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不眠说完这句话,他突然感到自己手中的毛绒耳朵僵硬了几分。
银色青年的声音带上点惊讶：“你给我生的幼崽……？”
他的尾巴尖尖高兴地翘起来。
简不眠点点头，并在内心确认了一万遍猫科动物是胎生，不是卵生。
“不信你看。”
银发青年顺着简不眠的声音,往对方的怀抱看去。
他看见少年的怀抱中，赫然躺着一只和他毛色一模一样的毛绒绒。
小布偶猫被简不眠从系统背包里刚掏出来,它刚睡醒不久，蓬松的雪白绒毛有点乱，海蓝色眼眸透出几丝迷茫。
它见到银发青年,好奇地咪呜一声，声音软绵绵。
简不眠睁眼说瞎话：“你看,它多么像你，头发一样是银白色。”
银发青年的意识处于懵懵懂懂状态,并不知道这是一个副本，他下意识以为这只小猫猫真的是他们的幼崽。
毕竟和他是一个品种的。
他毛绒的耳朵尖抖抖,迅速变得滚热起来，尾巴偷偷蜷缩成一团，很明显是害羞了。
这，这是他们的幼崽……
眠眠给他生的。
简不眠意识到对方害羞,内心弥漫起报复性的快意,他将软绵绵的小猫递给青年：“来,你抱抱它吧,它才出生没多久,要小心点抱。”
银发青年接过小猫,小猫蓬松的绒毛蹭过他的胸膛,三角嘴和圆鼻子呈嫩嫩的粉色,山竹似的小肉垫,抵在他的下颚。
“好可爱,和眠眠一样。”
青年低笑一声，下巴蹭过对方圆圆的脑袋。
“咪呜~”小猫友好地叫了几声。
突然间，他想起一件事，抬起头，疑惑道：“但是，眠眠，我……还没有和你睡过觉啊。”
青年的声音清澈单纯。
简不眠：“……”
他忘了要睡觉才会有孩子。
毕竟他从没和人睡过觉，在上个副本和这个副本，也凭空有了一堆孩子。
简不眠思索片刻，嘀咕道：“是人.工.授.精得来的幼崽。”
他不太擅长撒谎，说着说着，心虚地挪开视线，盯着地面。
迎接他的是许久的沉默。
简不眠不明所以地抬起头，看见青年的面色骤然变得暗沉，红眸中似有浓墨翻滚，他将猫猫丢在地面，猛地攥住少年纤瘦的手腕。
他声音低哑地问道：“所以，那些帮你授.精的实验员，看过你的身体了？”
简不眠：“？？？？”
啊这。
他完全没往这个方向去想。
……他清晰地看见，青年发丛中的兽耳朵，变成了充满攻击性的飞机耳，本来缠着他脚踝的大尾巴，此刻不悦地摇动。
他隐约闻到和人鱼一模一样的醋意。
简不眠不知道怎么解释，他紧紧抿起唇，脸颊涨红，眼睛弥漫起一层水雾。
他支支吾吾解释道：“是，是我自己……给自己弄的。”
他的耳朵尖红极了，脸上的温度迅速升高，双手无措地攥着衣角。
……他明明是想故意捉弄一下对方。
可到头来，吃瘪的还是他自己！
银发青年勉强能接受这个解释，但他还是很不爽。
他半蹲在简不眠面前，动作标准到像只大狗狗。
简不眠以为他又要问“自己给自己授精的过程是怎么样能详细说说吗”这样的问题。
可没有。
银发青年抬头，一向冰冷的血红色眼眸多出几分柔意，他的兽耳仍是不悦地耸拉下，尾巴搭在地面连晃都不晃了。
“眠眠，其实，不要幼崽也可以。”
“眠眠你那么弱，自己给自己授精肯定很疼，而且生产过程肯定会更疼。眠眠你有没有哪里受伤……我可以帮你吹吹。”
人类少年在他眼里，的确很弱，皮肤这么白，四肢和腰肢细得不堪一折，想必生这么大只幼崽一定很疼。
有一个人脑袋这么大的小布偶猫，在地面磨爪子，发出软绵绵的哼哧哼哧声，毛绒绒的皮肤扭来扭去。
天真的小猫猫全然不知道它在俩人的嘴里成了什么。
青年低头，用柔软的银色长发蹭过简不眠的掌心，继续含含糊糊地说：“生产的伤口不舒服的话，我可以帮你舔舔，我的舌头有倒刺，可以让人很舒服，体.液还有消毒杀菌的作用。”
他吐了吐舌头，露出的舌尖带有一层绒毛似的倒刺。
他想要示范给简不眠看，低头，想吸溜吸溜地舔舔简不眠的手掌心。
简不眠：“……”
简不眠趁对方的舌头没碰到时，迅速抽回手掌，他觉得自己的掌心会被对方舔掉一层皮。
但面对猫猫狗的真心，他竟有点莫名其妙的感动。
他不忍心再欺负对方了。
简不眠抱起小猫猫，说：“我得去给咱们的幼崽喂奶了。”
实验员没说他要在这里待够多长时间才能出去，更没说一定要结合才能出来。
那代表他随时都可以走吧？
“喵呜呜！”小猫不知道听懂了哪个词，露出了毛绒绒的肚皮，翘起jiojio，表示自己饿了。
简不眠来到出口，拉动门闸，但却发现怎么都拉不开。
他莫名地听见脚步声，转过头，看见银发青年向他走来，接近两米的身高投下的黑影，完全将他包裹。
不好的预感，涌上简不眠的心头。
