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极为贪婪垂涎的目光。
其实他们位于神域上空,
舒甜甜现在藏着姬无恕的身上,神血的味道淡得几乎察觉不到,可是这视线却死死地锁定住了她的方向。
这个窥伺者的视线,简直比从前那三百只血鸠垂涎的视线还要有存在感。
姬无恕转头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赤金色的眸子变成了竖瞳。
仿佛是被猛地扎了一下一般,那种垂涎的目光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姬无恕这才转过头来对她说:
“小甜甜,你可真是只人见人爱的宝贝。”
“你看,要是真的要从我身边跑掉,绝对会骨头渣都不剩。小甜甜,你要是没了我,可怎么办?”
舒甜甜万万没想到,经历了刚刚那么恐怖的事情,姬无恕竟然还在继续那个小逃妻话题,她顿时变成了死鱼眼。
虽然她表情抗拒,却因为刚刚那个视线的恐怖存在感,身体还是很诚实地搂紧了他。
姬无恕顿时露出了“我就知道你离不开我”的表情,心满意足。
姬无恕让她抱好,抽出了龙骨剑,从云端跳了下去,稳稳落地。
他走过的每个地方,血鸠们都仿佛看不见他似的,舒甜甜这次可以确定了,他在找人。
从一开始,姬无恕就没有把这群血鸠放在眼里,他要找的,从始至终都是那个所谓的“祖爷爷”。
——那个窥视者,隐藏在这一片混乱背后的巨大阴影。
那个人谨慎又小心,但是不管怎么看——他都会千方百计地想要知道战况。
哪怕已经被神域隔绝了,血鸠还有很多邪门的招数可以使用出来——比方说那恐怖的窥伺视线。
血鸠真的是一种很难克制住自己欲望的存在,他们对神血觊觎的嘴脸简直呼之欲出。就连在这样的场合,他们都按耐不住那一点渴望,实在是一种低等的动物。
因为那一点端倪,姬无恕十分笃定的朝着一个方向径直走到了某只血鸠的面前。
然后血鸠叫都没叫一声,就变成了一滩黑色的水。
“咚——”
是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姬无恕踩住了从刚刚那只血鸠身体里掉出来的珠子。
这珠子诡异无比,像是一颗玉石制作的眼珠,刚刚那种强烈的窥伺感,就是来自于这只眼珠。
他盯着这枚玉石制作的眼珠,一字一顿地说:
“我、看、见、你、了。”
那气息仿佛是愕然一惊,然后如同碰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潮水一般褪去!
姬无恕感受到了刚刚消失的气息,他阖眼感受了一下方位,笑了:
“小甜甜,我要去杀人了。”
“我最讨厌别人用这种眼神看你了,我要去挖掉他的那对眼珠。”
那颗玉石制作而成的诡异珠子,被姬无恕碾碎在了脚底。
他有一种惊人的敏锐、过人的直觉——
这个所谓的“祖爷爷”,和他素未蒙面,却叫他觉得无比熟悉;就像是重重黑雾,即将渐渐散去,露出底下较为清晰的轮廓。
叫这条龙有种兴奋的战意。
姬无恕是一个好战分子毋庸置疑,这种战意体现在他身上,就是陡然起来的杀意,还有兴致勃勃眯起来的双眸。
——这非常少见,也意味着危险的降临。
舒甜甜感觉他上一次这么眯眼还是用龙身圈着她逼着她做这样那样的事的时候。
不过这一次,他将她提溜去了凤回朝那里。
舒甜甜第一次没有被抓去当挂件,反而被他交给了外公。
她还被他塞了从储物袋里掏出来的一把瓜子,叫她乖乖吃瓜子,吃完他就回来了。
她感觉他这是在哄小孩,但是眼瞅着他的身影消失,还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跟他拆伙,她的瓜子都不香了。
她开始反思自己了,怎么能变成这样呢?怎么能越来越黏人了呢,情侣之间还是要有独处空间,不然不是很容易丧失新鲜感么?
然而还没有等到舒甜甜仔细思考这个深奥的问题,姬无恕又又又出现了。
他还是那身红衣,黑发如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了瓜子前面。
舒甜甜瓜子都掉了:“你不是走了么?”
他说:“不行,你还是要和我一起去。”
舒甜甜:?
姬无恕没有废话,一提溜就把舒甜甜给拎走了。
六月天娃娃的脸变得都没有这魔头的心思快。
他给的理由很直接:“我不放心。”
这小破神性格当中是有很自负的一面的——他谁也信不过,只信得过自己。
他回来了,她就不想下去了。
于是她手脚并用地抱紧他:“对呀对呀,我感觉跟在你身边最安全了。”
她连忙彩虹屁哄人,
“就是,你一会儿动手的时候能遮住我的眼睛么?”
呵护小凤凰的脆弱心灵,人人有责。
姬无恕:“还有要求么?”
她说:“耳朵也捂一下吧。”
丑鸟叫,怪难听的。
这魔头笑了起来:“好,我带你一起杀人去。”
舒甜甜:为什么说得好像是要带她去约会似的?
