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是……?
陆子珩朝着四周望去,发现附近的鬼物都在躁动。
它们犹如亡灵大军一样,从远方缓慢而来,浩浩荡荡极其瘆人。
而这份强烈的渴望太浓厚,就像是夏日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人生出灼伤感。
陆子珩心里的异样和不协调感在增大,想起之前直播里的鬼物的行动也很奇怪。可殷长夏进入游戏内核之后,直播画面就没有声音了。陆子珩和其他人一样,只把这些归结于凶棺的影响。
但……
显然不是!
殷长夏的眼神如无法融化的寒冰:“它们这样疯狂的涌来,像是要一点点吞掉我的模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殷长夏手上的血液被雨水一冲,流入地板的缝隙当中。
而殷长夏站在上方,似乎他所能站立的地方全都生出裂痕。
他的处境便这样岌岌可危。
陆子珩的内心突然生出了一些不好的感觉,仿佛殷长夏接下来说的话,会成为他日后永不磨灭的噩梦。
可他无法开口阻止。
陆子珩只是这么站着,和殷长夏遥遥相望。
殷长夏平静的说出了最残酷的话语:“养灵体质,可以育成鬼王,他们……全都想要成为鬼王。”
雨落得更大了些,将声音也融化了进去。
苏摩挥动了武器,朝着殷长夏的方向横扫而去。
有了雨水,红鱼的游动,就会变得更加流畅。
苏摩的枪/头快要刺到殷长夏的脖颈时,却被陆子珩阻止:“我让你动手了吗?”
苏摩微怔,回头看向陆子珩,发现他的表情比之前多了一丝不正常。
“主人……?”
苏摩无法明白,陆子珩为什么会如此动摇。
育成鬼王。
简单的几个字,如重锤般砸在了陆子珩的心上。
他脸上的表情快要崩裂,无法再做到完全的冷静。
殷长夏:“看来你早就觉得奇怪了,但是一直没有深想。”
陆子珩:“……”
殷长夏:“陆子珩,你保护的,真的是我吗?”
陆子珩眼瞳幽暗:“阿祈,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长夏让那些鬼物的暴动变得更强烈,无论是鬼将也好,普通鬼物和低级邪物也罢,但凡是能够感知到养灵体质的,全都在浩浩荡荡的聚集而来。
这和之前的小范围可不一样。
宗昙已经变成了鬼王,许多鬼物都感知到了。
鬼王的诞生,便坐实了养灵体质的厉害。
以往只是传闻,现在则成为了事实。
阴气开始聚拢,使得温度极速下降。河岸旁枯萎的柳树,奇形怪状得犹如一只只怪物,四面八方都是这样强烈的觊觎感,根本分不清是不是鬼物在暗中观察。
而它们渴求的对象……
则是殷长夏。
殷长夏:“看到这些鬼物了吗?养灵体质是一把双刃剑,如果我再弱一些,就该被鬼物养起来,先挖去双眼,再砍断手脚,反正只要我活着就好了,它们只想成为鬼王,管我做什么?”
狼群里的兔子。
无数双猩红的眼睛,都在紧盯着殷长夏,随时要把他拆吞入肚。
陆子珩表情越来越难看:“不会的。”
“这只手……”
殷长夏瞥向了它,“我的右手,早就在报名场游戏的时候,就已经被某只鬼将级别的鬼物吃掉了。现在你还能看到完好的形状,是因为这是宗昙的骨头。”
他终于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毫无保留的说出了口。
但这番话,却比他任何的攻击,还要来得凛厉。
像是能够撕裂人心。
陆子珩眼瞳紧缩,感受到了比之前更加强烈的痛感。哪怕是殷长夏说出不再把他当成家人的话,陆子珩也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情绪。
原本在做这些事情之前,陆子珩便已经下定决心。
就算被敌视也无所谓,他不在乎这些。
但殷长夏的右手,超乎他的预料之外。
陆子珩的目光放到了殷长夏的右手上面,目光像是承担了如巨山般的重量,粘在了那一处,迟迟没有挪开。
那森森的白骨,已经化为了最最厉害的武器。
但那竟然不是殷长夏自己的手,而是宗昙的手?
无数的想法在脑子里剧烈的撞击了起来,令陆子珩的呼吸节奏也开始乱了。
“我……”
陆子珩轻声发出了这一个字眼,便再也没有开口。
雨丝粘稠如雾,从他的面颊滴落下去。
陆子珩的身体已经完全打湿,仿佛要彻底碎在雨雾当中。
殷长夏:“你刚才说‘不会的’?什么不会的?我不会受伤吗?不会失去我的右手吗?可这是我已经经历的事实。”
陆子珩的喉咙发干,呼吸间满是刺鼻的湿气。
手腕快要分离的疼痛没有让他变脸,反倒是殷长夏的几句话,让他变得不正常。
殷长夏:“你费尽辛苦对付的宗昙,却比你更多的保护过我。宗昙的骨头在往后的游戏里,暂时封住了我的养灵体质,让我能够随自己的心意开启或是封印。”
殷长夏一字一句的反驳道:“我每一场游戏,都是在拿自己的命当诱饵。你保护了我什么?你不过是在享受着有一个羁绊的快感。”
养灵体质放在大部分人的身上,都会变成被厉鬼分尸的食物。
殷长夏却每一次,都拿这东西当成了助力和诱饵。
这需要极大的魄力。
他在挣扎着活。
“你把我当成你和人世间的最后羁绊,好确定自己还保留着人类的模样。陆子珩,你就那样迫不及待,想要确定自己不是怪物?”
