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阮瞧着手里的荷花灯,又仔细的把玩了一番,礼貌且疏离道:“无功不受禄,白公子好意我心领了,却实是不好收公子的礼。”
白皓庭的眼里略略有些失落,苦笑道:“是啊,这兔子灯原就不值几个钱,如此寒酸实在难让姑娘拿着。”
姜阮阮笑道:“寒酸的不是兔子灯,只要用手做出来的变得价值不菲,公子这话便是不对的。”
白皓庭扯了唇角,笑的有些勉强,却又不好反驳姜阮阮的话说的不对。
正说着,姜阮阮忽然发现旁边摊子伙计的异常,他似乎发现留在灯下的一段流苏,趁着无人上前忙拿起来借着灯光仔细瞧了瞧。
姜阮阮离的不近,也瞧不见流苏的颜色,却瞧的仔细,是一枚铜钱大出一圈还多些的平安扣,下头缀着流苏,十分雅致。
那伙计见着四下无人,忙将那平安扣放进了怀里,再若无其事的摆弄着自己摊子上的灯。
“世风日下,他这样私藏物件儿,丢的人得多着急。”白皓庭发现姜阮阮目光瞟向了别处,自然也朝那处望了去,也将那伙计的行为瞧的一清二楚。
他如此愤世嫉俗,对这样的事仗义执言,倒是让姜阮阮有些意外。
她说:“既是有人丢了东西,那必然会回来找的。”
“说的是。”白皓庭应着,假借选灯之名便到了那个摊子上,左左右右的挑选起来。
姜阮阮也不急,缓步跟了过去。
忽的一阵幽香携风而来,姜阮阮侧首便瞧见一位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停在了摊子前,她眉眼如画,神色却是十分焦急,她望着伙计问:
“小哥儿,你可有在摊子上发现坠了翠色流苏的平安扣?”
那伙计神情茫然,摇头道:“我没瞧见啊,这摊子前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我哪能都记得住啊。”
可姑娘却是焦急万分,她道:“那平安扣不值钱,却对我很重要,我方才也只在你这儿拿荷包了,小哥儿,若你拿了就给我,我会付你酬劳的。”
伙计笑道:“姑娘就别为难我了,我根本没见过什么平安扣,这位公子方才就来了,不信你问问他可有瞧见。”
突然被点名的白皓庭一脸茫然,看着神色焦急的女子,又瞧着状若平常的伙计,有些紧张的咽了口水,道:“我……我方才见你捡了东西,揣在怀里,你不妨拿出来给姑娘看看。”
那伙计一听当即便怒了:“公子你说话可得讲良心,瞧你是个读书人,怎么能红口白牙的冤枉人呢。”
白皓庭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脸上绯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别的:“我……我没有冤枉……”
那伙计道:“那公子拿出证据来啊,你只说我捡了东西,便要我拿出来给人看,我虽是市井小民,却也容不得旁人这般诬陷。”
说罢他还提高了声音,招呼着更多的人来看,他道:“乡亲们,我不过是拿我自己的东西,就被人诬陷我偷拿了别人的东西,这读书人还助纣为虐,我虽为市井小民,却也不能由人诬陷,毁我清白啊。”
前来找东西的姑娘也是没被人这样围观过,霎时间脸色通红,十分窘迫,她道:“我在你这儿丢了东西,我不过是问你有没有看见……”
“都说了没瞧见啊,姑娘,我给您跪下了,您就放过我吧。”伙计哭嚎着,作势就要跪下,却被旁边看热闹的人一把扶住。
“姑娘,瞧你衣着也不像是普通人,怎么能咄咄逼人呢。”
“他都说了没看见了,你就再去别处找找。”
“姑娘家家的如此咄咄逼人,都向你跪下了你就饶了人家吧。”
……
一时间周围的人七嘴八舌的说开,句句指责都让那位姑娘脸色有些难堪,她忽然想起之前帮着说话的读书人,忙回转身想寻求他的帮助。
奈何回身后却发现他早已不知所踪。
那位姑娘神色窘迫,面对围观指责的人群踟蹰着不知该如何离开。
姜阮阮没见过那伙计有如此颠倒黑白的能力,也没想到白皓庭会临阵脱逃,她见那姑娘如此难堪,自然只能鼓足勇气上前,将她护在身后,指着伙计道:
“我瞧见了,你在摊子上捡了一枚平安扣,下头缀着流苏,只是光线缘故我没瞧清楚是什么颜色,但是我的的确确瞧清楚你捡了,此刻就在你怀里。”
那伙计没想到还有人瞧见,瞬间错愕后,又是摆出一副可怜的嘴脸:“我冤枉啊,姑娘,姑奶奶,我求求您了,你们要什么直说,别冤枉了我啊。”
“姑娘,他虽是一个看摊子的伙计,却也是正儿八经的良民,这样冤枉不太好吧。”看热闹的人群里有人如是说着。
