反应的,可他却要“想一想”,这样很容易失去先机。
但,皇帝已经发话了,他也不敢再说什么。
只低声道:“微臣告退。”
说完起身,慢慢的退了出去。
可就在他刚退到门口,正要出去的时候,祝烽突然说道:“你的夫人,伤情如何了?”
“……!”
黎不伤愣了一下。
但立刻立刻回过身来,低头道:“劳陛下记挂,她,没事。”
祝烽点点头道:“没事就好。”
黎不伤以为他还要说什么,但祝烽好像就是想起来随便问一句,没有再说的意思,黎不伤便退了出去。
等到大门刚一关上,就听见哗啦一声,南烟一把撩开珠帘从内室走了出来,祝烽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今晚就不能安静些?巴不得人盯着你?”
南烟却不管他这话里到底什么酸溜溜的味道,直接冲到了祝烽的跟前:“李无裕出事了?!”
祝烽冷冷道:“你刚刚不是听到了?”
南烟深吸了一口气。
李无裕出了什么意外,而陈比日跟夏侯纠立刻起了矛盾,现在,夏侯纠又开始调兵。
她回来之后,这大半日的不安,总算找到了由头,只是——这一连串的事,未免发生得也太快了。
这个时候,她也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祝烽说只要李无裕还在,仗就打不起来的时候,她的心里会一直隐隐的有点莫名的不安在躁动了。
因为,李无裕是个变数。
他不想打仗,但他若出了什么意外,他手下的臣子们,未必不想打仗。
尤其是陈比日!
可是,像打仗的应该是陈比日,为什么刚刚黎不伤来禀报的却是,夏侯纠在调兵?
南烟将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却见祝烽面不改色,只拿起茶杯来慢慢的喝了一口,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刚刚黎不伤不是说了吗,李无裕一直留在陈比日的府上。”
“……”
“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是个大臣都会想试试。”
“挟天子以令诸侯……”
南烟咬着下唇,沉声说道:“陈比日利用李无裕,逼迫夏侯纠跟咱们开战?白天他们两边发生冲突,就是为了这件事?”
祝烽道:“怕是这样的。”
“那,”
南烟突然觉得心里无数的尖刺都冒了出来,扎得她有些手脚都发痒痒,她左右走了两遍,然后坐到了祝烽的身边,盯着他道:“夏侯纠真的就这么干了?”
“……”
“他如今调集军队,真的就是要跟咱们打了?”
“……”
“不应该啊。”
祝烽带着一点笑意的看着她:“为什么?”
南烟道:“两国交好多年,夏侯纠也是因为主导了这十几年的和平局面,所以在越国位高权重,如果突然跟咱们翻脸,国内又有陈比日,他这不是两面树敌吗?”
“……”
“他虽然是个莽夫,但也不至于莽到这个地步吧?”
祝烽道:“那若是你,你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