这一句话,彻底刺痛了陆子珩。
如重锤、如蚁嗜,如野兽撕咬,如蟒蛇紧缠。
殷长夏说出了他自己都不曾深想的事,如此赤/裸/裸的,血淋淋的,把那些感情剖析出来。
陆子珩脸色变了又变:“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能放你去一区。”
殷长夏嗤笑了一声,微微仰着头:“你觉得,我会需要你的允许?”
厉鬼们仍在骚动,若非还受到熊天意的载物控制,怕是要直接扑向殷长夏。
虽说眼前是危机,而从殷长夏身后浩浩荡荡而来的鬼物们,何尝不是新的危机?
它们即将要接近他。
在这样高危的环境下,死亡比活着容易。
殷长夏却展露着自己淤青的伤口,不想隐藏自己拼尽全力的痕迹。
他想,他终于能对当初,消沉、随波逐流、放纵的自己,告知一句——
你会被未来所拯救。
“宗昙,陪我活下去!”
“不要放弃身体,不要放弃坚持了这么久的东西!”
他从来都在考虑宗昙的安危,为了他宁可损失掉身体,永远在权衡着利弊。
但宗昙让他看到了,冲破牢笼时的义无反顾。
他也想要自私一回,想要畅快的呼吸。
殷长夏大喊的同时,那颗白茧生出了裂纹,从里面泄出了一团蓝色火焰。
分明声量并非极强,可每一个字都如此震耳欲聋。
陆子珩表情微变:“苏摩。”
黑色的身影猛地冲了过去,苏摩想要加固外围的封印。
这也是他第一次展露自己的能力。
那张原本看似不食人间烟火的脸,也变成了一具白骨的样子,在他的脖颈处,还套着一只刻满了不祥纹路的脖环。
脖环开始变大,黑色的外壳就此脱落,露出了原本的金色。
脖环已经脱离苏摩的身体,他面无表情的伸出了手,脖环自然在他的手心转动了起来。
苏摩:“去!”
脖环飞快落在了白茧附近,死死箍着白茧,就像是在为蛛丝加固。
陆子珩:“……原来是这样。”
红鱼的移情,使得苏摩甘愿冒风险去对付鬼王。
大约没有这么做的话,苏摩对付的该是自己。
“你可真够卑鄙!”
殷长夏冷了脸,弯腰捡起了一把武器,这是之前玩家和玩家争斗时,所留下的东西。
武器还在,尸体已经被光柱所吞噬了。
殷长夏朝着陆子珩刺去,不再有任何的留情。
殷长夏的气势骇人,S级道具再度覆面,黑雾聚拢于他的身上。被养灵体质吸引而来的鬼物们,再度为他增加了时长。
但这一次,是试图去支配陆子珩。
不光是反抗就行了,他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一点,他要陆子珩为他所控制!
陆子珩表情龟裂,差一点尝到了恐惧支配。
倘若不是他感知不到这些,恐怕也会臣服于S级道具之下。
陆子珩躲避了起来,想要避开和殷长夏的接触。
他的心神已乱,念着方才殷长夏所说的事。
养灵体质,这就是那两人不惜动了镇棺人的念头,也要为殷长夏掩盖的东西吗?
陆子珩心里的某处再度刺痛,他过去五年,也没有今天感知到的感情多。
——纵然那种感情名为痛苦。
陆子珩终于明白过来了,不是什么浅薄的维系夏家福祉,扭转殷长夏的倒霉体质,而是要保住殷长夏的命。
如果真是那样,没有在报名场遇上宗昙,阴差阳错的得到了他的骨头。
那殷长夏的命运,未免也太过凄惨了一些。
不能再想了!
殷长夏的武器已经擦到了陆子珩的面颊,陆子珩明知道自己不能想这些,却无法控制住自己。
的确……随着年岁的增长,养灵体质便会暴露出来,在年幼时表现出来的,便是时常有脏东西追着殷长夏跑。
可即便是明白了理由的沉重,陆子珩依旧敏锐的嗅到了其中一点……
二选一。
他被抛弃了。
“他们后悔了!”
殷长夏的一次次的砍了过去,却无法刺穿载物的保护,直到匕首的刀刃都变了形。
可殷长夏如此敏锐的察觉到了陆子珩的内心,“早在你离家的那一刻,他们就已经后悔了。”
如果真的是抛弃,选择的是他,那他又怎么会始终那么倒霉?
就连在深渊博物馆的时候,唐启泽都时常吐槽他幸运E。
是在那个游戏后,殷长夏承诺凶棺成为供养人,他的运气才从幸运E,被扭转到了幸运S。
“爸妈曾经尝试供养凶棺,却不是游戏玩家,无从补充阳寿,所以才会在那个年纪就死了!”
“他们短命,不得好死,以此换来了平稳的十年。”
“就这样,你还觉得是他们抛弃了你吗?”
“一直抛弃一切的人,是你自己,陆子珩!”
