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父亲应该是这样的】
恍惚间,沈谬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七岁那年,他因药物致聋,然后,母亲的精神就出现了极大的问题。在精神病院住了两年,然后所有的积蓄就花光了,被赶出来。
后来,他们就住在一个特别老旧的出租屋里。因为异国血统和异样的发色,还有母亲的病,他们成了周围人的谈资和异类。
后来,年幼的沈谬在母亲的旧物中找到了一张照片,里面抱着他母亲的男人,就是沈宏才。
从外表来看,沈宏才的确很有欺骗性。他长了一张十分具有东方儒雅气质的脸,而电视上的介绍中,他是s市著名企业家,国内出名的钢琴大师,还做了许多慈善事业。
那个男人说,他很喜欢小孩。
于是,年幼的沈谬很冲动地给照片上的沈宏才写了一封信,附上那张旧照片,他想确认对方是不是自己的父亲。
沈谬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对方表现得也异常地和善而亲切,完美的符合了一个小孩,能够对父亲做出的所有想象。
他摸了摸男孩的头,和善的笑着,
“好孩子,我要跟你妈妈聊聊,你先去外面玩儿一会儿吧。”
年幼的沈谬读懂了他的唇语,很听话地出去了。他没有带助听器,因为怕陌生的父亲嫌弃他是一个聋子。
好在,对方并没有发现异常。
沈谬以为那天过后,自己即将变得和其他普通小孩一样,拥有父亲。
即便对方不会和母亲生活在一起,至少,他也知道了自己的父亲是谁,而不是一个父不详的野种。
父母虽然不曾结婚,但沈谬却觉得只要自己是因为他们两人的爱,才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就好了。
年幼的男孩藏不住喜悦,在外面等待着父母谈话的结果,可还没等到,一辆看起来十分昂贵的轿车便停在他身边。
妆容精致的女人气急败坏地走了出来。后来沈谬才知道,对方是他父亲现任的妻子。他们五年前结婚,如今已然有了一个三岁大的小儿子。
年幼的男孩模模糊糊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下了大错,他们看起来明明是很幸福的一家,只可惜被自己破坏了。
母亲更是因为他,成了别人口中的小三。
流言成了杀人的刀。
沈谬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母亲的精神恢复了正常,她穿了一条特别漂亮的红裙,用坏掉的小提琴拉了一首曲子,咿咿呀呀的,曲不成调。
惹得邻居大骂扰民
沈谬看见她美丽的长发在烛光下,漂亮得像是流金,然后飘起来,像一只折翼却依旧想要飞翔的鸟儿,坠下高楼。
那天的事闹得很大,就像是一场车祸现场的哑剧,鲜血淋漓。
后来,一些不入流的小报记着纷纷堵在门口要采访,沈宏才便急急把他带了回去,不是以亲生儿子的名义,而是那位大慈善家收养的可怜孤儿。
【孤儿】
沈谬攥紧衣料的指骨,捏得发白。
“小公主,你怎么了?”
这时,绵绵总算挣脱臭爸爸的束缚,哒哒哒跑回到小公主的身边,
“你不舒服吗?”
小龙崽对人的情绪感知特别敏锐,她刚刚在某一瞬间突然感觉,小公主好像特别,特别地伤心。
虽然自从他在这个世界见到小公主开始,对方就一直不怎么高兴。也几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刚刚却突然迸发出了一种强烈的难过。
绵绵紧张地抓住了他的手,下一秒却突然发现,小公主今天上午滚烫的身体好像骤然又掉进了冰窟窿里,不仅仅是手指,甚至一直到小臂,都冰的可怕,
这种熟悉的冰冷,让她想到了第一次在那座冰塔顶端见到小公主的时候。
“好冰。”
绵绵努力用自己的小手包裹住他的手,想要把自己身上的热量传递过去,可是她的爪爪实在太小了。
两只合拢在一起,都包不住少年的手,于是干脆小龙崽把他的整个小臂都抱进了怀里。
龙族身体最温暖,温度最高的部位就是他们的腹部,于是绵绵把怕冷的小公主藏在了自己身体最温暖的地方。
江淮生这次没有阻止她,而是默默找到了空调遥控器,打开了暖风。
刚才小孩仅仅只是坐在床边,就让沈谬感觉到了暖意,这时他的手臂被小孩抱进怀里,就好像,触摸到了一个格外温暖的小太阳。
或许是因为他太过于畏寒,又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少年没有像之前一样,在第一时间表露出拒绝和厌恶。
“”
第一次,沈谬这么认真地观察着这个叫做江绵绵的孩子,
此时,这朵小向日葵正仰着头,她的瞳色好像比常人要浅,被灯光照射的时候,竟然会有一种流金般的感觉,很特别,也很漂亮。
沈谬虽然听不见,却能看懂小孩眼中的担忧。他的心情忽然复杂起来,
以前那么讨厌自己的江绵绵,为什么要突然对他好?
沈谬不相信这世上有无缘无故的善意,而他现在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沉默片刻,少年终于开口问她,
“你记得自己怎么从海里上岸的吗?”
“海里?”
