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时家人!
樊野脸色沉得犹如天边暝云,仇恨的小本本上面又多出了一个人的名单。
怎么一个二个全都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
堂堂半鬼王,容不得他们这样欺辱!
樊野记住了时瑶的名字,以及被他一口一个爸爸的殷长夏。
殷长夏他自己无法动手,还不能借刀杀人吗?
下午的阳光薄淡,一路往前走的时候,周围的草丛里皆是晶莹的宿露,根本没来得及挥发,又不断往里堆积。
快入冬了。
远处佳木葱茏,层林尽染,脚底是半尺深的腐叶枯枝。
走着走着,时瑶便开始说起:“当时我通知郑哥后,本来也想赶忙离开,却突然被唐书桐阻止,说我出去也赶不上,帮不了忙,还不如跟着他去照夜探一探消息。”
众人一边走,一边静静的听着。
任叔已经离得他们老远,正好讨论这些事情。
“原来唐书桐在九区动乱的时候,就一直在怀疑裴大佬。”
“当我们一行三人走到照夜时,遇到了食欲游戏里的齐枫,有了他的帮忙,我们才从照夜队长蔺明繁的嘴里套出了话。”
“原来裴大佬的体质……一直都是有问题的。”
“他曾经被夺走过掌控权,便不再相信任何人,成为A级玩家后更是独来独往,一直居住在人烟稀少的第十区,还得了个十区看门犬的称号。”
“而当初夺走他掌控权的那个人,正是受了李蛹的撺掇。”
“李蛹偶然间发现了裴大佬的秘密,他的身体和灵魂不契合,很容易被鬼上身。”
殷长夏没想到时瑶那边也这么曲折,不过对于裴铮的经历,他也有所耳闻。
宗昙之前想要他的身体,就是因为契合度很高。
普通的鬼想要鬼上身,一方面是玩家心魂不宁,情绪失控;另一方面也得契合才行。
这就间接说明了契合的重要性。
殷长夏:“然后呢?”
时瑶气愤的憋红了脸,白润的肌肤里透出一抹殷红:“可恶的李蛹!他们当时通关那个游戏,就是反复让裴大佬被鬼上身,然后从那些鬼的嘴里套出了情报!”
殷长夏和郑玄海不免心惊,他们从未听过裴铮提及这事儿,只知道裴铮视李蛹为敌。
反复被鬼上身?
那一定是极深的痛苦,或许还会身体抽搐,眼泪横流,丑态尽出。
裴铮那样的性格,一定会强忍着。
然而越是这样,越是会引来旁人的折磨欲。
时瑶闷闷的说:“如果不是裴大佬手里的载物,还有超强的能力,一定在那次的折磨里死掉了吧。”
殷长夏:“……”
他的心情忽而凝重,纵然只是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一两句,也能想象到裴铮当时的痛苦。
“等裴大佬成为了A级玩家,曾有一次跟熊天意进行了对赌协议。熊天意输给了他,才用载物帮他查了一次。”
“导致裴大佬魂与体不契合,便只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魂魄有缺,所以才容易让其他鬼物钻空子;要么他才是那只游魂野鬼,这具身体应该属于另外一人。”
“但那就是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属于另外一个人?裴大佬听罢便确定是第一种,这才应允那些鬼魂上身,借由它们来稳定自己的身体状况。”
殷长夏的手不自觉的捏紧,忽的脚步停止,站在了原地。
原来第一次江听云那么容易就上了裴铮的身体,是因为裴铮有意而为。
而后他也只是想要阳玉,并未着急催促,也是发现了江听云、他、身体三方形成了极度稳固的三角关系。
江听云是遇上裴铮之后才渐渐不再痴傻,或许江听云当年缺的那缕魂,不知何种原因存留于世。因为裴铮容易被鬼上身的体质,自幼便寄托于裴铮的身上,才渐渐影响到了裴铮的相貌。
他们的相遇是必然。
直到上方砸下一片梧桐叶,刚好砸在了殷长夏的脑门,他这才如梦初醒。
“时瑶,你先跟着任叔上去。”
时瑶有些疑惑,这种时候殷长夏到底做什么呢?