也许现在不会有任何的攻击,有殷长夏这几句话的威力。
真相的揭露往往鲜血淋漓。
养灵体质、右手、那两人的后悔,一刀又一刀,割在了陆子珩的心上。
陆子珩脸上的表情终于发生了变化,身体紧绷了起来,可嘴上仍旧没有放松:“你以为用对付江听云的招儿,就能同样对付我?”
殷长夏默不做语,但手上的攻势更加凛厉。
殷长夏终于在最后的最后,砍断了陆子珩手腕上的黑线,至此所有鬼将得到解脱。
熊天意的载物,也因此毁坏。
陆子珩:“!”
苏摩平淡的表情上生出一丝裂缝,猛地回过头去看向陆子珩。他要用脖环扼制宗昙,此刻根本无法帮到陆子珩的忙。
完蛋了。
“嘻——!”
“养灵体质,终于……”
“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
所有的鬼物都变得暴躁疯狂了起来,没有鬼王保护下的殷长夏,将会成为他们最好的猎物。
殷长夏没有骗他。
眼前的一幕,清楚明白的诉说着这件事。
越是客观的事实,越是冰冷的朝陆子珩刺来,仿佛是站在第三视角,高高在上的嘲笑着他一样。
不能再分心了!
陆子珩的最终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操控它们,现今已经有了黎靖的载物,纵然无法聚集之前那么庞大的诅咒之物,却还是能够再操控一部分。
周围的诅咒之物,渐渐在两人的四周堆积了起来,形成了一堵墙。
那些都是埋藏在河岸里面,漂浮着许多玩家的尸体,如炼狱岩浆一般,将玩家们生吞活剥,让他们变成新的鬼物。
恶臭味道开始变浓,那些河岸里的诅咒之物,开始如地下泉涌一般翻滚起来。只可惜翻滚的全是黑水,里面还夹杂着无数根人骨。
它们形成了一块块黑砖,迅速围住了陆子珩和殷长夏两人。
而那堵墙也短时间内变得极高,很快便要封顶,形成一个半圆形的碗状物,想要将他们两人盖在里面。
“呵……看来你还真是不死心,用这种办法也要困住我。”
殷长夏将手中的武器丢在地上,捏紧了拳头,一拳朝着陆子珩打了过去。
陆子珩闪躲过后,拳头便落到了墙壁上面。
诅咒之物飞溅,一些落在了衣物上,一些落在了殷长夏的身体上。如果不是他身上穿着唐书桐送的衣服,怕早就受到诅咒之物侵袭。
殷长夏却毫不在意,一拳又一拳,非要和陆子珩分出胜负,直至破开这个囚笼。
陆子珩:“你再打下去,诅咒之物会飞溅得更多。”
殷长夏:“你以为我想破开的囚笼,仅仅是这些有形之物?”
是你啊。
陆子珩。
不知怎的,陆子珩在殷长夏漆黑的眼瞳里,读出了这样的情绪。
他突然觉得窒息。
墙体上生出了一只又一只的眼睛,出现在了殷长夏的身后,不仅如此它们朝外扩散时,吞掉了好几个玩家的身体。
这样的变故惹得外面争斗中的五区众人,纷纷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快跑!”
“别打了,那东西会扩散到里面!”
五区的争斗停止了。
现在所有人,都在如老鼠一般四处逃散。
郑玄海惊恐的看着外面膨胀如气球一样的东西,已经扩散到了石门里面,将没能躲过的玩家,全都被‘吃’到了肚子里。
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郑玄海着急万分,想要再度凝出骨灰香烟,令尸怪闯入那堵墙内。
而蔺明繁却拦住了他,双眼失神的看向了不远处——
“红绸在……”
“它想捕获白茧里的宗昙。”
那颗巨大白茧被抬到了半空,下方垫满了厚厚的绸缎,红白交映间,显得异常诡异。
郑玄海只能这样呆愣的看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令他难以动弹。
“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为什么像是有生命一样?
然而目前该担心的,远远不止这边——
建筑化的诅咒之物吞了好几个玩家,因此捕获了玩家的声音,借由他们的嘴来说话。
人头从墙上长了出来,全都是刚才外墙扩大时,被吞没的寒鸦玩家。
至此,它的膨胀才终于停止。
那堵墙渐渐被缩小,恢复到了正常的样子,隔离在石门之外。
他们歪着头,仿佛一只窥探人心的怪物。
“嘻……好大的雨。”
“终于还是瞒不住了,阿珩知道了。”
他们模仿的口吻,是殷长夏幼时的记忆?
殷长夏处在诅咒之物体内,根本无法得知外部的动静。
但这两句话……
殷长夏诧异的回过头去,停下了自己的动作。他因为这两句话而被激怒,再次进攻时变得更加用力:“陆子珩,你不相信就不相信,何必窥探别人的记忆?”
陆子珩发冷的看向了自己的手,也没想到黎靖的载物还有这样的功效。
既然被误会,陆子珩便不想解释:“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我当然要用自己的办法去试一试。”
殷长夏表情沉默了下去,不再顾及出去的想法,反倒再度和陆子珩打了起来。
“你真是冥顽不灵。”
然而这两人在过招的时候,房间内出现了两个虚影,就像是模拟着当天的场面,要蛊惑扰乱他们的心神。
“喵!!!”
