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一代双璧谢风遥...)

“苏婳,我好害怕,清嘉郡王将我们扣下,到底要查什么?”

万灵寺内院,苏婳低头继续做着手上的祈灵花灯,将一只只五彩的蝴蝶缝在花灯上,那花灯的灯面采用的是蜀锦,上面绣有一重一重的淡雅茶花,白中透着粉,配着碧绿的珠玉坠子,虽说十分的精致,但是也不算是出彩。

她只能在别处用心思。

“哎呀,你别做花灯了,四表姐受伤,这花灯做了有什么用,等回到季国公府,我们都要遭殃。今天可吓死我了。”李朝云愁眉苦脸地说道。苏婳果真是个痴傻的,发生这样的事情还有心思做花灯,季芙那脾气,回去一定会撵她出府的。

她也会被姨母斥责,以后再也不敢登门了。

“我闲着也无事。”苏婳眨着乌檀色的大眼睛,冲着她弯眼一笑,“等做好了明日点亮,也很好看嘛。”

苏婳看向山间秀丽的景致,四月祈灵,她为这山间万灵点亮一盏引魂灯,也能驱散几分山间寒意。

“花灯哪里有人好看。”李朝云嘀咕一声,看向不远处白衣仗剑的清嘉郡王,悄悄红了脸。

除了季芙和受伤的世家子弟被挪去了厢房,其他人都被扣在了原地,一个个地接受排查,没多久就轮到苏婳和李朝云。

“烦请报上姓氏籍贯,事发时可瞧见了什么异常?”做笔录的是穿着道袍,佩戴着飞剑标识的苍城山弟子巫思,一手字写的张牙舞爪。

巫思抬眼看见苏婳,眼前一亮,好清灵可爱的小娘子,穿着翠□□滴的花枝缠绕纹路的襦裙,低头露出额前的美人尖,让满院的贵女黯然失色。

“家父太子少傅李审,小女李朝云,上京人士,事发时并未瞧见异常。”李朝云怯怯说完,见谢风遥垂眼看之前的笔录,眼都未抬,隐隐失望。上京尚武,世家豪族权势鼎盛,皇族式微,还要依靠世家支持,她父亲只是小小的太子少傅,如何比得上这些世家贵女。

“小女苏婳,清河人士,是随着季四小姐来做花灯的。”苏婳低头看着脚尖,声音尽量显得稚嫩可爱。她的披风给了季芙,如今只穿了单薄襦裙,被山风一吹,更显纤细瘦弱。

清河是北郡,一南一北相离甚远,她年岁已改,就算是阿爹阿娘见到她,只怕也很难认出来吧,何况是旁人。

“请李娘子和苏娘子将身上的香囊香包都放在桌案上,等我们查验无误再归还。”巫思大笔一挥,在苏婳的名字后面加了一朵可爱的小花朵,冲着她神采飞扬一笑。

香包香囊?苏婳指尖一颤,她身上自然没有灯芯草籽的桃花香囊,但是却有驱妖的七味子香囊,以桃木、柳木、艾草、茱萸、无患子等七种花木炮制而成,驱妖辟邪。七味子香囊的方子不算罕见,就算这道士和谢风遥看出来也没什么,只是她体质特殊,不能离了驱妖辟邪之物。

希望这道士早早归还香囊,否则她只能去山间桃林里现砍桃木了。

苏婳将香囊放在桌案上,见他们将所有的灯芯草籽香囊装在画着封印符箓的袋子里,目光一闪,扯了扯李朝云的袖子,轻声说道:“朝云小姐,我想去看看四小姐,也不知道她伤的怎么样了。”