*
说来也怪,舒甜甜和他在一起之后的约会日常,不是打家劫舍、就是杀人放火。
这一次的约会地点直接就是一片诡异的荒山。
姬无恕缩地成寸,带着她一下子就追踪到了气息消失之处。
从前追踪玉焚寂的时候也是这样,只要一点点气息,姬无恕就能叫小纸人找到他。那老怪物贪心不足,泄露了一丝丝的气息,就不怪姬无恕追上来了。
舒甜甜从这里隐约可以看见凤凰山的一点轮廓,但都说望山跑死马,这里其实距离凤凰山已经非常远了。
这里显得有点儿荒芜,是一片接着一片的荒山。
姬无恕带着她隐匿了身形,幽灵似的往前走。
舒甜甜就看见了他们的目的地——那是一座突兀而起的宗庙。
他走近了那座血鸠们的宗庙,放开了巨大的神识,直接封锁了整座宗庙。
拔地而起的庙宇,周边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更像是一片墓地,因为那里都是一个个的衣冠冢。
舒甜甜发现他们之间的新鲜感可能一时半会儿消磨不掉,毕竟来坟地约会,刺激刺激。
姬无恕饶有兴致地带着她欣赏一座座造型别致的坟堆。
舒甜甜一直缩头不敢看,就听见这魔头点评道:
“你看,每一块墓碑上写着的名字后面,都只有生辰,并没有卒年。”
舒甜甜好奇了起来,探头一看一排排墓碑上的生辰,她不可思议道:“三千年前?”
没有卒年就是说没有死。
但是按理来说,要活到三千年,修为至少要碰到合体期。就算是凤凰山,合体期也不是遍地走,活了三千岁的都不多。
姬无恕说得轻描淡写:“他们不需要自己好好修炼,只要等到一具身体衰老,他们就可以换一具,这样的方式只要没被法发现,活多久都有可能。”
舒甜甜看了看后面几乎绵绵不绝的墓碑,立马联想到:“他们活了那么长时间,应该不仅仅是对凤凰山下手了吧?”
姬无恕:“自然。”
这群血鸠渗透的势力如果不止凤凰山一个,那实在是一件叫人头皮发麻的事情。
姬无恕缓缓道:“我怀疑,他们靠着凤凰山躲过一劫后,第一个渗透的宗门势力……”
舒甜甜笃定:“三圣门。”
“我爹既然能以身成神,定然是道心稳固之辈,更加不会和人狼狈为奸——至少一开始他在三圣门的时候,三圣门还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
姬无恕表扬道:“真聪明。”
他无比笃定:“至少在两千年前,血鸠都是蛰伏的状态。”
如果血鸠们早在两千年前就开始猖狂,姬无恕笃定自己不可能不知道。
这一切,只能是姬无恕在被封印的时候发生的。
这个时间点非常微妙。
舒甜甜本以为小破神自从跌落天际之后,就再也不关注人间之事了,没有想到他如此笃定和自信,仿佛对被封印之前的修真界了如指掌的样子,不像是漠不关心呀。
但,再提下去可能会提到小破神当年暗搓搓关注三界、偷偷当神的事,担心小破神恼羞成怒的舒甜甜,立马安静了。
*
他们走入了那高耸的宗庙建筑里。
冷风刮过,厚重的大门啪地倒地,激起了里面的一片尘土和灰烬。
但是这里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她看见了无数巨大的石佛雕像,各个低垂着眉眼,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香炉里面的烟也才烧到了一半就熄灭了,
这里竟然香火还挺旺盛的,就是半夜来看,古怪又透着一股子的邪气。
舒甜甜的手才从那香前收回来,就感觉到了那种强烈的窥伺感。
周围的石像,似乎动了。
一直到了姬无恕往前走了两步,龙骨剑一下子化为了成千上万的小剑,嗖地扎穿了这重幻象!
正中间的那个慈眉善目的石佛咔嚓咔嚓地碎裂,露出了里面一只巨大的血鸠雕塑。
舒甜甜终于看见了他们口中的那个“祖爷爷”是个什么东西,是一个巨大的黑色斑鸠。
几乎是幻象碎裂的那一刻,无数的血鸠被惊飞,血鸠宗庙的护体大阵疯狂启动——简直像是卷起了一场巨大的旋风!
旋风中央的姬无恕用龙骨剑稳定身形,突然间露出了一个笑来,他低头问她:“怕么?”
舒甜甜还来不及摇头,就听见他说:“你看见雕像上的那枚宝珠了么,我要摘下来送给你。”
舒甜甜一看那个东西就知道肯定是血鸠一族的宝贝,因为就放在那只老怪物雕像的顶上——血鸠这种自尊心极强的鸟,能允许踩在头顶的,当然是他们的宝贝了。
这里是血鸠们的大本营,一个人独闯敌营还带女朋友这种事,恐怕也只有强大到变态的姬无恕能够做得出来了。
舒甜甜发现小破神身上,有一种属于强者的自负,其实这种自负有时候就会看起来很狂妄,但是当这种自负和绝对的实力结合起来之后,却有种叫人心折的魅力。
——但是,他竟然还要当着别人的面算计别人的宝贝?这是自负么?这简直是把敌人当蚂蚁的屑魔头行为!