动物的惨叫声从屋内传出。
“阿祈呢?”
一男一女显出了虚影,听到了里面的响动声,赶忙走到了里面。
猫死了。
它四肢抽搐,躺在了地上,身体被外力扯开了两半。
在瞧见屋内的东西之后,男人脸色惨白,举起了随手能拿到的扫帚:“滚啊,你们这群东西,别缠着我儿子,他不是你们的盘中餐。”
那东西牙齿层次不齐,舌头被拉得老长,样貌极度丑陋。它站在飘窗上,看着床上的殷长夏,嘴里不断滴落黄色液体。
滴答——
咕噜——
女人瑟瑟发抖的趴在殷长夏的身上,嚎啕大哭了起来:“呜呜呜……”
男人牙关打颤:“别、别哭,小任之前不是告诉我们吗?越恐惧就会越危险。”
女人:“这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如果可以,谁愿意去做那种事。现在阿珩也被我们逼走了。”
男人:“……”
陆子珩身体僵硬,缓缓转过头去,眼底是止不住的震惊。
这是他那天走后的发生的事情吗?
殷长夏捏紧了拳头打了过去,直接伤到了陆子珩的脸:“还看?”
过去和未来在同一时空交织了起来。
通过一个载物,正在双向进行着。
之前是殷长夏闪躲,现在却轮到了陆子珩。他的侧脸都被拳风擦到,嘴角渗出血液,感受到了肉/体的疼痛。
只是……陆子珩的心已经乱了。
陆子珩不想对战,反倒想将目光方向那边——
男人和女人的阻拦根本没用,不一会儿那只鬼物,便窜到了里面,趴在了天花板上,正在用肥硕得舌头一下下的舔着男孩的脸。
“嘻嘻嘻……”
“养灵体质。”
随着它的动作,那些窜入男孩身体里的黑丝开始增多。
养灵体质被激发了出来。
那一天夜晚,暴雨惊雷,窗户被开启,瓢泼的大雨涌入了进来。
一道惊雷闪过,女人望向了外面,发现鬼物们趴在外面的屋子,阴气浓郁到影响到了他们的眼睛,让原本无法见到的东西,也变得清晰。
太多了。
这就是养灵体质的魅力吗?
女人牙关打颤,却仍然不肯松手,想要保护男孩:“如果你们要夺的话,就夺走我的命好了。”
她站在屋内,朝着那帮东西大喊。
然而它们仍旧暴躁的拍打着窗户,无数烂泥般的碎肉飞溅到了窗户上。
除了最强的这只进入到了房间内部,其余低级邪物们,全都被屋内的符纸困在了外面。
瞧见天花板的鬼物更加得寸进尺,男人一把抱起了正在床上昏睡得男孩。
“走!去阿珩的卧室!”
“阿珩那边……?”
“小任给了我们两张,还有一张在阿珩那边。”
两张?
大约这东西十分珍贵,那个时候的任叔只能做得出两张,他们却没有用在自己身上,还是有一张给了自己。
陆子珩眼神闪烁,有种深陷于过去的错觉。
这种后知后觉的‘对他好’,才是真正的钝刀子。
像是烈酒入喉,又痛又让人上瘾。
‘过去’不受控制的继续展露着,已经脱离了最初的预设轨迹——
两人冒险抵达了大儿子的卧室,看见那边脏东西在门口守着,却迟迟无法进入,这才松了一口气。
男人满眼的红血丝:“阿珩走了也好,走了也好……”
女人:“你是故意让阿珩知道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
男人:“你知道……还陪我演了这场戏?”
女人:“我受够了,这是夏家的事,我不想再延续那些东西。自从我们动了这个念头之后,每次回到那间宅子,他们都在催促着,让我们把阿珩带到凶棺的房间……”
男人沉默了下来,满脸的绝望,只是抱紧了小儿子。
明明他最初……也不是为了这个目的去收养的陆子珩,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觉得无力。
是他太软弱了。
既没有力量反抗,也没有玉碎的决心,于是便只能这样不上不下,卡在痛苦当中。
“……故意让我知道?”陆子珩低声呢喃,大脑那根弦快要彻底崩断。
殷长夏当时只知道自己发了高烧,迷迷糊糊看到一些画面,但根本不清晰。
可陆子珩的动作却受到了影响,他的回击渐渐变弱,整个人透着更加强烈的死寂。
他并没有因此而被救赎,反倒陷入了更加剧烈的空洞当中。
他这个时候应该感受到什么?
是痛苦吗?
是喜悦吗?
毕竟得知了真相,那个远比他想象中更加残酷的真相,他应该要有一些反应的。
陆子珩眼瞳一片漆黑:“没有,为什么都没有……”
“别吵了!该死,别再继续呈现下去。”
陆子珩步子趔趄的走了过去,却被周围的诅咒之物阻止他再度前行。
它们在玩弄人心上面,绝不含糊,哪怕这人是暂时控制它们的主人。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喂,你们没事吧!”