“小娘子且去吧,若是有事我再去寻你。”巫思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

“谢谢道长。”苏婳福了福身子,拎着做好的花灯去看季芙。

“不客气,我叫巫思。”巫思远远喊道,余光瞥见桌案上的七味子香囊,惊讶地挑眉,好特别的小娘子,别的贵女都是佩戴花草香囊,唯独她佩戴驱妖辟邪的香囊。

“小师叔,上京也有妖吗?”年轻的道士伸了个懒腰,看向谢风遥。只见苍城山百年来最出色的弟子定定地看着苏婳的背影,眸光深如古井深潭。

*

后院禅房内,八角玲珑小鼎内燃烧着安魂定神的檀香,季芙面无血色地躺在床榻之上,昏死过去,脖子上尽是青红的指引淤青,看着十分的吓人。

“季四小姐伤的不轻,幸好及时救下来,只是大约有月余不能说话,此药外敷,我再开个内服的汤药,等会让人送来。好生调养便能痊愈。”

“多谢老先生。”苏婳托着下巴坐在床榻边,见他扎完针,连忙起身道谢。

“小娘子客气了,我还要去隔壁的禅房救治户部侍郎家的公子,有事可随时唤老朽。”萧家的族医见她年岁不大,笑起来甜的人心都化了,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这位季国公府的四小姐伤势看着吓人,实则都是外伤,隔壁躺着的那几位世家子弟才是要命的伤。好好的祈灵大典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真是诡异。

苏婳将萧家的族医送出门去,看着山间乌云罩顶,好像要下暴雨了。

“苏婳,你站在门口做什么?”李朝云从外面满面春风地回来,“四表姐没事吧,萧夫人说,等晚点来看表姐。你走之后,兰陵萧氏的家主、夫人,还有寂无大师都赶来了。清嘉郡王还调查出了户部侍郎公子发疯的真相呢。”

“真的?”苏婳漫不经心地问道,将做好的祈灵花灯挂在季芙床前,就算季国公府的大小姐季婉嫁入了清河崔氏,有了这样显赫的姻亲,兰陵萧氏也未将一个落魄的季国公府放在眼里。

否则季芙受伤,负责此次祈灵大典的萧氏也该立刻来看望伤者。

李朝云撩开帘帐,见季芙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拉着苏婳激动地说道:“我骗你作甚,都是因为桃花香囊啊。那香囊里竟然装了灯芯草籽,那是一种只生长在西南瘴气之地的植物,终年盛开白色的小花,三年结籽,草籽磨成粉末闻之可令术士陷入无尽的心魔梦魇中,清嘉郡王说,灯芯草籽会重现人心底最恐惧的一幕,所以户部侍郎公子碰到佩戴香囊的四表姐时就突然发了疯。”

“最最神奇的是,凭借着这点,清嘉郡王就断言户部侍郎公子身上背负了命案,传讯让大理寺过来立案调查。那户部侍郎公子就算救过来,还不如死了呢。大家都说,清嘉郡王此次回来,上京奢靡风气定然大改。”

苏婳托着下巴,忍不住弯眼一笑,灯芯草又叫索魂草,身上沾惹的血腥越多,越容易疯癫,原本还担心那厮逃过一劫,没有想到谢风遥已经让大理寺来立案调查。

如今桃花香囊被谢风遥尽数没收,希望幕后之人黔驴技穷,祈灵大典能顺利进行。

“苏婳,你怎么睡着了,太过分了。”李朝云叽叽喳喳地说着今日见闻,一转头就见苏婳趴在床榻边沿,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一摸烫人的很。

苏婳昏昏沉沉地睡着,似有一团火在炙烤着她,全身骨血生疼,似有什么要从身体里长出来一样。一道惊雷劈过,暴雨倾盆而下,拍打着雕花木窗。

山风吹开窗户,禅房内烛火摇曳。

苏婳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疼的浑身被冷汗浸湿,似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她的身体好像不对劲。

