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永年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后,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放下酒杯,静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见老爷子答应让方爱军两口子回来了,方爱国和刘秀英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喜色。
他俩真的忘记了以前跟方爱军两口子的恩恩怨怨吗?
不,并没有忘记。
只是不在意了。
自从方辰发迹,自己日子过得幸幸福福之后,之前跟方爱军两口子那点狗屁倒灶,妯娌之间的破事,他俩已然是不想计较了。
并不是两人突然大彻大悟,得道成仙,有了神佛的慈悲之心,只是方爱军两口子在他们的眼中,已然无足轻重罢了。
看着仿佛面容瞬间苍老了三分的老爷子,方辰心中不由轻叹了一口气,他心翼翼的将方寍放到老妈的腿上,然后蹑手蹑脚的走到老爷子的身后,轻轻的给老爷子按摩起了后脑勺。
“辰,你是不是觉得爷爷老了?”方永年头也不抬,眼也不睁的道。
方辰微微一笑,然后坚定的道:“没有,您在我心中还是那座连岁月也无法腐蚀的万里长城,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也不会老。”
他对老爷子的感情十分的复杂。
虽然他现在并不想吐糟自己老爹,但不得不,方爱国同志的性子实在是太软了,在他童年时期根本没有起到一座巍峨大山的作用,替他挡下所有的风吹雨打,他跟别的同学打架,甚至被高年级的孩子欺负,自家老爹也只会一遍遍的,打架不好,不要打架。
而自家老妈做事又太蛮横,泼辣,容易事变大事,所以从到大,他有什么事情,都是找老爷子,甚至连他上大学的学费都是老爷子给他出的。
更别,在他的心中,老爷子是最了不起的人。
所以,他对老爷子的感情超越了一般的祖孙,比之更加深刻。
“不,我觉得我已经老了,要不然眼睛中怎么会容下这么多沙子。”
听到方辰的回答,方永年半欣慰,半自嘲的道。
搁在他年轻时候,不,十年前,哪怕五年前,就方爱军这样的,他不将其腿打折,就已经是看在他过世老伴的面子上了,怎么可能松口让方爱军回家。
而现在,他却松口了。
是,或许他可以是看在方寍的面子上,但依旧无法改变他老了,心也变软了,这么个事实。
甚至已经开始不讲原则,去考虑所谓的一家人团团圆圆,心中升起了一丝对见到方爱军的期盼之情。
真是个笑话,要是让他死去的那些战友知道了,恐怕是要笑话他这个,都压不弯的方铁柱也有变软的一。
方辰此时并没有话,看着老爷子这张逐渐衰落的面容,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什么来宽慰老爷子,甚至还有种心酸的感觉。
老爷子老了吗?
的确是老了,并且一年比一年老了些,一位从战争年代出生入死,带着一身伤,至今还有弹片没取出来,断了手指的,年近七十岁的老人,怎么可能不老。
但,这是他一直不想承认的事情。
这世间,最令人惋惜的,大概就是英雄迟暮,美人白发。
要不然他也不会想着让方爱军回来,甚至如果没有方寍这档子事,大概再过两年,方爱军如果在外面经过摸爬滚打,历练的更像个饶话,他也会主动让方爱军回来的。
常言道:大孙子,儿子,老人家的命根子,老爷子自然也不会例外,而且年龄越大,这种思念之情就越深,阻止不聊,而且方辰也不愿阻止。
当然了,如果方爱军还是跟以前一样,狗屁不是,那什么就别了,自生自灭,原地爆炸吧。
甚至这次他会开口,帮自己这位二叔话,也是因为看到方爱军往好的方面转变。
念头一动,方辰洒然且自信的笑了笑,以前老爷子为他撑起了一片,而现在,他完全有能力为老爷子,为这些他所爱的人撑起一片。
多了区区一个方爱军又能如何,又翻得起什么风浪?
“爷爷,我想明给村子里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发一千块钱,算是孝敬他们的,您看可以吗?”想了想,方辰还是决定岔开话题道。
毕竟方爱军的事情,从此就彻底了结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方爱军这辈子也不会对他的生活产生一点点的涟漪,自然也就不必在意。
听方辰到村里的事情,方永年顿时精神了起来,坐直了身子,眼睛也变得炯炯有神,如同两盏交替闪烁的灯塔一般,多了许多的生气。
方爱国和刘秀英诧异的看了方辰一眼,便就不在意了起来,随手逗弄起怀中的方寍起来。
逗的方寍咯咯直笑,整个房屋内都充斥着方寍如银铃般的笑声。
他们对于自家儿子的身价还是有所了解的,别给六十岁以上老人每人一千块钱,哪怕是给全村每个人一万块钱,他们儿子也能给得起。
然而最重要的是,他们已经不在是当年那个,穷嗖嗖,前半月紧吃,后半月吃紧,每个月都要从工会借钱度日。
连修缮一下,外面下大雨,里面下雨,漏雨屋顶的钱都没有的,还要偷拿自己儿子放在床底下钢镚,才能继续生活下去的贫贱夫妻。
但真的,除了方辰那三千块钱钢镚之外,他们还真没花过方辰什么钱,方辰表示要每个月给他们钱,可都被他们拒绝了。
毕竟,自从方爱国的书出版之后,他们就不缺钱。
方爱国的版税,算起来到现在差不多拿了八万多块钱。
而且方辰到是给了他们一张卡片,是银行卡,里面有钱。
但是他们一次都没花过,甚至连去银行看看里面有多少钱都没看过。
因为没必要,而且也不会。
他们还是喜欢折子,取多少钱,存多少钱,还有多少钱,一目了然,数字对不上那就是银行的责任。
想到这里,方爱国和刘秀英突然相视一笑,他们都想起来两现在还没有花完的那三千块钱钢镚。
那时候,家里还不像现在这样有钱,连他的书都还没出版,但却是他们除了恋爱,以及方辰刚出生时,最幸福的日子。
不过算了一下,前方村有多少人之后,两人还是打消了让方辰给每个人一万块钱的打算,前方村是个大村,两千多号人那,这一人一万,岂不是要两千多万去了。
没过多久,方永年突然开口道:“六十岁就算了,不要给钱了,七十岁以上的老人,再加上村子里的一些五保户给点也就给点了,而且钱不要太多,二百块钱就校”
闻言,方辰神情呆了一下,然后有些疑惑的问道:“这是不是太少零?”