突然有一人闯了进来,那是年轻时的任叔,发现今晚的动荡,才赶忙过来了。
任叔阴差阳错之间,竟然救下了他们三人。
但在这之后,殷家父母回到了凶宅,以供奉凶棺的代价,短暂的换来了十年的安宁。
所有人渡过的时间是十年。
对于殷家父母而言,却是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
他们在加速老化,并把自己的阳寿供奉出去。
在这之后,他们也没有去找陆子珩,希望他摆脱这种令人痛苦的循环。
正如今天的陆子珩对殷长夏所做的一切。
“哈……”陆子珩无力的仰着头,额头的卷发再度搭落下来,遮住了他的那双眼瞳。
这么痛苦的事,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接受呢?
陆子珩不懂,江听云也不懂。
但事实上,殷长夏的确承担了下来。
趁着两人自顾不暇的同时,由诅咒之物组成的墙体在迅速异化,快要彻底盖住顶端。
过去的画面仍在继续,借由殷长夏的视角,凶宅的样子展露了出来。里面藏着的东西,形成一个巨大的黑影,像是一只巨大的鬼物,趴在了殷家父母的身上。
那到底是什么?
殷长夏无法解答,也是头一回瞧清了那东西。
可它们的行动,却让殷长夏感到吃惊——
它们在汲取阳寿。
这便是供奉。
残忍的、不可理喻的供奉。
“如果……”
“如果不是千年前凶棺的开端,也不会变成这样凄惨的模样。”
“那东西本不是夏家启用的,而是……洛……”
那个字眼说出口的同时,诅咒之物内部的墙体彻底封住。
殷长夏知道爸爸妈妈大约说的是洛璃,所有的线索又指向了她。
殷长夏和陆子珩已经完全被盖在里面,这里便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空气无法流通,到处都是紫色的烟体。
烟丝袅绕在殷长夏四周,贪婪的觊觎着殷长夏。
陆子珩呼吸微窒,眼睛始终没有挪开,看着‘他们’被一点点吞噬。
他离开的那天夜晚,便发生了这样的事。
若不是任叔赶到,恐怕殷长夏的命便要交代在那天。
不是用谁的嘴来讲述。
那些虚幻的影像,以最极端最痛苦的方式,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可陆子珩已经不知道该表达出什么样的感情了。
陆子珩伸出了手,抓拽着自己的头发,双眼微微失神,脸上露出一丝难过的表情:“我应该……我应该感到疼痛啊,拜托了……让我感知到疼痛。”
殷长夏:“……”
再多的东西,都无法冲撞到他的内心。
真是可悲。
纵然再渴望,也无法被填满。
这便是陆子珩。
殷长夏不想再执着于他了,将目光对准了周围的一切。
这里面太危险了,得赶紧出去。
然而殷长夏刚这么想,密闭空间内再度发生了畸变。
那些被吞噬的玩家,全都在墙体里浮现了出来。他们的手脚镶嵌在墙体里面,双眼通红,流出血泪,发出痛苦的哀嚎声。
那些手渐渐被拔长,犹如橡胶一般。
“啊,好痛——!”
“救、救我。”
看来不光有玩家,还有被养灵体质吸引而来的众多鬼物,也被吸纳到了诅咒之物所形成的——
诅咒之物的身体里。
殷长夏的脚踝突然被一只鬼手抓住,原来地板上,竟然镶嵌着一只鬼物。
他起初还眼怀渴望,而后又被诅咒之物影响,眼神顿时变得狠辣了起来,力气大得快要捏断殷长夏的骨头:“为什么不救我!!!”
殷长夏疼得冒出了冷汗,鬼骨上的蓝色幽火,很快便将它给烧没了。
然而危险却远远不止这些。
‘它们’看上了殷长夏,就像之前那只诅咒之物,主动闯入裴铮的身躯当中一样。
陆子珩眼瞳紧缩,在诅咒之物形成的阴云撞去时,突然间挡在了殷长夏的面前:“休想!”
他不再那样高高在上,语气出现了慌张。
殷长夏正在对付各方而来的诅咒之物,猛地回头看向了陆子珩,大脑空白了数秒。
在听了父母的事情,以及当初形成他心结得事情之后,陆子珩那么想要感知到什么。
但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只是一片空白。
让陆子珩感到痛苦的,是他已经不再像一个正常人。
他无法表达喜怒哀乐,甚至内心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唯一能够影响他的只有自己。
“我感觉到了,阿祈!”
“刚刚是慌张和害怕,是怕你在我的眼前消失或者受伤!”
陆子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雀跃和兴奋,空洞的眼瞳熠熠生辉,仿佛刚才的一瞬间,他便再次从恶魔变回人类了。
殷长夏只感觉到了沉重。
原来恶魔也会憧憬,憧憬自己还有感知和感情的日子。
殷长夏艰难的喊出这个名字:“陆子珩……”
谁知道诅咒之物更强的一波攻击,打断了殷长夏的话,令他说出的几个音调,都变得破碎不成意思。
两人被迫分开,一前一后的对战了起来。
原以为是陆子珩在操控这一切,可看到现在,却发现在这个密闭空间之中,陆子珩的控制力减弱了。
难不成是因为……
黎靖之前就使用过一次,所以效果减半了?
还是说,薄临锋早推算到了这一点,提前在黎靖的载物里动了手脚?
殷长夏表情凝固,目前甚至不敢天真,只能做最坏的考虑和推算。
——薄临锋!
