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 67 章

章节67

马蹄声“哒哒哒”地向前推进,段无忌困兽犹斗,命人紧闭宫门守好最后一道防线,却听“轰”的一声巨响,是外面的人在拿冲撞车攻门,宫门已经开始松动,要不了多久,宫门就会被从外面撞开。

“里面的人听着!我乃龙武军指挥使常林大将军,奉旨平叛,尔等已被包围,不要再做无谓挣扎,立即放下兵器,打开宫门,投降不杀!”

宫门另一边的叛军明白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都六神无主地看向段无忌,等着他拿主意。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

段无忌胸中气血翻涌,喉间逸出腥甜,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他不该心慈手软的,不该还惦念着祖孙之情,若是再心狠一点,他现在就已经成功了,他恨!他真恨!

事到如今,退无可退,唯有向前。

段无忌举起手里的宝剑,慢慢指向内宫的方向,提气道:“随我、冲进去!”

城楼上的太子见他仍执迷不悟,急得大喊:“无忌!别一错再错了!现在回头,你皇爷爷或许还能网开一面,放你条生路啊!”

段无忌已经杀红了眼,对亲爹的劝告置若罔闻,执意要带人冲破禁宫的最后一道防线。

太子见状,一把推开旁边挟持他的死士,突然行动灵活地爬上了城楼的栏杆,跨坐在上面,把白锦扶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去想拽他下来。

“都别过来!”太子大声将白锦扶喝退,然后转头朝城楼下大喊,“无忌!你要是再往前一步,我就从上面跳下来!你要是连爹都不想认了,那就别回头!”

段无忌闻言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又气又急,“父亲!您这是何苦?您这是要逼我去死吗?”

太子肥胖的身躯在城楼上摇摇欲坠,泪如雨下道:“孩子,收手吧!千错万错都是为父的错,我不该逼你行此大逆之举,如今大势已去,我们已经是穷途末路,你投降吧,随我一起去跟你皇爷爷认错,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你还不肯罢手,那你就先替为父收尸!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万劫不复啊!”

太子此言等于是把所有事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要替段无忌把罪名扛下换段无忌一个活命的机会,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太子虽然资质平庸,处事优柔,但为人父对子女的爱,却不比天下任何一个父母少。

段无忌也明白太子的良苦用心,心中大恸不止,凝聚在胸口的那点不甘一点点从身体里流失,只剩下满心凄惶,或许这就是命吧,棋差一招,满盘皆输。

就在此时,宫门被外力撞破,龙武军的人从外面冲了进来,迅速将里面的叛军给团团围住,常林大将军和韩玉成骑马随后进来,下令道:“全部给我拿下!若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叛军见败局已定,纷纷放下兵器抱头蹲下,就剩段无忌手里还提着剑,昂首立在原地,不肯投降。

韩玉成从马上下来,走向前劝降,“长孙殿下,您已经无路可逃了,何必再做无谓挣扎,投降吧。”

段无忌连续遭受了段恒和韩玉成的背叛,愤怒至极,怒目朝韩玉成横过来,冷冷道:“真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败在‘自己人’手里,韩玉成,你这见风使舵的阴险小人,以为这样能和我撇得清关系?”

韩玉成不慌不忙地悠悠道:“殿下何出此言?下官可是对您今日兵变围宫之事一无所知,都已经到这时候了,您为何还要诬蔑下官?难道就不怕加重自己的罪孽吗?”

段无忌哪里听不懂韩玉成的弦外之音,要是他闭紧嘴巴不拉韩玉成下水,韩玉成自然会帮他掩盖以前的一些罪证,否则,要是把事情都抖落出来,就算能动摇韩玉成的地位,但也会让他自己罪上加罪。

段无忌不屑地瞟了韩玉成一眼,冷笑一声,“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你现在是得意,我就在阴曹地府等着看你会不会也有登高跌重的那一天!”

