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秋的好心情维持了一整天,欢呼雀跃拉着木镜在院中玩雪。
凤殃盘膝坐在敞开木门的席居上,神色温和地注视着他。
扶玉秋和凤凰神魂相融,哪怕在雪中依然穿着单衣,他刚堆好一个雪人,本能朝凤凰看去,想要和他分享喜悦。
一抬头,刚刚好对上凤殃温柔的金瞳。
扶玉秋一愣。
好像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凤凰始终在注视着他。
刹那间,方才那个吻的感觉涌上心头,扶玉秋看着凤殃,突然感觉一股比凤凰火还要炽热的温度腾地烧到自己的脸上。
他竟然本能地移开视线,那股热意从脸颊烧到耳根。
木镜疑惑道:“师父,怎么了?”
“咳!”扶玉秋重重咳了一声,拿起一捧雪朝脸上一糊,强行降下那股热意,故作镇定道,“没事,再堆一个吧。”
两人又高高兴兴堆雪人。
凤殃似乎察觉了什么,低眸轻笑。
扶玉秋玩得开心,一时半会可能不会想回凤凰墟,凤殃也随他,只要他始终在自己的视线中就好。
凤殃在融合另一半凤凰传承前,曾经看到过凤凰全族飞向金乌的记忆,只是那时的凤殃满心皆是自我厌弃,几乎是冷眼旁观着一切。
此时心境已不同,凤殃想再看一遍。
将神识沉入内府,陡然出现一簇凤凰火,牵引着凤殃往前走。
那簇火不似寻常凤凰火那般炽热,反而带着说不出道不尽的温柔。
凤殃一怔。
这是历代凤凰留下来的传承。
凤殃跟着那簇火苗一步步往前走。
突然间,在万籁俱寂中,有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快些破壳吧。”
凤殃回头。
一片黑暗中,一只白凤垂着修长的脖颈,金瞳是化不开的温柔。
光芒顺着那只疯狂为中心,好似一圈涟漪似的荡漾开来。
周遭场景一点点出现。
这里是凤凰墟。
——并未没落的凤凰墟。
一颗凤凰蛋躺在温暖的窝中,旁边还燃着一盏小灯,似乎担心它怕黑。
“应该就是这几日。”一只凤凰翩然飞来,温声道,“走吧,回来就能见到他了。”
白凤凰依依不舍地蹭了蹭凤凰蛋,转身正要离开,突然神使鬼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凤主问:“怎么?”
白凤凰呢喃道:“此番若是回不来,他……”
凤主轻轻道:“不会的,只是一只金乌罢了。”
凤殃怔然看着,似乎知道这两只凤凰是谁。
是他的父母。
两人并不知晓此番的金乌并不是一只,而是九只。
也并不知道他们看不到自己的孩子破壳降生。
凤殃怔怔站在那,看着两人眼神中浓浓的温柔最后化为决然,转身离去。
凤殃本能地往前一步,朝他们伸出手,似乎想要挽留。
可手刚一伸出,凤殃自己都愣住了。
这只是凤凰传承中的记忆。
他无法干预。
凤殃看着自己往前探出的手,不知怎么突然笑了出来。
随后便是九只金乌与日争辉,三界降落炎火雨。
凤殃站在遍地废墟中,仰头看着凤凰展翅,迎着金乌而去。
这次的感觉全然不同。
凤殃甚至能对传承记忆中凤凰全族的凛然不惧而感同身受,而并非上次的不屑一顾。
凤凰火和金乌火相撞,灵力骤然在空中炸开,炎火雨宛如滂沱大雨从天降下。
凤殃沉默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九只金乌悉数陨落,一片凤凰火的残光中,有一根微弱的火苗随风飘走。
凤殃抬眸去看,本能跟随着那簇火苗往前走。
最后,他又回到了凤凰墟。
凤凰墟中的凤凰蛋并不知晓自己已是最后一只凤凰,依然安安静静睡着。
那簇温柔的火苗轻轻地在凤凰蛋上蹭了一下。
白凤凰温柔的声音似乎从虚空中传来。
“愿我儿……平安无虞。”
凤殃的眼眸倏地睁大。
留下这句话,白凤凰最后一丝神魂像是烧尽的烛火,倏地熄灭。
五彩斑斓的凤凰蛋上,缓缓出现一丝雪白。
那是白凤凰给自己的孩子最后的祝福。
恍惚中,凤殃隐约感觉似乎有一只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发顶,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
原来他……也曾被人爱着。
凤凰传承的记忆到此为止。
凤殃将神识抽出,缓缓睁开眼睛。
扶玉秋不知何时正坐在他面前,双手搭在凤殃盘着的膝盖上,正抻着脖子好奇地看着他。
凤殃笑了起来:“在看什么?”
扶玉秋歪歪脑袋,浑身上下皆是冰雪被火焰融化的气息:“感觉你很奇怪。”
“怎么说?”
“就刚才。”扶玉秋说,“你气势都变啦。”
好像常年笼罩在凤殃身上的寒冰初遇春风,一点点化为温柔山泉,潺潺汇入幽潭中。
前所未有的温柔、宁静。
凤殃笑了笑,没说话。
扶玉秋也没追问,手指在凤殃的膝盖上画了几个圈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凤殃挑眉:“有事?”