银发青年方才被逗弄而引起的红晕，仍没有散去，显露在脸颊与兽耳尖。
他的眼睛湿漉漉，尾巴垂落在地。
他的声音低哑，像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们说，我进入了发.情.期，他们要你帮我一下才能离开。”
简不眠：“……”
他的手依然放在铁门的门把手上。
他假装自己听不见对方的话，继续拉动门把手。
他本以为铁门仍会是纹丝不动，没想到轰隆一声，他连着整个铁门都扯下来！
简不眠：“…………”
他尴尬地看一眼自己手里的铁门。
他没那么大力气啊。
要是说那条人鱼有这么大的力气，倒是有可能。
简不眠想到这里，顿时心知肚明地轻笑一声。
他丢下铁门，离开了禁闭室。
***
简不眠走出大门后，他没有在门口看见有实验员在看守。
他一看时间，发现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零点，实验员NPC们自动回到宿舍休息。
玩家们则开始他们最后一次的行动。
他们早早准备好车，在门口等待，他们见到简不眠出来，纷纷叫道：“快上车吧。”
简不眠没有上车，淡声说：“再等我一会，我要去找李热。”
玩家们这才想起简不眠之前说过要带上李热，他们看向少年的视线，不免带上几分担忧。
“你确定要带李热去动物园吗？”
“我们必须要在今晚摧毁实验室啊，万一李热阻止我们怎么办？”
“还是别了吧，眠眠你现在就跟我们走吧。”
“带上李热这样一个反派NPC，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
简不眠没有回应玩家们，转过身，消失在黑暗的实验室走廊中。
他站在李热休息的房间门口，轻轻敲响门。
李热打开一条门缝，看见熟悉的少年，疑惑：“有什么事吗？”
时间紧迫，简不眠没有绕弯子，说：“李热先生，我和我的朋友们今晚会去人海动物园一躺，您……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李热整个人愣住，他面色一沉，声音冰冷：“不去。”
他说罢，便要重重地合上门。
可门缝却被简不眠的手掌抵住，简不眠推开门，沉声说：“李热先生，请听完我的请求。”
李热垂下眸，目光冰冷地看着简不眠。
简不眠：“李热先生，我知道人海动物园的倒闭，是您痛苦的根源，您一直不愿去接触。”
“但如果，人海动物园能重新开放，您愿不愿意去看一眼？”
李热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苍白消瘦的面庞冰冷极致，看简不眠像在看死人。
他发紫的双唇一张一合：“动物园开放了，哪里来的游客？”
他曾经在动物园的门口坐上好几天，等不来一个人，迎接他的始终只有冷风与尘土。
简不眠一字一顿道：“会有游客的，而且会有很多很多游客，我向你保证。”
他的声音虽然很软和，但话语间所透出的情绪，却令人感到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让人不由自主地想相信。
简不眠知道，人海动物园是一切的转折点，因为动物园的倒闭，李热彻底对人类失去信心，从而投向疯狂变态的混交实验。
但如果一切从头开始改变呢？
简不眠紧盯着李热灰暗的眼眸，继续说：“如果现实中的人海动物园等到了它的热闹，动物们等到了属于它们的喜爱，……你愿意结束这场实验吗？”
现实中的人海动物园？
现实……？
李热的眸光逐渐暗淡。
他记起来了……
他现在是在一场虚假的梦中。
动物永远不可能成为“人”。
如果人海动物园，真的能像少年所说的那般得到改变，他当然愿意结束这场荒谬的梦境。
“我愿意。”
李热的声音微颤。
简不眠转过身，给李热留下话：“那跟我过来，我们一起出发去人海动物园。”
*****
当李热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所有玩家纷纷倒吸一口气——
简不眠还真的把李热带出来了！
李热很瘦弱，瘦到脱相，像一条竹竿，他走路没有任何声音，像一片影子一样，默不作声地飘上了车。
简不眠上车之前，给留在实验室里的小部分玩家交代：“凌晨五点过后，你们尝试用各种物理方法摧毁这间实验室。”
凌晨六点，就是这个副本关闭的时间了。
车辆之外的玩家们纷纷点头：“好。”
车辆缓缓启动，迅速前往人海动物园。
简不眠坐在后排，旁边坐着的是白越。