说完,抬头看了眼城楼的方向,突然趁所有人不备,举起手里的剑反手横在自己脖子上,闭上眼睛正欲自刎,又忽然有一支飞箭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从城楼上朝段无忌射来,正好射在段无忌的手臂上,段无忌骤然中箭,一吃疼,手里的剑拿不稳掉下来,周围的人怕他再寻短见,忙一拥而上将他制服。

白锦扶早就料到段无忌可能会自杀,命死士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这才成功阻止了段无忌自刎,太子看见段无忌拿剑抹脖子,惊得心差点跳出嗓子眼,白锦扶趁他注意力都在段无忌身上,忙让人将他从栏杆上拽下来。

今晚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白锦扶终于可以暂时松口气,举目远眺,天空仍是如浓墨一般的黑,丝毫不见黎明将至的迹象。

白锦扶不禁心有戚戚,这场关于皇位的明争暗斗,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

皇宫里的叛军都已悉数投降,抓进宫的人质也被送出了宫各回各府,一夜兵变,被杀的权宦贵戚多达百人,阵亡的军士以及无辜受牵连的平民百姓、太监宫女更是不计其数,太阳照常升起,往日繁华热闹的京都却仍陷在恐慌之中,尚未恢复平静。

这一晚上,烈王接连死了两个儿子,虽侥幸获救,但整个人像是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没有跟随其他人出宫,而是在隆庆帝寝宫外长跪不起,声泪俱下地要求隆庆帝严惩太子和段无忌父子,给他死去的两个儿子一个交代。

太子和段无忌则被带到了隆庆帝面前,跪在殿内,等着隆庆帝发落。

隆庆帝被王内官搀扶着从后殿走出来,只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老皇帝原本花白的头发,好像更添了几缕银丝,眼窝也深深凹陷了下去,脸色枯槁蜡黄,老态和疲态显露无遗。

父子反目,骨肉相残,就算内心再强大的人,一夜之间经历了这些打击,内心也不可能毫无波澜。

太子见隆庆帝出来,立即连连磕头,痛哭流涕道:“父皇,一切都是儿臣的错,都是儿臣逼无忌这么干的,是儿臣利欲熏心,鬼迷心窍,做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父皇要怎么处罚儿臣绝无怨言,但请饶了无忌一命吧!”

段无忌倒不磕头认错,梗着脖子道:“不!这都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父亲无关,是我不甘心去百越为质,所以才会率兵逼宫,我父亲对此毫不知情,一人做事一人当,请皇上明察!”

太子气得直起身,瞪着段无忌道:“你给我闭嘴!要不是我授意,你怎么可能拿得到调兵的兵符!都这时候了你还给我逞什么英雄!”

隆庆帝用力一拍桌子,怒斥道:“都给朕住口!你们父子两个犯下滔天大罪,以为哪个能脱得清关系?逆子!逆子!朕白养、白疼你们一场了!”

“父皇息怒!都是儿臣无能,是教子无方!”太子大哭道,“儿臣自知罪责难逃,不敢奢求父皇原谅,所有罪名儿臣愿意一力承担,还请父皇看在已经仙逝了的母后的面上,饶了无忌一命吧,儿臣就这点骨血,若是无忌有个好歹,那儿臣九泉之下也不好向母后交代啊!”

惠元皇后生前与隆庆帝夫妻感情深厚,因此隆庆帝就算不喜欢庸碌的太子,这些年也没废了他,而是把希望寄托在段无忌身上,太子在这关键时候倒是一点儿不糊涂,把惠元皇后搬出来打起感情牌来了。

毕竟是在自己跟前看着长大的孩子,就算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隆庆帝到底也狠不下心要了段无忌的命,经历昨晚一事,已经死了那么多段氏子孙,他再也经历不起丧子丧孙这样的切肤之痛了。

隆庆帝闭眼靠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挥了挥手,“把人都带下去,等三司审过后再行处置。”