四周的空间正在被压缩,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窄。
而那些嵌在墙上的鬼物和玩家尸体,已经快要触及到殷长夏和陆子珩的身体。
到处都是腐烂的恶臭味,就像是下水沟里的烂泥。
脚底变得越来越粘稠,血液渗了出来。
殷长夏感知到了头顶滴落的东西,粘稠的顺着头皮滑落,缓缓朝上方看去,才瞧见一张巨大的人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东西皮肤发灰,牙齿层次不齐,头顶只有几根被血水泡得粘腻的头发。
它缓缓张开唇角笑了,俨然是一个婴儿的头颅。
出生了吗?
殷长夏眼瞳紧缩,右手鬼骨捏紧成拳,冒着被诅咒之物喷洒的危险,朝着上方狠狠打了一拳。
那东西发出了尖叫:“啊啊啊——!”
密闭空间出现了一道缝隙,光线透了进来。
殷长夏被细雨淋湿,以为自己会受到诅咒之物的伤害,而与此同时,一颗蓝色球体在他上方张开屏障,像是雨伞那样为他挡住了飞溅的诅咒之物。
是陆子珩?
殷长夏瞪大了眼,怎么也想不到会是他。
殷长夏猛地朝着那边望去,发现陆子珩就站在黑雨当中,诅咒之物无情的拍打在他的身上,将他身上的衣物都快要染成污泥的色调。
陆子珩始终没有说话,额间的发丝搭落下来,遮盖了那双过于空洞的眼瞳。
他在放纵自己。
哪怕是受到伤害,也任由自己的伤口燃烧。
陆子珩微微抬头:“我……保护你……阿祈……”
疯了。
一切都乱套了。
陆子珩还真是拿他做自己的心灵支柱。
如果不是有黎靖的载物,只怕陆子珩此刻已经被诅咒之物吞噬,变成了十区那些丑陋的爆/炸鬼。
可……
越是这样,殷长夏越是捏紧了拳头。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身上的力量前所未有的释放了出来,在影响着四周的鬼物。
鬼物们一拥而上,要想接近殷长夏,就必须先弄死诅咒之物外层的墙体。
原本目标一致的两拨邪物,开始产生了对立。
鬼物们拽到了诅咒之物的黑砖墙身,嗜血的咬了上去,要将它巨大的身体给彻底分解。
殷长夏:“我不是你的所有物,陆子珩。”
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诅咒之物彻底消散。
不光是鬼物们即将一拥而上,它们的身上还缠住了几条红绸,在和诅咒之物对战时,红绸的底部也有了一片焦黑。
红绸像是有意识那样,在鬼群之中疯狂钻了过来。
殷长夏越发感到古怪,手上凝出一点蓝光,在它们即将接近之际,彻底爆炸开来。
轰——
殷长夏身上的衣物已经被烧到,露出了肩膀的肌肤,他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仿佛这些痛处,他都不看在眼底。
“还想再来?”
“刚才还没吃够苦头?”
鬼物们:“……”
殷长夏仰起头,注视着乱飞的红绸:“一定要去一区……”
天边不再下雨,而是飘起了细雪,温柔的覆盖废墟。
那堵墙还未完全消灭,殷长夏突然注意到了端倪,诅咒之物正在借助红绸的力量,仍然想要死灰复燃。
殷长夏拧眉,立马便明白了过来。
得砍断它和红绸相连的部分!
殷长夏和陆子珩还被困在里面,他回头看了一眼陆子珩,发现红鱼已经回到了他的身边,所到之处再度稳住了那些诅咒之物。
他站在细雪之下,身材瘦削,仿佛随时都要倒下。
而他的唇边,还沾染着一丝血迹。苍白的唇色,刺目的鲜血,两者互相交融得如此触目惊心。
虽然淡然,却也浓烈。
就像是陆子珩本人。
陆子珩的头顶血液滑落下来,染湿了他半张脸,让此刻的他犹如沐浴鲜血的修罗那样。
拥有着这样一张受害者的无辜面颊,做的却是施暴者的事情。
没等殷长夏解决,陆子珩操控着红鱼,将即将死灰复燃的诅咒之物,全都吞噬了进去。
“不能……害他……”
“无法操控的工具,我宁可不要。”
殷长夏:“……”
陆子珩这是在自毁武器。
诅咒之物的残渣彻底被红鱼吞了干净,可红鱼的身体却发出各种尖锐倒刺,使得它此刻犹如刺猬一样,那些针在不停的伸缩着。
这一幕着实瘆人,仿佛下一秒红鱼的身躯就要彻底爆裂。
殷长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表情也变得凝固:“喂,陆子珩……你别发疯。”
而前面的陆子珩,却始终拽着自己的发丝,陷入了空洞的世界当中。
殷长夏的虎牙死咬了下嘴唇,疼痛令他清醒了不少。
“别再发疯了!”
世界寂静了下来——
红鱼和陆子珩一同抬头,两双眼睛同时注视到了殷长夏。
陆子珩半张脸都是血迹,声音如无根的细雪,轻飘飘的坠落:“阿祈,不要过去。”
“不管……”
殷长夏紧抿的嘴唇,再次张开,眼前一片湿热,“不管你多么可悲,也不该是束缚我的理由,我有我自己的选择。我是人,活生生的人,你为什么一再限制我的自由?仅仅用‘为了你好,想要保护你’几个字,就要牢牢的驯养我?”