白越好奇地问他：“简不眠，你是怎么让李热这么心服口服地跟过来的？”
简不眠将他与李热的约定再复述一遍。
白越听完，觉得简不眠简直在死亡的边缘试探。
他担忧起来：“但是，我们玩家的数量只有十几个人，完全不够让动物园热闹起来呀。”
简不眠白了他一眼：“谁和你说我们要扮演游客？”
白越：“那哪里来的游客？”
简不眠低低轻笑一声，漂亮的面庞加上笑意，使他像一只小狐狸。
“我有办法。”
“好……”
白越无条件地去相信简不眠。
就像他在以往无数次遭遇危险时，总会相信“星星”能够救下他。
卡车在缓缓行驶，四周很安静，只剩下引擎与车轮的轰鸣声。
大部分玩家都靠在自己的座位上，阖起眼眸，闭目养神，车内一时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
他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副本，就看今晚剩下的几个小时了。
白越突然打破两人的沉默，小声问起简不眠：“简不眠，上次在宴会里和你一起跳舞的男人，是谁？”
那场所谓的周年宴会结束后，白越回去查了联盟的名单，联盟里并没有银发红眸的男人。
那个男人长得很英俊，白越还去查了“颜值玩家榜”，更没发现对方的存在。
那个男人并不属于玩家这一方。
简不眠：“……”
他不知道怎么说。
他也说不清楚。
他只知道男人一开始是他的目标NPC，然后成了他的饲主。
等等，目标NPC……
简不眠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
他的攻略任务！
攻略任务，是什么来着？简不眠思索许久，终于缓缓想出——
是和目标NPC……睡觉。
这……
他千方百计地避开“结合”，没想到却逃不过系统的裁制。
白越见到少年的脸颊突然变红了：“简不眠，你怎么了？难道那个男人是你携带的人形道具？”
无限世界中的玩家，大多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年人，气血方刚，难免会有寂寞的时候。
一些玩家除了与其他玩家恋爱，会选择购买人形道具来作为自己的伴侣。
“不是……”简不眠听不懂对方说什么，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也说不清他是什么东西，他的灵魂碎裂成了好几块，分散在各个副本里。”
“碎裂？”
白越挑眉：“我听说过一些关于游走型BOSS的传闻，它之所以游走在各个副本中，是想要找回自己碎裂的灵魂，以及能够把它的灵魂拼起来的人。”
简不眠突然问道：“如果他的灵魂完完整整地被拼起来了，会发生什么事？”
白越皱眉，思索片刻：“我听说和‘离开无限世界’有关。”
离开无限世界。
这是每个玩家最大的心愿。
简不眠直播间内的观众，听见白越与他的对话，沉默了一小会。
【我也知道这个传闻，和白越说的差不多，但因为每次游走型BOSS出现都会死很多玩家，所以很少玩家会去探究这个传闻，都是能活一个副本就活一个副本。】
【呜呜，别看我整天在直播间内嘻嘻哈哈，可我每天晚上都会想妈妈做的饭，家里的猫猫，家门口的螺蛳粉……】
【谁不想离开无限世界啊！在这里随时随地都会死亡！在现实世界当乞丐都比在这里好！】
【谁有我惨，我刚高考完，还没回家吃饭，就被丢到这里来了，我宁愿回去复读十年。】
【我在这里八年了，不知道会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
直播间内被噫噫呜呜的弹幕所布满。
*
没过多久，卡车来到了人海动物园前。
玩家们从车上下来。
一个玩家看一眼人海动物园的大门：“咦，你们有没有感觉动物园长得和上次来时不一样了？”
简不眠看向动物园大门。
大门依然破败不堪，老式木门被风吹得嘎吱作响。
写有“人海动物园”字眼的木板，摇摇欲坠。
售票厅空无一人，盖满灰尘。
如果硬要说哪里不一样……
就是这个动物园的场景，左右完全颠倒过来了！
本来在左边的售票厅，跑到了右边。
在右边的入口，出现在了左边。
“草，怎么回事……”一个玩家惊叫：“还有六小时副本就结束了，可别给我们弄什么幺蛾子！”
此刻，站在玩家们背后的李热，突然开口：“你们面前的人海动物园，是现实中的动物园。”
玩家们恍然大悟。
上一次他们来的动物园，是李热幻境中的场景，现在他们则在现实中的动物园。