王内官出声提醒:“皇上,烈王还在殿外跪着呢。”

隆庆帝想起昨晚看见的烈王两个儿子的人头,面露不忍,眼角含泪,叹气道:“让他也先回去,你亲自出宫一趟,替朕好好安抚烈王府上下。”

太子和段无忌都被人押送了出去,殿内只留下白锦扶、韩玉成、段恒以及来救驾的常林大将军等人。

隆庆帝看了看白锦扶,哑声道:“亭祺,昨晚辛苦你了,朕听说了昨夜在城楼上的事,还好有你在,要不然事情就不可收拾了。不过,”隆庆帝顿了顿,有些疑惑地问,“朕不是把虎符给你让你去调兵,你怎么又会挟持了太子?”

白锦扶知道隆庆帝必然会有此一问,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镇定自若地回道:“回父皇,儿臣拿着虎符从密道出宫本来是去想出城调兵的,可路上遇到了宁安侯,儿臣对去龙武军军营的路并不熟悉,怕路上耽误了功夫,想着宁安侯为人素来正直,又和东宫没有牵扯,应该可以信赖,便擅自将虎符交给了宁安侯让他帮忙去调兵。之后儿臣担心父皇安危,又回到了宫里,儿臣觉得太子平日里宅心仁厚,对父皇又向来恭谨孝顺,起兵围宫应该只是他的一念之差,便想去东宫劝说大哥回头,结果在东宫遇到了燊王,燊王在儿臣的劝说之下幡然悔悟,与儿臣一起将太子骗出东宫,挟持到城楼上逼段无忌束手就擒,之后的事,想必父皇都知道了,还请父皇恕儿臣违抗皇命,擅作主张之罪。”

说完,白锦扶便跪下请罪,段恒也跟着跪了下去,“皇上,孙儿不孝,一直以来孙儿都被段无忌胁迫,不得不对他马首是瞻,自知犯下大错,还请皇上赐罪!”

隆庆帝摆了摆手,“罢了,你也算将功补过了,起来吧。”

段恒无不感激地道:“谢皇上!”

“你也起来吧。”隆庆帝又看向白锦扶,语气中含了些许赞许,“非常时候行非常事,若不是你临危不乱,想到以釜底抽薪之计先去东宫挟持太子,为龙武军救驾拖延了时间,恐怕这场宫变不会是现在的结果,做得好。”

白锦扶谦虚道:“父皇谬赞了,儿臣只是些小聪明,功劳最大的还得数常林大将军、韩相以及宁安侯这些对您忠心耿耿的臣子。”

隆庆帝的目光扫过众人,忽然道:“对了,怎么不见宁安侯?”

白锦扶其实也早就感觉奇怪了,只是碍于人多眼杂不好询问,怎么一直没看见景彧的人影?

“回皇上,”韩玉成上前拱手行礼,不紧不慢地回禀道,“昨夜叛军在京中作乱,宁安侯率兵平叛的时候,不小心中了冷箭,伤在胸口,太医如今正在侯府救治。”

白锦扶心头狠狠一颤,上前抓着韩玉成的手臂,控制不住地高声质问:“你说什么?!”

韩玉成垂眸看着白锦扶,似笑非笑地动了下嘴角,不着痕迹地拂开白锦扶的手,悠悠道:“熙王殿下莫急,宁安侯吉人自有天相,应该不会有事的。”

隆庆帝没有察觉到白锦扶对景彧异于常人的紧张,听说景彧中了箭后,吩咐其他内官道:“派人去宁安侯府问问情况怎么样了,务必要把宁安侯给朕治好!”

白锦扶死死盯着韩玉成的侧脸,虽然韩玉成的表情看起来气定神闲,无懈可击,可他就是有预感,韩玉成是在幸灾乐祸,也许景彧这次中箭,就是一个阴谋,韩玉成是想趁乱除掉景彧这个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