陆子珩看到了他的眼泪,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僵硬。
抛却了愤怒,敌对,叛逆……
而他此刻只是委屈。
趁着这段时间,殷长夏朝着前方跑去,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攻击的模样,只是一味的奔跑。
——要动手,你就动手。
这是殷长夏发出的讯号。
如此决绝,没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阿……祈……”陆子珩站在原地,连叫出这两个字,都显得异常吃力。
殷长夏:“……”
宗昙就在前面,身后则是陆子珩。
殷长夏站在两人的中间,脚步停顿了一会儿,便没有任何的犹豫,朝着前方直奔而去。
那些该死的红绸,像是想要跟白茧相连。
宗昙有危险。
他如此义无反顾,像是奔向自由那样,朝着宗昙的方向跑去,丝毫不觉得前面对他而言,是一场更大的灾难。
陆子珩脸色苍白难看,彻底跌入了深深的黑暗当中。
不行,别离开。
然而所有的话,都喊不出来。
此刻失去红鱼的苏摩,再也无法压制住宗昙了。
宗昙知道自己身体的异样,与其受到陆子珩牵制,倒不如将蜘蛛纹彻底引发出来,一举攻破。
在白茧被鬼火彻底燃烧之际,那缕强劲的鬼火也卷到了所有鬼物的身上。
云海开始涌动,仿佛云卷云舒都在脚底。
结合天空坠落的细雪,这样的景色堪称绝美。
然而它的破坏力更加惊人,将那些鬼物彻底击垮。它们几乎在瞬间,被融化成了一颗颗的鬼核。上方拖拽着白茧的红绸,尾部也被燃烧成焦黑。
这股冲击力十分惊人,苏摩也因此受到了重伤,倒在了地上。
殷长夏连忙看向了那边,宗昙的身体漂浮在重重红绸之内,面部沾染了蜘蛛丝,缓缓的睁开了那双眼瞳。
漆黑的瞳色在一瞬间变为血红,身上的压迫感更加刺人。
“刚才你说的话,我可都听到了。”
殷长夏内心注入一股暖流,眼眶不禁几分湿热。
形式终于逆转过来了。
宗昙跨出了白茧壳内,亲手撕裂了束缚他的黑暗。或许从前他的确会困于那些过往,但殷长夏亲手打开棺材的那一个举动,便是对他过去的一种救赎。
他不再无助了。
宗昙走的每一步,都带着对四周的碾压,云海彻底张开,脚底的浓浓白雾里,包裹着那些想要求救的鬼物。然而它们只是将手臂伸出,便立刻无力的重重跌了下去。
云海对于那些鬼物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熔炉。
随着他的每一步走动,很快便抵达了殷长夏的身边。
那双如宝石般的红瞳紧盯着他,不知不觉间已经抚摸上了殷长夏的右手。宗昙的唇角缀着一抹笑容,暧昧的在他指尖来回流连。
十指相扣。
如此亲密。
宗昙凑近了他,像是要引诱活人阳气的妖魅:“你选择我了,真乖。”
耳旁是磁性又诱人的声音,宗昙竟然毫无顾忌的在他的耳边落下了一个吻。
殷长夏:“……”
他触电似的捂住了耳朵,才发现自己的右手还在被宗昙牵着,宗昙始终没有放开。
好像有点不太一样了?
陆子珩眼神微冷,做出了攻击的姿态:“变成鬼王之后,就被本能控制了?果然要让死了五百年的厉鬼,再去学习活人的克制,就是痴人说梦。”
宗昙:“可他选的是我啊。”
宗昙眉眼弯起,看上去心情不错。
倘若不是云海里的一堆白骨,殷长夏或许还会觉得,这是什么浪漫的场面。
石门方才只是被宗昙打开了一个角落,而如今借着脖环彻底摆脱了蜘蛛丝的危害的宗昙,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他打了个响指,云海里的白骨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一重又一重,用身体彻底撑开了石门。
看来云海这一招,对鬼物最管用。
石门被彻底打开,外部的战况还能清晰的展露在众多玩家面前。瞧见这一幕的时候,原本对殷长夏有些抱怨的照夜玩家,也变得心服口服。
难怪队长会选择他。
正当众人目不转睛的关注着这边的时候,五区内的袁阔拧紧了眉头,快得犹如闪电一样一把扛起了受了重伤的黎靖。
唐书桐、唐启泽、时瑶、时钧都已经快要赶上来了。
时间差已经没有了。
陆子珩表情冷凝:“袁阔,你想做什么?”
袁阔:“陆队,你应该知道我手上的载物是速度类的吧?只要我想跑,你们一定追不上我。”
黎靖无比诧异,发现自己正被袁阔扛着:“袁阔?你到底……”
袁阔:“黎队,你可别再说话了,因为你,我都已经被暴露了。”
黎靖气息微乱,原来薄临锋早就预料到了这些,袁阔便是他安排在陆子珩身边的棋子。
毕竟暂时阻拦殷长夏,也是他和陆子珩共同的目的。
一直处于观战中的曹登,在看到袁阔的行动时,才彻底站起身,朝前走动了好几步:“不可能的……薄队之前跟我说过,让我判断殷长夏……”
“曹登,你真是让人失望,和殷长夏待了一两个游戏,就被他收服了?”