殷长夏无奈的说:“把第五口凶棺拖下来之后,我就想直接进入游戏,我突然间忘记了,还有另一件事还没做。”
时瑶连连点头,乖巧的跟上了任叔。
她当时听到裴铮的故事后,还一阵唏嘘不好受,过了这么久都没办法平复。
待殷长夏和郑玄海离开后,夏予澜缓缓凝出一个身影,目光锁定到了时瑶的身上。
也许是他刚才看错了,时瑶的长发间藏着一只极其小巧的鬼蝉。
夏予澜:“……”
算了,保险起见。
况且这也不是帮时瑶,而是在帮他家的小崽子。
一想到这里,夏予澜的心情果然好了些。
夏予澜很快便跟了上去,身影再度消匿于深山之中。
—
殷长夏折返了回去,还绕了个大弯,直奔村里的另一户人家。
看他走得这么急,郑玄海突然发问:“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殷长夏气喘吁吁:“答应过某人一件事,不能欠债不还。”
烧纸钱、立牌位。
在听了时瑶的那番话之后,殷长夏便觉得非做不可了。
周围的环境越发荒凉,再走下去恐怕就要出村,脚底踩着厚厚的枯叶,就像是能渗出水来一样,弄脏了黑色的马丁靴。
殷长夏忽然喊了句:“到了。”
郑玄海:“?”
他瞧见殷长夏径直的朝着香火摊位奔去,郑玄海还不清楚殷长夏想做什么,赶忙陪他一起走了过去。
殷长夏:“先帮我买三千的香烛元宝。”
卖香烛纸钱的大爷顿时就呆愣了:“三千……?”
郑玄海:“???”
殷长夏叹了口气:“家里人多,还不知道够不够分。”
大爷:“……”
死了这么多的吗?
不不不,万一是祖父祖母那辈呢。
卖香烛纸钱的大爷连忙问:“小伙子,你买来烧给谁啊?”
殷长夏:“我老婆。”
郑玄海和大爷都一脸惊悚的看着他。
殷长夏又低头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得赶紧回去,便朝着大爷告别。
他之前在游戏里答应过宗昙,得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大爷:“……”
年纪轻轻就死了老婆,忒惨了!
郑玄海连看都不敢看殷长夏的表情,总觉得自己心思太粗,根本没有理解殷长夏的悲痛。
他大包小包的拿着东西,全然不在乎殷长夏拿他当苦力使唤。
殷长夏满足的喟叹:“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当下就做,要不然失约了可怎么办?”
郑玄海却觉得他是在交代后事。
下一次的B级场难度极高,前途未卜,却不得不去跨越。
两人沉默不语的朝着前方走着,郑玄海忽然觉得这堆东西重如泰山,他紧咬着牙关,仿佛被这份悲壮所感染:“以后不管去什么游戏,刀山火海老子都跟你!”
殷长夏:“?”
郑玄海不得不为殷长夏考虑,觉得自己如深宫老嬷嬷般苦口婆心的劝着:“你已经是个C级玩家了,应该明白可以拿两个人的掌控权了。”
殷长夏:“……”
这口吻,怎么跟在劝皇上雨露均沾一样?
郑玄海搬着极重的纸钱冥币,双臂的肌肉抖动了几下:“我先上去了,你如果不开心,可以后面慢慢跟过来。”
殷长夏懵逼脸:“哦,好。”
他的脚步的确有所放慢,走在队伍的最后方。
殷长夏忽然觉得心口发烫,肌肤宛如被烧红的铁给烙伤,手不自觉的放在了树干上,表情里浮现一丝痛苦。
突然间怎么了?
早在对付那些周迎身上的那些怪蝉时,殷长夏便有过类似的感受;第二次是在家园,他动用了樊野的力量之后。
是鬼种的原因!
殷长夏神色凝固,瞬间得出了答案。
宗昙的身影凝结而出,躺在了前方那颗树上,姿态洒脱恣意,一身红衣比周围的枫叶还要灼目。
“现在才知道烧纸?”
瞧见殷长夏没有回话,宗昙唇间的笑意变淡,便知道是殷长夏出了事。
宗昙的身体浮在半空,借由右手而出的红线的特有空间,扶住了殷长夏的身体。
殷长夏被他这一拽,便直直的向着宗昙的怀里倒去:“唔……”
宗昙的手放到了殷长夏的胸口,想要探查出原因。
“该死的鬼种。”
宗昙低骂一声,脸上失了戏谑,变得异常冷凝。
殷长夏额间冷汗涔涔,黑色的发丝凌乱,抬眼望向了宗昙:“鬼种……怎么了?”
