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干事的身体比较好,不见有什么不适的症状,就是头发没了,秃顶,这个不是他个人的问题,很多人都有。
坐了一会儿,东干事说:“我今天来除了给你发奖外,就是告诉你,马上要在你们组里过水管,希望你出面帮助协调一下,尽量保证项目顺利,不要在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那就麻烦大了,项目进展顺不顺利,全靠你出面摆平了。这里,你是地头蛇,是地主,没人不给你面子,我来了,不一定管用,你是一定起作用的。。”
“这个你放心,我向你保证,这个没一点问题。”任干事说,“你们来了,就别急着走了,既来之则安之,到了山上,就要守山上的规矩,我请你们在我家吃一顿便饭,谁走谁就是假心假意,谁留下来才是真朋友。不真心待人,就不是真朋友。”任干事说。
他说了这话,大家都不好意思走了,本来东干事安排好了要去松树岭酒楼吃饭,看到任干事这么热情,也就打消了念头,说:“好吧,我本来不想留的,看任干事这么一说,让我没有了退路,不留下就不是真朋友,这一句话真的切中要害了。”
很明显,他是一个喜欢交朋友的人,他老婆也热情好客,这样的人,不当负责人都难。负责人员也是人,需要相互尊重,人家下乡来,固然是工作,可工作很简单,就是说说话,走走路,别的,没了。接下来的工作才是真正的工作,就是吃饭、喝茶,总之,是为了满足生理的需要,这才是本质的东西。只有吃饱喝足,才能干工作。关键是热情待人,让人印象深刻,遇到什么好事,也就会先想到他。
满足了人的最基本的需要,然后再谈信仰等高雅的东西,那是一种提高。实际上,现在的教育就是让人回归现实,抓住最现实的东西,最功利的东西,才算是好人,才算是能人。一切围绕钱说话办事,离开了钱,什么都别想办。钱很重要,可是,钱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钱买不来,例如爱情和人心。钱买表面上的服从,买不来心服口服,无法征服人心。钱的作用非常有限。爱的力量无边。如果能认识到,不是一般人。想问题可以想,做事做的却是和钱有关的,想的美好,做的龌龊,有些力不从心,却无可奈何。
看任干事的老婆,非常热情,嘘寒问暖的,让人有点受不了,不过,柯南倒喜欢这样,不管真假,起码装也需要功夫的,这叫素质,不是读书读得多的素质,是待人接物的素质,指望读书人来表现热情好客,那真是见了鬼,恐怕望断天涯路,都望不到一个人影。读书学到的是知识,学不来人情世故,学不到社会经验。知识的作用也非常有限。知识有时候不如一个屁,有的知识有毒,帮助自私的人更自私,让人的思想更狭隘,更精致,更为自己,不为别人考虑。心目中只有自己,学的东西,就是满足自己,自己有能力,再惠及他人,这个他人也是自己的亲人,自私的,只管自己,不管别人。
人家热情邀请,也就不再推脱,东干事说:“好吧,那就讨扰了你们,又要让嫂子辛苦辛苦了。”东干事其实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在她家吃饭,这个看得出来。傻子都明白,很多事情通过吃饭解决的,不是通过正式谈判解决的。谈判是演戏,吃饭是真实版本,可以看得见摸的着,谈判只是公开的表演,剧终各自散去,不再有瓜葛,再也没下文。
柯南说:“不好意思,我们在这里吃饭吗?”
“是啊,我们有规定,不能在村民家里吃饭。”尹贤仁说,他看着季柯南,好像没有了主意,又还好像有不少主意,需要一点一点往外说。
“什么规定?这些话听起来耳熟,你们的规定在我们这里行不通。”东干事说,“你大概知道,规定是死的,人是活的,不懂得变通,恐怕这个人比较死板,没有出息吧?一般来说,入乡随俗,外面的规矩大,到了山里,就要遵守山里的规矩,要不然混不开,没有陪着玩。你们想一想,是不是这个理?”东干事将柯南说了一顿。他也只有说柯南,因为柯南好说话,看起来面皮白净,长相和善,容易相处。尹贤仁长相难堪,主要是黑着脸,不知道害羞不害羞。
东干事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柯南不知道怎样反驳他,看看尹贤仁,尹贤仁眼睛看着别处,似乎在回避这个问题。这个是原则问题,他不想成为被投诉的对象,再说,为了一顿饭扣掉永远的工资不划算,在关键时刻还是要注意收敛一下。权力在人家手里,人家怎么用就怎么用,异议或者抗议都是徒劳,与其对抗,不如顺服,要是想让自己完好无损,最好按照她们定的规矩出牌,谁是大小王这个要明确。谁定的规则,心里有数,谁没有定下规则,那就要揣摩人心,看透人的本意,拨开云雾见青天,才是最睿智的护身。
柯南说:“我们知道,吃饭要给钱,可是我们的工资很少,还要养家人,不知道怎样才能做到既不违反规定,又不让我们出钱。现在钱难挣,容易花。让人担心,今天有饭吃,明天的早餐在哪里?”
“你真是太搞笑了,在我们这个地区,吃饭是不要钱的。山大人稀,走了一整天,都可能见不到一户人家,谁出门在外带着锅灶厨房呢,都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谁都不要钱,这次吃你家,下次你到了别人家,再吃人家的,都是相互的。不像城里人,住在高高的楼房面,面对面,门对门,都不来往,别说吃饭了,连说句话都难。城市里,人情如纸张张薄,是不是这个理?哪里像我们这里人人都还像个人?城市越大,人心越坏。小地方的人,还没坏透。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环境越好,人也热情好客。”东干事说。
他说的很有道理,柯南听了频频点头,说:“我们有规定,但我们不是协调部门,做不好就被炒掉,不会换个地方再做,这是我们的局限性,我们一般不会主动到村民家里吃饭,做好了项目,村民感激是正常的,如果吃了人家的饭,人家的心里就不好想,因为人家会想,他们来,是为大家做好事的,凭什么到我家来招待?”