扶玉秋画圈画得更快了,小心翼翼窥着凤殃的脸色,小声说:“有个事,你先答应我,我再说。”
凤殃:“……”
凤殃失笑:“好,你说。”
扶玉秋顿时眉开眼笑,伸手往后一指。
木镜正在修饰扶玉秋堆的丑雪人。
凤殃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然后就听到扶玉秋高兴道:“我想带木镜回凤凰墟。”
凤殃:“……”
凤殃本能就要拒绝,但扶玉秋却预料到了似的,双手搭在凤殃肩上,眼巴巴看着他,纯澈眼眸里全是期盼。
扶玉秋这张皮囊本就昳丽艶美,这般似乎将所有希望都期盼寄放在凤殃身上的注视简直犯规到令人发指。
凤殃怔怔看着扶玉秋,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点了头。
凤殃:“……”
“君子一言!”扶玉秋欢呼一声,欢快地蹦起来,朝木镜招手,“小草!我们能一起去凤凰墟啦!”
木镜也跟着一喜,只是很快就反应过来,怯怯地看向凤殃。
只是这次,凤殃似乎没有木镜预料的那样勃然大怒,只是随意瞥他一眼,像是纵容了。
木镜一愣。
扶玉秋已经跑过来,用力抱了木镜一下,指着凤殃说:“以后他就是你师娘了!”
木镜:“……”
凤殃:“……”
扶玉秋还在说:“快叫师娘。”
凤殃似笑非笑看过去。
木镜哪里敢叫,拼命摇头。
扶玉秋乐得哈哈大笑。
***
扶白鹤和扶玉阙冷静了两天,直到扶玉秋离开的时候也没冷静下来。
扶玉秋将小库房一些有的没的东西全都塞给凤殃,让他帮自己装到储物袋里,跑去找扶白鹤告别。
扶白鹤躺在软塌上,脚搭在一只雪豹身上,听到那急促欢脱的脚步声就知道扶玉秋来了,他眼睛都没睁,幽幽道:“要走就走,往后别回来了。”
扶玉秋听都没听这种气话,他“嘿啾”一声直接蹦到扶白鹤的软塌上,毫不客气地把半个身子压在扶白鹤纤瘦的身上。
扶白鹤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
扶玉秋亲昵地靠在他肩上:“我们合籍你可要过来啊。”
扶白鹤冷冷道:“你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吗,我说你要是离开闻幽谷了……”
狠话还没说完,扶玉秋就恹恹耷拉下来眉眼,看起来是被伤到了。
扶白鹤噎了一下,沉默许久才揉了揉眉心,无奈道:“玉秋,他不适合你。”
扶玉秋知道扶白鹤的性子不能和他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
“那什么样的人才适合我啊?”
扶白鹤见扶玉秋这个没心没肺的蠢样子,皱眉道:“你若只喜欢男人,那就……聪明、温柔,起码不是个薄情残忍的疯子。”
扶玉秋嘀咕道:“凤凰他不疯,我的神魂还是他修补的。”
扶白鹤蹙眉:“什么?”
“他用了涅槃火给我淬魂。”扶玉秋和盘托出,“他也不是疯子,他就是……”
凤凰就是被伤得太厉害了。
扶白鹤沉默许久,抬手轻轻将扶玉秋抱住,呢喃道:“可是你不能因为他救了你的性命,就同情怜悯他,这对他也不公平。”
扶玉秋摇头:“我没有,我就是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扶玉秋喜欢安稳的日子,而且一旦有钟爱的东西就很难改变,他性子看着温软,实际上固执得要命。
扶白鹤:“真的?”
“真的。”扶玉秋见扶白鹤态度好像松软了,一时间没注意松懈下来,想也没想地说,“而且我也用灵丹救了他的神魂呢,要是真的论谁欠谁,那我们俩可算不清了。”
扶白鹤脸色一沉,猛地揪着扶玉秋的耳朵拧了一圈,厉声道:“你竟然把灵丹给他了?!怪不得你身上的味道这么奇怪!扶玉秋——!!”
扶玉秋:“……”
扶玉秋被揪得嗷嗷叫,连滚带爬地从扶白鹤的住处跑走了。
他蔫头巴脑地前去找扶玉阙,只是还没进那全是毒草的小院,扶玉阙就悄无声息地出现,皱眉看着扶玉秋通红的耳朵。
“他打你?”
扶玉秋点点头:“揪得可疼了,你看看是不是淌血了?”
扶玉阙没看出来扶玉秋在那装,上前看了半天:“没。”
扶玉秋更颓丧了,蔫蔫地道:“我和凤凰合籍,你来吗?”
扶玉阙唇角微微抽动,本能想要骂人,可扶玉秋这副被扶白鹤数落打骂得要掉叶子的蔫样子,他还是没忍心。
“来。”
扶玉秋猛地抬眸,眼睛直接发光了。
扶玉阙:“?”察觉到扶玉阙眼里的疑惑,扶玉秋立刻又变回刚才那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那我走啦。”扶玉阙无声叹息,伸手抱了扶玉秋一下。“你喜欢他?”扶玉秋点头:“可喜欢了。”扶玉阙:“哪里?”扶玉秋拧眉,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喜欢凤殃哪里,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都不做也会心花怒放。“哪里都喜欢。”无论是平淡的相处、亦或是以命相救的疯狂,扶玉秋全都喜欢。扶玉阙无声叹息,不再说话。只是在扶玉秋临走前,他将一个储物袋交给扶玉秋。扶玉秋疑惑地扒开看了看,发现里面是一堆毒草毒丹。扶玉阙道:“若是他负你,这些毒无解。”扶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