真的,给村里六十岁以上老人发钱,别每人发一千块钱了,就是更多,他也不在意的。
毕竟前方村也没多少六十多岁老人,满打满算能有一百个就了不起,一人一千块钱,也就是十万块钱而已。
这要是把范围限制在了七十岁,以及五保户,而且还是每人二百块钱,他这次能不能发出去一万块钱,方辰都觉得是个问题。
他方辰给村里老人过年发个红包,结果就发了一万块钱。
方辰顿时有些凌乱了。
方永年笑了笑,反手拍了拍方辰的手,“我知道你是在替爷爷考虑,但是没必要。”
听了这话,方辰不由讪讪的笑了笑,他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是心疼那些老人,想做做善事之外,最大的原因还是老爷子。
他方辰现在已经发达了,是全国首富,最有钱的人。
一谈生意,动不动就是十亿八亿的,现在过年了,要是不给村里发点钱,出点血,他怕有人在背后嚼他舌根子,指指点点的。
农村就是这样,虽然有淳朴善良的一面,也有这样相对令人无奈的一面。
他自然是无所谓的,反正他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前方村,但老爷子不行啊,老爷子可是要在前方村一直生活的。
他可不想有人戳老爷子的脊梁骨,所以就全当给大家发福利了。
方永年话音一顿,接着道:“农村人没那么金贵,六十岁算什么老人,只要能干的动,七十岁也管下地。”
听了这话,方辰沉默了,华夏人自古就是全世界最勤劳的人,尤其是这些面朝黄土背朝的农民,不到彻底干不动的那一,哪有什么所谓的休息。
“但爷爷,您是知道的,这点钱对于我来,并不算什么……”方辰挣扎道。
方永年笑了笑,“我知道辰你心善,也长大了,知道为爷爷考虑,但你觉得这种白得来的,不劳而获的钱,对于大家来,真的好吗?”
闻言,方辰嘴巴张了几下,最终还是又陷入了沉默当郑
“不好!一点都不好,你这样做,只会惯坏他们,让他们从此不思劳作,只等着上掉馅饼。”
“而且,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如果你今年给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发,那明年就有人会要求你给五十岁以上的发,后年就是四十,大后年就是全村。”
到这,方永年冷笑了一声,“到时候,他们会不仅仅问你要钱,还会问你要房子,甚至要车子,问你要媳妇,难道你也要给他们吗?”
“所以,这个头不能开,给一些真正失去劳动力的老人,五保户一部分钱,我觉得就完全足够了。”
方永年斩钉截铁的道,眼神中更是透露出一股秉然不可动摇的意味。
这些年的风风雨雨,出生入死,趟过几次刀山火海,经历过各种尔你我诈,勾心斗角之后,让他对人性又有一个深刻的理解。
知道一个人如果长期的不劳而获,啥都不干就能获得丰硕的果实,可以吃饱穿暖,那只有一个结果,就是被养废掉。
一个人如果失掉了努力奋斗,用双手为自己打拼出一个幸福未来的信念,那就如同一只失去尖牙和利爪的猛兽。
这样的猛兽,在大自然中,显然只有死路一条。
换句话,方辰其实是在害人。
“那钱数上,可不可以商量一下。”方辰挣扎道。
老爷子的这些,他自然知道。
前世那位一夜走红的农民歌手,大衣哥,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为村民们付出了那么多,修桥修路,捐钱捐款,做了大量的善事,但却被当地的村民认为是理所应当的,借钱不还更是家常便饭,甚至认为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大衣哥。
但二百块钱,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给这些真正的孤寡老人们。
“不少了,你知道在农村,有的子女每年给父母的,无非就是几十斤粮食而已,至于钱,一年能给个二三十块钱,当做零花的,就已经算是孝子了。有这二百块钱,可以他们一年的生活开销,以及一些病的医药费,基本上都能囊括在内了。”方永年摇了摇头。
对于华夏大多数的农民来,一年到头,除了留下口粮以及需要交的公粮之外,能卖出去,换钱的粮食基本上寥寥无几,如果在一些人均耕地比较少的地方,这一家几口一年能见到的现金,也就二百块钱了。
而且这二百块钱,还要包括种子钱,化肥钱,浇地钱,孩子的学费,以及一家几口的买布料钱,医药费等等。
所以,二百块钱真的不少了。
听到医药费这几个字,方辰眼睛突然一亮,道:“那医药费,我给报销了如何。”
他承认老爷子的有道理,但是真的,闹了半,给自己的家乡父老一年才捐一万块钱,方辰自己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甚至有点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的意味。
要知道,有时候跟他吃饭的人多了,再奢侈一点点,这一顿饭差不多就要万把块钱了。
就比如在俄罗斯,请别列佐夫斯基,马昀,陈鸣永,叶琳娜吃饭,本来莫斯科大酒店的消费就高,再加上他们几个人身边都带有不少保镖,零零总总加起来差不多三十多个人,吃顿饭上万块钱太正常了。
看着方辰脸上的忐忑,方永年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随方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