也许李热的“幻境”像是镜面世界一样的存在，场景难免会左右颠倒。
玩家们草草扫过一眼李热，但他们的目光，却不约而同地停在他身上。
李热走出了幻境，可现实世界中的他，死去已久。
以至于他的身体不再是灵魂模样，而是开始慢慢的腐烂。
他苍白的皮肤，出现密密麻麻的洞眼，洞眼钻出许多蛆，丝丝缕缕地露在他皮肤外面。
指甲盖大小的肉，一块一块地掉落，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
他每走一步，骨头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因为骨头已经被蛆蛀空了，空心的骨头随时都会碎裂。
他肉眼可见地在腐烂。
他彻底腐烂成一捧土后，这个副本，可能会提前关闭。
一个玩家嘶哑地吼道：“喂，李热！别走了！快在原地好好待着！你不是还想看你的动物园重新开放吗！”
李热睁大眼睛，愣在原地，慢慢地顿住了脚步。
他的腐烂速度才勉强减缓了一点。
但留给玩家们的时间仍然不多了。
简不眠在动物园门口，对玩家们说：“在天亮之前，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去把整个动物园打扫干净，至少复原到能让游客来参观的地步。”
玩家惊讶：“还真的是让动物园重新开放？”
“嘘！按照简不眠做的就是了！”白越赶忙捂住他的嘴，生怕李热听见。
打扫动物园这个任务，和各种灵异鬼魂决斗比起来，显然轻松得多。
玩家们纷纷答应简不眠的要求，投入了任务中。
简不眠和几个心细的女玩家，去将仓库内的周边，重新拿出来摆放，供游客们购买。
直播间内的观众，和玩家们一样，很好奇简不眠想做什么。
【打扫完动物园卫生后，哪里来的游客啊？】
【想让动物园达到“热闹”的地步，起码要好几百个游客吧。】
【呜呜希望老婆别翻车。】
【现在距离副本结束只有五个小时了，附近又是荒郊野岭，简不眠哪里搞来这么多人？】
【我记得眠眠身上也没有相关的道具。】
简不眠没理观众们的质疑，在仓库内整理周边。
李热开动物园这么多年以来，因为一直没什么人来，所以他有很多时间做周边。
他做了不止一个啾啾布偶。
简不眠拿着啾啾布偶，想把上面的灰尘拍干净，可不慎将布偶掉落在地。
他想弯腰捡起，却被另一只手给捡起来。
简不眠下意识抬头看去——
他看见了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男人不再是人鱼的模样，更没有长着猫耳猫尾。
他的银发扎起，身穿高定黑色西装，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拿有一把收起的黑伞。
简不眠惊讶：“你……不是人鱼吗？怎么可以过来这里？”
男人没有直面回答简不眠的问题，他轻笑，笑容绽在俊美的脸上，透出几分鬼魅般的气息：“来陪你逛动物园呀。”
他的语气轻松，仿佛真的只是来陪简不眠逛热闹的市区动物园。
简不眠：“？”
“啾！”
简不眠突然听见熟悉的叫声，他看见啾啾从男人身后飘出来。
“啾！啾啾！”
小白鲸很高兴能回到人海动物园，更高兴简不眠的到来。
它飘到简不眠面前，用脑门蹭蹭他柔软的掌心。
简不眠抚摸着啾啾，向男人问道：“是你把他放出来的？”
他记得啾啾根本离不开实验室。
男人摇头：“不是哦，是它自己跑出来的。”
简不眠一顿。
那只有一种可能。
自从他向李热提出“重新开放动物园”这个想法后，实验室的幻境在逐渐变得弱化，不再被怨念所保护。
看来，他的想法是对的。
简不眠将一堆软绵绵的啾啾玩偶抱给他：“既然你来了，就帮忙把这些玩偶放到游客休息区吧。”
他怕男人嫌脏，又乖乖地加了一句：“我都拍干净了。”
对方当然不会嫌脏，非常自然地接过这一堆玩偶。
身穿黑色西装的俊美男人，如同黑夜中的血族贵族，但他此刻怀里却挤满了白白胖胖的小白鲸玩偶，未免有点反差感。
简不眠盯着他和啾啾玩偶，总感觉有什么事没交代。
沉默已久的系统，突然出声。
【你忘记了你的攻略任务。】
【——要和目标NPC睡觉。】
简不眠：“……”
对哦。
男人注意到了简不眠有话有说，他向对方走近一步，微微弯腰，红眸眯起，银发垂落，像一头等待主人命令的大狗狗。
“什么事？”
简不眠：“……”
他到底说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