姬无恕很耐心:“你们小姑娘不是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么?乖,拿回来给你当球踢。”
舒甜甜很刚刚想说你不要总是把我说得那么任性,任性的不是你么?结果一对上红衣魔头的漂亮脸蛋——
舒甜甜:狂男人,我可以。
舒甜甜鬼迷心窍:“我不踢球,当鞋珠子使吧。”
大概是这种旁若无人的秀恩爱狗男女行为太刺激了,血鸠们在阵法四周发起了疯狂的攻击。
姬无恕看见了那个老怪物。
老怪物也看见了他。
血鸠这一次在凤宁城的失利,叫老怪物忍不住动用了一颗宝贵的眼珠,他看见了一个无比的熟悉的身影: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三百只血鸠死得悄无声息了。
——是姬无恕,只能是他了。
老怪物受了伤,他第一反应是撤退!
但是姬无恕太快了,老怪物没有想到姬无恕仅仅凭借着一点气息,就能杀到这里来,甚至连他们都来不及反应,就被姬无恕封锁了整座宗庙。
平心而论,老怪物不想惹上姬无恕——至少是现在,他是个绝对的大麻烦。
但是姬无恕,好像没有要放过他们的意思。
好在,这到底是他的主场,他们也不是全然被动的。
他动了!
姬无恕也动了。
舒甜甜埋头在他的怀里,她第一次见到能在姬无恕手底下撑这么长时间的人,也意识到了这只老怪物很强——强到了比起神之泪里面巅峰状态的玉伏灭还要更胜一筹;他还非常狡猾,这狡猾比起玉伏灭更胜一筹,他在幻阵里的身形简直是无处不在!
姬无恕一开始受制于那个庙内的大阵,放不开手脚。
一直到了姬无恕破开了那个大阵,终于从那个叫他只能定在原地的漩涡当中解脱了出来,才出现了巨大的转机!
老怪物的身形能分裂,姬无恕也能;
老怪物召来了无数的徒子徒孙,姬无恕就把赤炎天火放了出来,火烧丑鸟;
最离谱的是,老怪物能布置阵法,姬无恕也能破;
……
如果说老怪物对于姬无恕的强大早有了解,那么破阵这个,姬无恕可是从来没听说过这条龙也会的。
本以为他们偷来的第一技能:阵法,能够稍微制衡一下姬无恕,可是姬无恕竟然都能破,属实太刺激鸟了。
老怪物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想到了什么——
老怪物不可置信地看向了舒甜甜:“凤回朝!是凤回朝,老凤凰竟然将自己的阵法绝学都教给了孙女!”
是了,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看似挂件的舒甜甜,其实是一个隐藏大佬!
老怪物吐血:“你竟然还觉醒了凤凰的阵法传承!”
真的只是个挂件的舒甜甜一脸迷茫:“啥?阵法,我不会啊?”
姬无恕:“你觉醒的那段时间我无聊,去翻了几本阵法书。”
学渣·老怪物歇斯底里:“不可能!我们学了几千年才学会!”
怎么可能是翻翻书几天就能学会的!
舒甜甜本来还怀疑是不是因为姬无恕是神这种逆天的存在,结果就听见老怪物的嘶吼——
天呐,竟然学了几千年才会!
同为学霸,她顿时露出了同情之色:“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找个医修看看脑子啊?”
这属实听起来,智商不是很高的样子啊。
舒甜甜还没有提出给老怪物打个十八折优惠,丑鸟就破防了。
血鸠这种鸟,自尊心强,但内心深处极其自卑,所以他们能忍五千年奇耻大辱,也不能忍别人嘲笑他们智商低。
所以,丑鸟又又又破防了。
舒甜甜决定给这群丑东西换个名字,不如就叫破防鸟吧?
她把这个绝妙的点子分享给了姬无恕,还把破防的意思解释给了他听,姬无恕果然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们这一对无法无天的狗男女,一个笑出了鹅叫,一个笑声低沉,俊男靓女情意绵绵,一起发出了嘲笑丑鸟的声音。
——还是在斗殴的关键时刻。
破防鸟,破大防了。
果然,老怪物气得嘶吼一声,发起了全面总攻!
但是姬无恕没有正面对上,因为刚刚的经验告诉他——老怪物留在这里的,仅仅只是一个投影罢了。
于是他足尖一个急刹,飞身跳上了最大的那个石像——
龙骨剑猛地刺穿了石像的眼睛,石像没有和预期一样裂开……而是流出来了两行黑色的血泪。
身体是投影,但是眼睛是真的,他一进来,就能够感受到那种如影随形的窥伺感。
姬无恕挖了石像的眼睛,然后数十个老怪物的分/身都齐齐发出了非人的惨叫,捂住了流血的眼睛。
他抖了抖剑尖的血珠,缓缓转过身来。
“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老怪物?还是……”
“道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