宗昙早在游戏的时候,提起鬼种就很不爽。
难道他是知道点什么?
宗昙默不做语,冷着脸便要去扯他的衣服。殷长夏面色发红,没来得及躲,竟然直接被宗昙给扯开了。
是一个已经成型的印记。
宗昙用手指抚摸着上面的图案,想要动用鬼力,试试能不能压制。
苍白如纸的手,黑色的指甲,两者的颜色形成了鲜明对比,带着种妖冶的美感。
殷长夏:“这是什么?”
宗昙:“建立连接的标志,下一步,你将育成鬼王。”
殷长夏:“!”
宗昙恶劣的说:“现在知道害怕了?”
当初警告他的时候,怎么不听一听?
殷长夏面色微僵,身体也紧跟着紧绷了起来,仿佛真的被他那句话吓到。
分明是自己要恶劣逗弄他的,在看到殷长夏这个样子时,宗昙反倒没了心情继续,带上几分僵硬:“放心吧,你和樊野的地位如今反着来了,他并不能用鬼种去操控你,反倒你可以用鬼种去制约他。”
殷长夏:“那育成鬼王的事怎么办?”
宗昙:“……那个道具,繁衍者的原因,你把育成的鬼种给谁,谁就是鬼王。”
本来是该樊野。
谁让他被陆子珩坑害了一把?A级道具又嵌入了他的鬼核?
殷长夏这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宗昙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老实?
他难道是见着自己的表情,所以才没继续吓唬下去?
这还是那个宗大爷吗!
宗昙语气仍有些不自然:“只是你这些天,仍需仍受些灼疼。甚至养灵体质越演越烈,那些鬼物看见你,也会争先恐后的叫你……”
殷长夏接了话:“爸爸?”
宗昙:“……”
殷长夏:“……”
两人相对无言,这一刻沉默得让人尴尬。
殷长夏故意揶揄道:“老婆,它们叫我爸爸,不就得叫你妈妈?”
宗昙冷笑了一声:“它们敢,我不拧断它们的脖子。”
只不过这尴尬到底算是过去了,宗昙再度将注意力放在了殷长夏胸口的地方,那个印记宛若一朵含苞的垂丝海棠,待花开之际鬼种便算成功。
殷长夏的皮肤病白,这烙印却在泛粉,让人不由的联想到,若是啜吻出来,会不会比这个更漂亮些?
宗昙的目光幽暗,以前从未留意过的东西,如今全都在吸引着他。
殷长夏身上的每一处都很漂亮。
如玉的手指、绸缎似的黑发、纤细的腰肢。
原来喜欢两个字,会让人如同刀尖舔蜜,蜜汁里藏着的是刀刃,他又是贪婪的厉鬼,时时刻刻都想要更多的侵占对方的视线。
宗昙的视线像是有化学反应,让殷长夏心跳微乱,赶忙拍开了他的手。
“我们赶紧跟上去。”
宗昙勾唇,竟发现他鲜少的羞赫,心情竟然一下子放晴。
真有意思啊,还想引起他更多类似的反应。
宗昙:“你刚才是在……躲?”
殷长夏呵呵的笑了两声,个性完全不肯示弱:“我只是在遵从某人以前的话,让我对你有点防备心。”
宗昙瞬间吃瘪,顿时没了言语。
偏偏殷长夏记性太好,这就是他说出口的话,分毫不假。
宗昙恨不得把自信满满说这话的自己拉出来打一顿。
好巧不巧,夏予澜处理完了鬼蝉,他们的对话差一点就要被李蛹听了去,正要黑着脸把事情告知殷长夏,便瞧见了这两人之间的暧/昧动作。
这这这……
他家小崽子的模样,怕是被欺负了?
还是那方面的欺负。
他这个当老祖宗的,自然要帮后辈出头。
夏予澜冲了上去,冷眼横对的大骂:“狗日的宗昙,你再动手动脚试试?”
这愤怒的模样,就跟守护自己贞操时的表情,没有任何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