那丢失平安扣的姑娘却道:“既然是有人看见了,那他拿出来看看,若不是我丢失的东西,我向他赔礼道歉。”
“你们又不是官府的人,我为何要拿给你们看,反正你们都认定我是贼了,那我在这里也就待不下去了,周围人都会对我指指点点,你的赔礼道歉又有什么用。”那伙计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就是不肯拿出怀里的平安扣来。
如此一来,就连姜阮阮也是无计可施,她身为姑娘家,总不能大庭广众的去他怀里把那平安扣掏出来吧。
忽的有人从人群中走出来,一把拽住了伙计的衣领,说时迟那时快,伸手进了他的怀里掏出他藏好的平安扣,拿出来交到了大家的面前。
他说:“啰里吧嗦的,喏,拿出来看看不就行了。”
那少年不过十四五岁,一袭黑衣窄袖,高束起的头发只绑了条发带,脸上透着不削的神情。
姜阮阮认得他,他是陪着裴司昭去姜家布庄找她修补手帕时,跟在身边的那位随侍。
那伙计神情微窒,辩解道:“那……那是我娘子的陪嫁,还给我。”
温庭疏的手高高扬起,将那平安扣与流苏坠在众人面前,道:“江姑娘,你瞧瞧是不是你的东西。”
姜阮阮有些疑惑,刚要应声就见身边穿鹅黄色衣裙的女子上前一步,拿过那平安扣仔细瞧了瞧,笑着道:“是我丢的那枚平安扣,这是我祖母生前特地去观里给我求的。”
“那分明是我家娘子的……”那伙计还想再辩两句,不料却听到身后传来另一个声音。
来人说:“平安扣玉质上成,价值百两,你家娘子会舍得让你带出来?”
那伙计神色慌张,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在姜阮阮的印象里,裴司昭的衣裳颜色大都较深,眼下即便是晚上,依旧穿着玄色圆领袍,簪发玉冠更能凸显他此刻的贵气。
他负手走来,朝着温庭疏递了眼色:“送去衙门吧。”
“是。”温庭疏颔首应声,提着那伙计的衣领便往外走,还高声朝着人群道,“都别看了别看了,就会瞎起哄。”
兴许是听着温庭疏的话有些刺耳,看热闹的人也渐渐地散去,只留下姜阮阮与裴司昭,以及另一位江姑娘。
“多谢……裴公子。”江云鬟握着手里的平安扣,小心翼翼的揣进自己的怀里。
裴司昭的视线却是落在姜阮阮身上,他道:“你是不是也要谢谢这位仗义执言的姜姑娘。”
江姑娘神色恍然,忙转身朝着姜阮阮行礼道:“方才那样的情形下,姑娘仗义执言,多谢了,不过,姜姑娘是哪个字啊?”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姜阮阮施施然向她回礼,也将自己的姓以诗经的句子说了出来。
江云鬟十分欢喜,自然亲昵主动的挽上她的手臂道:“我祖父曾得太医院姜太医救治,他便是来自平湖姜家,那姑娘与他是本家?”
姜阮阮道:“他是我家四房的一位叔父。”
江云鬟继而道:“我闺名云鬟,也姓江,不过是江河滔滔的江,今日出门能认识姑娘,实在是一件幸事。”
“云鬟姑娘安好。”姜阮阮再次与她施礼,全了礼数。
反倒是旁边的裴司昭显得有些多余。
江云鬟回望着他,向他福身一礼:“裴公子,方才也多谢你出手,孤男寡女不便,便不邀请你与我们同游灯会了。”
“我们?”姜阮阮有些意外。
江云鬟将她手臂抱紧了些,认真点头道:“多谢姑娘仗义执言,帮我找回重要的平安扣,所以今夜我想与你同游,好不好啊。”
姜阮阮想到了此前跟在身边的白皓庭,下意识回头却不见他的踪影,只瞧见身边跟着的翠蝶与小竹。
如此她也就安心了些,笑意灿然的应道:“好,那我便应姑娘之邀,一同游玩。”
裴司昭负手瞧着眼前的姑娘,又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定什么。
他原就身姿挺拔颀长,眼下侧身让道透着几分潇洒,他对江云鬟嘱咐道:“灯会安稳,却也要早些回家。”
“我记住了。”江云鬟规规矩矩的朝他福身一礼,拉着身边的姜阮阮绕过他往前走去。
姜阮阮匆匆与裴司昭行礼,让身后的翠蝶与小竹跟上,陪江云鬟逛着热闹迷人眼的灯会。
江云鬟似乎并没有因着先前的事儿坏了心情,反而瞧着淮水两岸的花灯而愈发兴致勃勃,尤其瞧见横在淮水面上的浮桥,便拉着姜阮阮朝渡口走去。
“平湖虽离京城远,可这里山水却好,我前些日子来的时候就喜欢上这里的,阮阮,真羡慕你可以在这样美的地方长大。”江云鬟一脸羡艳,目光熠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