绵绵想到了自己的梦,她从破碎的冰塔坠|落,掉进了海里,冰冷的海水滚入肺腔,疼得要命。
然后,她模糊间好像看到了一团金色的花。只是具体怎么上岸的,就不知道了。
所以小龙崽摇摇头,很诚实地给了少年答案。
“不知道。”
——没有说谎。
因为听不见,沈谬不仅会读唇语,还学了一些微表情。他看出小孩没有撒谎,而且也没有必要撒谎。
【那就没有合理的解释了。】
少年的表情再次回到最初的淡漠,他从绵绵的怀里抽出被捂暖的手
“抱歉,我想休息了。”
这句话是对江淮生说的,言外之意就是,麻烦你把你女儿带走。
“啧。”
总裁爸爸皱眉,自然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于是便走过来,把小女儿抱回另一个病房。当然途中肯定是遭到了小孩的强烈反抗,但这一次老父亲没有由着她。
他江淮生的女儿,必然不能一直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有时候,单方的,过分的善意也会成为另一方的困扰。
可是大人很容易就能明白的道理,对于已经将小公主归纳为自己所有物的绵绵来说,并不能理解,
于是半夜的时候,她还是偷偷跑进了小公主所在的病房。
空调被关掉了,深秋的凌晨,偌大的病房冷的可怕。
绵绵小心翼翼地走到病床旁边,然后去摸小公主的手,果然是冰的,甚至比她离开之前还要冷。
【一定是在那座冰塔里被关的太久了。】
小龙崽纠结片刻,轻手轻脚地掀开一点点被角,接着,她像一只小奶猫似的钻了进去。
原本平整而微微隆起的被子,顿时鼓起一团圆圆的突起。
并没有睡着的沈谬:“?”
原本只是想看看江绵绵突然跑进来是要做什么,才没有开口,结果没想到小孩直接钻到了他的被子里。
小家伙就真的像一只猫一样在里面钻来钻去,总找不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原本平整的被子,一会儿这里冒起一块那里冒出一坨,引到外面的冷风嗖嗖吹进来。
沈谬面无表情地平躺着,突然很想看看这小孩还能怎么造。
甚至,他还产生了:或许江绵绵是想让他再次感冒,好多留在医院几天的诡异猜测
少年的睡姿十分规矩,肩平腿直,双手叠放在腹部。一副安详得放在棺材里,都不用整理仪容的模样。
因为陌生的气息靠近,沈谬全身上下都僵硬到了极点。
这时候,在厚厚的被子里一顿乱拱,绵绵热得呼呼直喘气,她摸到了小公主冰凉的手,顿了顿,然后爪爪一路捏上去抓到了少年的肩臂。
——找到了!
小龙崽把他的手臂拉开,然后从少年的臂弯里钻进去,要把脑袋放在他的胸口和肩膀中间的窝窝里面。
然后再把他的两只手拉过来,放在自己最温暖的肚肚上,最后,像八爪鱼一样的缠上去。
总而言之就一个原则,争取以最大的接触面抱住他。
嗷嗯,!幸福!
最厉害的龙,当然要抱着最漂亮的小公主睡!!!
沈谬怔怔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感受到刚才冰凉到有些疼痛的身体逐渐温暖起来。
掌心贴在小孩柔软的腹部,能够清晰的感知到她细小的心跳。小孩子的身体软绵绵,暖乎乎的,还带着一种又稚嫩又甜甜的气息,就像抱了一团自带发热的。
很奇怪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拥抱过这样柔软,温暖又格外脆弱的小东西。
沈谬全身上下都紧绷到了极点,有某种说不出的异样从心底缓缓浸了出来。
他本来打算明早,趁着江绵绵还没醒就悄悄离开的。可现在被这样抱着,怕是不行了。
哪怕不行,这个时候他也应该把人赶下去才对,或者去叫她爸爸把人抱走。
明明这样才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
可是他不知不觉愣了好久,直到冰凉的被窝被她捂得暖烘烘,直到小孩子呼吸逐渐平稳,睡着了,他也没把她赶下去。
最终,沈谬认命地闭上眼,小心翼翼抽出手,然后把病床两侧的围栏轻轻地,竖起来。
【就这一次。】
少年在心里对自己说,
【一次。】
然而这时,胸口忽然传来些许异动。
几乎是察觉到的瞬间,沈谬立刻条件反射地闭眼,装作沉睡的模样。
绵绵迷迷糊糊睡到一半,忽然想起自己还忘了一件事情。
她揉了揉有些困得睁不开的眼睛,然后伸长脖子,猫头猫脑地去看小公主,确认少年还闭着眼睛,没有醒来的意思。小龙崽便大胆凑近了些,然后很轻很轻地在少年脸上亲了一下。
啾!
标记成功~
“嗷呜”
小孩打了个哈欠,困困地又缩进在小公主的怀里,寻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忽然又发现小公主的手不见了,她闭着眼摸索着,又把少年微凉的手拉回来,放在最温暖的肚肚
嗯,睡觉!
这一系列动作,她做的非常自然。
直到侧脸浅浅的暖意逐渐散尽,沈谬才从极度的震惊中回神。
“”
【刚才】
刚才他是被亲了一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