袁阔的目光变得尖锐,“现在的你,到底是薄队的人,还是殷长夏的人?”
曹登的脸色顿时惨白,这番话如同利剑,深深的刺痛了他。
“我……”
薄队说交给他来判断,可他的确不想殷长夏有事,甚至想要跟薄队好好谈谈,或许可以和殷长夏一起携手。
袁阔却无情的戳穿了这一点:“你以为那件事可以这么轻松的,像是过家家一样,不受到任何血腥就能办成?别开玩笑了!那必须是你死我活。”
袁阔不再留恋,离开的速度极快,而黎靖的载物,也很快被收回。
场上就仅剩下了陆子珩,以及他身后游动的红鱼。
那条红鱼彻底展现在了众人眼前,逐渐变得更大,结合宗昙‘领域’的云海,使得那条红色大鱼,就像是在云海里慵懒翻涌一般。
很明显,红鱼不害怕云海。
可陆子珩手里的底牌被一张张的毁掉,局势已经彻底扭转过来了。
殷长夏取下了S级道具,恐惧支配被一度中止,五区里面的玩家又恢复了正常,可他们再也不想体会那种东西了,也没胆儿在对殷长夏做出任何攻击。
殷长夏脸色苍白:“把那只小蜘蛛给我。”
陆子珩:“如果我不肯呢?”
殷长夏:“那我就硬抢!”
门口已经没有再被堵着了,蔺明繁和郑玄海便作势要朝着外面赶来。
他们原本打算去帮忙,却被殷长夏所呵止:“不用!谁也不准动!我要亲手拿回。”
宗昙轻笑了一声,手臂间还有一只脖环。
之前就是为了将计就计的骗苏摩拿出来,来解决他身体的问题。
宗昙缓步走进了苏摩,一把将他拽起,用手死死的掐着他的脖颈:“我也不动,放心,我一定乖乖的。”
众人:“……”
你不掐着别人再说这种话吧!
乖乖的?
开什么玩笑!
细雪越落越大,红绸仍在里面乱舞。
陆子珩身边的红鱼也在变大,大得遮挡住了视线。但没有了青鱼,它根本就不是对手。
殷长夏:“怎么不用青鱼了?是唤不回来了?这也难怪,它已经被裴铮的身体‘吃’下去了。”
陆子珩:“……”
他的表情变得难看,苏摩已经十分虚弱,无法再一次的驱使。
这大约是最后的时间了。
殷长夏右手再度转化成森森白骨,在方才接触到宗昙的那一霎那,骨头里就像是被注入了大量鬼力,每一击都变得凛厉。
陆子珩失了防御类载物,便指挥着红鱼抵抗殷长夏。
红鱼钻入了地底,无形无踪,又猛地蹿了上来,鱼鳍差一点把殷长夏伤到。
殷长夏移步后退,鬼骨朝前一挥,便凭空划开一道幽蓝鬼火,宛如弧形利刃。
这是……?
殷长夏朝前方看去,和宗昙的眼眸碰撞,瞧清了他眼底的笑意。
“好、用、吗?”
宗昙站在风雪中,身后就是披影的红绸,他用唇语轻轻念着这几个字。
好像越来越露骨了。
殷长夏赶忙专心,这一刻、这一击,仿佛是和宗昙同时做出,是他在帮他打破这个牢笼。
红鱼的范围被突破了。
殷长夏得以靠近陆子珩,双方交战之中,他这一击直接划伤了陆子珩的胸膛。鲜血渗透出来,殷长夏也终于拿回了陆子珩手中的小蜘蛛。
陆子珩跌在雪中,双手无力,无法再动弹。
殷长夏深深的回望了陆子珩一眼,转头便向着裴铮的方向而去。
不再有任何的留恋。
陆子珩呼吸急促,内心某种疼痛快要溢出。
有什么东西,正在失去。
他分明已经一无所有,再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但这种感觉无比强烈,令他无法从这种深渊和痛苦当中摆脱出来。
黑暗而冰冷的东西,正在爬上他的裤脚,要蔓延到他整个身体当中。
一切都暗下来了。
陆子珩失去理智,红鱼也惨鸣了一声,移情效果逐渐发生逆转。
然而拿到小蜘蛛的殷长夏尚未得知,只是终于抵达了裴铮这里,把小蜘蛛给放到了裴铮的身体上:“拜托,一定要醒来。”
江听云的鬼核跟这一只小蜘蛛,全都被他存放到了裴铮的身体里。
裴铮的身体之前在吸纳着诅咒之物,但没有一种鬼物,能够比得上江听云和他的契合度。现在缝隙被填满,诅咒之物也在被快速排出。
所有人都以为事情会随着他们想象的发展,但诅咒之物只排放出来一半,竟然出现了暂停。
还有一半卡壳在里面。
殷长夏的面部表情变得难看,手心里都是粘腻的冷汗:“……为什么?”
众人也屏住了呼吸,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到底出什么事了?
不是说拿回这玩意儿,裴铮就会没事吗?
他们的心情紧张到了极点,死死的盯着裴铮,唯恐呼吸声太大,错过任何一丝细节。
与此同时,裴铮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的眼瞳流出血泪,歪着头看向了众人。
殷长夏大喊一声:“退后!”
醒过来的是裴铮还是江听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