“苏婳。”睡在一侧的李朝云被雷声惊醒,哆哆嗦嗦地过来推她。

苏婳瞳孔乌黑发亮,指尖萦绕着一小股山风,山风无声熄灭摇曳的灯火,整个禅房陷入一片黑暗中。

她伸手拂住李朝云的睡穴,见她身体软软地倒下来,压在自己胸口,顿时眼冒金星,险些疼晕过去。

电闪雷鸣中,风雨越发急,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敲门声:“山间起惊雷,我等奉命来巡逻,烦请贵人开门。”

因出了灯芯草籽的事情,兰陵萧氏十分谨慎,四月天里的春雷声这般恐怖,多少让人内心不安,于是连夜派人来各禅房巡逻,以免再出意外。

苏婳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奋力将李朝云的身体推开,猩红的闪电划过天际,雪白的墙壁上照出一个纤细的身影。那影子生出一双华丽绝美的羽翼,一闪而过。

苏婳看着骤然长大的身体,昏沉的大脑犹如被雷劈醒一般,呆立当场。

她体内的血脉觉醒了,在这风雨交加,武者术士云集的万灵寺。苏婳浑身冰冷,只觉那团烈焰似是要将她烧成灰烬。

“灵物是这世间最美,最纯洁却最弱小的存在,我们被妖物掠夺吞噬,被术士圈禁契约,沦为争权夺势的杀人工具。”

“小婳,永远不要觉醒你体内的血脉,阿娘希望你做个普通少女,在崤山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

敲门声越来越近,苏婳匍匐在床榻上,冷汗将被子一点点地浸湿,她抬眼,乌檀色的双眼透出纯粹的黑,再也没有无忧无虑的苏婳了,当年崤山一役,阿爹阿娘惨死,她流落上京,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她下床,打开窗户投入山间急促的风雨中,她必须拿到万灵寺最强的术士之血,压制体内血脉,否则血液里的香气会吸引无数的妖物前来,直到将她生吞活剥。

*

惊雷阵阵,似是要劈开这蛰伏在山间的普通寺庙。

苍城山年轻俊俏的道士巫思无聊地点亮熄灭的烛火,见端坐在蒲团上的人沉静如水,气度高华,忍不住趴在桌案上哀嚎道:“你都看了一晚上了,小师叔,我们到底在等什么?”

“等人。”谢风遥手持书卷,鼻梁高挺,浓密如鸦羽的睫毛落下一团阴影,灯光下,清俊儒雅如书生,倒不像是持剑诛妖的术士。

除妖司接到传讯,大理寺少卿萧韶应该会连夜调查青云阁,他在等萧韶。

“等今日那清灵可爱的苏娘子?我看到你盯着人家看了,不过那小娘子今年才十一二岁,你只怕要多等几年。”巫思挤眉弄眼地凑过去,“我故意没还那七味子香囊,明日你亲自去还吧。”

谢风遥视线落在那枚有些年岁的七味子香囊上,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淡淡说道:“你若困了,自去休息。”

巫思打了个哈欠,山风吹开窗户,风雨中夹杂着一丝浓郁的奇香,那香味犹如世间最美的魅妖,无孔不入地往人身体里钻,刺激得人气血翻滚,血脉偾张。

“灵物?”两人对视一眼,大吃一惊。应该是一只懵懂无知的幼年灵物,血脉觉醒不自知,才会在山间乱跑,散发出如此奇香,这香味会吸引千里之内的所有妖物和术士,疯狂围捕。

“小师叔,我去捉灵物回来养,这只小灵物的资质,只怕是千年难得一遇。”巫思兴奋地打开门,循着那浓郁的香气,消失在夜色里。

木质门扉被雨水打湿,透出几分沧桑的岁月痕迹,谢风遥微微一笑,就着烛火继续看书卷,不为所动。

大风灌入,吹灭满室烛火。

谢风遥修长如玉的手指微微紧绷,感觉到身侧多了一个影子,鼻尖萦绕着一股淡到极致却令人疯狂的香气。

猩红的闪电撕开云层,黑暗中,他看到了一双美到极致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