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一概不知

亥时中,王元直从张远山家里出来,送出去两千两银票后,他心里稍微安静了一些。

吏部右侍郎已经是他在京师能够到的最大级别的官员了,而且张远山已经答应给通政司和都察院的官员打招呼,但至于能不能压下此事,却也不好说。

此事的关键,其实还在于延庆巡按御史和知州宋云霄,若是这两人不闻不问,单凭一个锦衣卫总旗,还不至于能扳倒王元直。

而王元直只要不倒,那延庆王家便会平安无事,那些物议很快也会平息的。

当夜,王元卜回到位于明时坊的家中,顾不得休息,赶紧又写了两封信,让阿福连夜带回延庆,一封给巡按御史,一封给延庆知州。

当然,随信附送的银票也是价值不菲。

做完这一切,王元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眼见天光放亮,索性便也不睡了,吃过早饭,便早早的坐轿去了吏部。

其实朱翊钧不喜上朝,也是给京官们谋了个福利,若是朱翊钧如朱元璋朱棣一般勤勉,事事躬亲,事事都要拿到大朝会上的来解决,那王元直这样的小官也得日日起早去太和殿广场上吹冷风了。

而且如王元直这样级别的官员,是没有资格进殿的,而且殿中所议之事跟他们这样的小官关系也不大,基本是承担着朝会背景板的功能。

王元直住的地方距离上班的吏部并不是太近,不过总是强过那些在外城居住的同僚。

其实王元直科举结束刚被分配到吏部工作的时候,也想在吏部衙署附近买房,而且他也有银子,但奈何那附近没人卖。

即使他想仗势强买,但那些核心地段的房东也都不是普通人,他这个从六品的吏部主事,可能在延庆能抖抖威风,但在京城就趁早洗洗睡吧。

一路进到吏部,王元直下轿进门,路上碰到几个同僚,众人寒暄一番。

有人便调笑王元直脸色好差,是不是昨夜去了青楼,折腾过甚。

王元直对此也只是笑笑,随后便进了自己的值房。

上午有些许公事,但王元直却没有心思处理,待到中午,便与同僚在正阳门外酒楼吃了午饭。

一上午都没有见到吏部右侍郎张远山的身影,不知道是去了宫里,还是去帮他跑关系去了。

王元直心里坠坠,便一直紧盯着院子里的垂花门处,吏部侍郎在后进院办公,不过要从这个垂花门过。

直到丑时末,王元直也没见到那张远山的身影,本以为他今日不来了,可孰料一会儿工夫,张远山的一个小厮却过来请他去右侍郎的公事房。

王元直这才想起了,吏部衙署还有后门,有时候官员们下了朝,也会抄近路从后门进。

王元直不敢怠慢,小跑着到了张远山的公事房,行礼坐下后,张远山却将昨夜的那张银票推了过来。

“唉!”

张远山一脸叹息。

王元直见状,心道不好,一个趔趄便赶紧跪下。

“大人,这是为何?”

张远山看了看紧张万分的王元直,一脸惋惜,但还是说道:“银票你收回去吧,这事我帮不了你了。”

王元直闻言,一颗心瞬间坠落谷底,一时有些分不清这张远山惋惜的是自己和那张银票。

“大人,为何啊,您若是嫌少,我再让老家送来,您可不能不管我啊。”

王元直说话的动静大了些,把那张远山吓了一跳,赶紧起身将门关好。

回来拉起地上的王元直,又语重心长的道。

“唉,元直,当年你中了进士,被留在吏部观政,还是我做主将你留下的,这些年,你也很不错,你的事我怎能不尽心办,可无奈天不遂人愿,延庆巡按御史张庆春的弹章,昨日便被送到了御前,这事,老夫真是无能为力了。”

王元直听完,直接便跌坐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

王元直面如死灰,惶惶然也不知如何走出了张远山的公事房,待回到自己办公的院子中,一个门子却抢了进来。

“王主事,宫里来人了!”

那门子话刚说完,院门处便闪进来一个太监,拂尘一甩,便尖着嗓子道。

“吏部主事王元直可在?”

见宫里来了太监,这时院子四周公事房中的官员全都出来瞧热闹,随后得知那太监寻王元直,一时皆心里起了疑惑。

王元直一个从六品的主事,寻他作何?

“这位公公,不知寻王主事作何?”

这个院子的最高长官,吏部员外郎汪文言问出了大家想问的问题。

“呵呵,好事。”

那太监轻笑一声,随后却换了个脸色嚷嚷道:“王元直在哪里,快点出来,咱家还得回去复命呢。”

众人见状,心道:这群阉人最会捧高踩低,看这样子,是好事才怪呢。

一个个顿时都后退了几步,倒将那王元直给显了出来。

“你是王元直?”

见一众芝麻官员都看着此人,那太监便上前问道。

王元直心里知道是什么事,只得点了点头。

“好了,跟咱家走一趟吧,皇爷还等着你呢。”

说着丝毫不顾及周围官员惊讶的表情,手一挥,身后便出来两个大汉将军,直接便将王元直给带走了。

“王元直!你有个好兄弟啊!”

乾清宫中,大太监李恩刚给王元直读了张庆春主笔,宋云霄附属的那份弹章,万历皇帝朱翊钧便忍不住开骂了。

“一个小小的主事,竟纵容家人为祸乡里数载,若不是延庆来报,朕真的以为你们是个芝麻绿豆大点的小官呢,王元直,你威风啊,你比朕还威风啊。”

王元直跪在御案前,一脸的惶恐。

其实这是王元直第一次进这乾清宫,不过他如今却没有一睹天颜的心情,头深深的埋在地上,身上不停抖动。

“陛下,臣冤枉啊!”

王元直此时临穷末晚,便只得祭出了丢车保帅的招数,亲兄弟怎样,关键时候一样得卖。

“陛下,自入值吏部以来,我已经三年多没回家了,家里的事,我是一概不知啊,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