这种想法,是很自然存在的,人都不是完美的,人也不都是好人,所谓的好人,只是坏得不明显罢了。不比较,就没有伤害。人和人的差别非常大。不要相信人说的话,但要看人做的事。人的话不可信,做的事才最能体现人心。比如吃饭,总是请吃饭,却迟迟不动,没有行动,只有心动。如果听信,只好饿的快死了,还不见来邀请去赴宴。赴宴不成,全是敷衍。人与人之间的虚情假意每天都在上演,从不落幕。
任干事的大女儿很少说话,不过,做事比较麻利,她和她妈妈在厨房里忙碌,不一会儿就飘出了菜香。在村里,想吃肉,很方便,房梁上吊着的全是熏肉,想吃了就取下一块来,洗干净了,随便弄点土豆啥的,加上辣椒,就是一道不错的菜,一般来说,土豆是他们的主食,做菜做饭都需要土豆,离开土豆,就觉得饭菜缺少了啥,离开了辣椒,就觉得饭菜缺少一道作料味儿,很不好吃。他们称土豆为洋芋,一听名字,就是外来的,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这些外来的,成为主力军,撑起了农村的农作物的半壁江山。没有谁不吃洋芋,从小到大,一直到老,都和洋芋结下不解之缘,也是因为洋芋,才让人们有饭吃也有菜吃,立下汗马功劳。洋芋成为主食,也是一道非常好的菜。
山里人喜欢吃辣椒,据说是因为过去的山里人缺少食盐,没有盐,饭菜就没了味儿,饭菜都不香,只有辣椒才能拯救一顿美食,这是山里的饭菜独有的味道。辣椒是主要的调味品,如果没有辣椒,什么都不香,这个让很多人魂牵梦绕,不管走多远,都心系辣椒,都要吃辣椒才过瘾。一顿饭,没有辣椒,好像没吃饭一般,心里有千般愁万般恨。辣椒成为生活中的主要角色,当之无愧。
腊肉,也就是熏肉,只有在山里吃才觉得好吃,在平原吃,就少了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水里有消毒粉,还是因为什么,总之,腊肉不能搬家来做了吃,否则就失去了原汁原味。
饭菜很快弄好了,接着,任干事问:“我们喝点陈年好酒吧。”
东干事摇摇手说:“不要客气,不要客气,我的酒量你不是不知道,酒都给别人喝的,让别人喝好了,才有资金进来,才有项目,酒不喝,还在自己家里,不给客人喝,就不行。那是小气,以后就没人来了。我不喝,给这两位客人喝吧。”
“好啊,好啊,既然来了,哪里有不喝好的道理。”任干事说。
“我们是不喝酒的。”尹贤仁终于说话了。
“少来这一套,你不喝酒?长了一个喝酒的鼻子,还说不喝酒,哄三岁小孩啊!”东干事笑着说。
“我的鼻子?”尹贤仁惊讶地问。
他这种样子,让大家感到好笑,不过,他自己不笑。其实,他的鼻子和大家长得差不多,只不过他的相貌有点对不起观众罢了。这样一个人,在这里说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本来就让人觉得好笑,不说话就觉得好笑,一说话更觉得好笑。
东干事笑着说:“我说你的鼻子喜欢闻酒香。”
柯南觉得东干事说这话很有些无聊,不过,在工作之余,说些无聊的话倒也无伤大雅。
这时候,任干事说:“请到里面坐。”
在客厅旁边,有一间房,是通向厨房的,再往前走,就是楼梯,这座楼房才建好,还有很多设施需要完善。
柯南上厕所,还需要从厨房出来,然后绕过厨房,再到后面,后面的厕所很简易,简易得柯南不想再去。
后来,柯南坐回座位,心里还是一片阴影,挥之不去。
任干事拿出白酒,然后拿出小搪瓷缸子,专门用来喝酒的吧,或者用来喝茶,很秀气,但是,装的酒不少。给每人倒了满满一杯。
大的搪瓷缸子上印着的字迹很明显,就是“为人民服务”,这些东西,可能是他开会时发的纪念品,因为上面印着的年月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是七十年代的,看样子,那些搪瓷缸子比柯南的年龄还要大,难为他们用了这么长的时间。看来,任干事非常恋旧,也说明他敝帚自珍,不轻易丢弃自己使用多年的东西。这个习惯很多老年人都有。一个物件,就是满满的回忆了。
看到这几个大字,想必他们非常激动。柯南不觉得,他很淡定。喝酒就喝酒,吃菜就吃菜,人再能吃,也吃不了满满一桌子的菜,人再有钱,买再多的房子,也没有分身术,不能同时出现在所有的房子里,或者别墅里,这个道理谁都懂。
小小的搪瓷缸子,里面有更多的故事,任干事可以讲很长时间,包括整个故事经过,看起来很长很长,可是,柯南没有时间去听,酒桌上,东干事也吃了喝了,在这里,他不得不放下架子,要与任干事合作,把这个项目做好,因此,他也舍命陪君子,要和任干事喝酒,任干事也清楚,不是这个项目,东干事也不用这么下功夫亲自来拜访他,一般发奖金或者证书,是打电话或者捎信,让他下山到项目办公室去拿,或者去乡里县里领奖,至于路费啥的,东干事是不会给报销的。这个是他多年的经验。人到这个年龄,也算是阅人无数,人心揣摩的功夫十分了得,看人看相,人心善恶,一个眼神,一句话,都能知道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