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阮阮瞧出了翠蝶的愁绪,不由问道:“翠蝶姐姐想说什么呢?”
翠蝶说:“姑娘,这乡下庄子虽然安静,可到底也是人烟稀少,他们也不过是些庄稼人,姑娘是娇养出来的,在乡下吃也没吃好,人都瘦了一圈,如今又崴了脚,婢子实在心疼不过,给娘子捎了信去,这眼见着团圆节就到了,姑娘不妨就与老爷认个错,日后咱们规行矩步的,不就能回城里去么。”
姜阮阮听着她的话,这才想起自己来桃山庄已经二十多天了。
眼下就快要到八月团圆节,翰林院承直郎的书塾也会在近日开始出题考试,自己是不能再待在乡下了。
有些事总是待在这里是做不成的,所以也是时候回去了。
她颔首思忖了半晌后才道:“等我这脚踝好的差不多了再回去吧,如今这样,会让阿娘担心的。”
翠蝶听她松了口,自然脸上也露出笑意来:“那婢子这就准备着,等过两日送姑娘回城里去。”
正在此时小竹从外头进来,瞧着屋内的样子,行礼道:“姑娘,张郎中来给姑娘送药酒来了,还打算再查看一下恢复的如何。”
姜阮阮道:“嗯,那你带张郎中进来吧。”
得了吩咐的小竹也没离开,有些为难道:“姑娘,不止是张郎中,还有……”
“谁?”姜阮阮问。
“还有当日被姑娘救起来的那位公子,说要当面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小竹如实说道。
这时翠蝶道:“听庄子里的人说,那位公子也是位大夫,上京去考太医院的,这两日还帮着张郎中治好了不少佃户的顽疾。”
姜阮阮想了想,道:“那便一起请进来吧。”
“是。”小竹应声退出了偏厅。
不过片刻,她便引着年近半百的张郎中走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位身着粗布衣衫的青年。
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却身量颀长,即便是粗布衣裳也难掩他的书卷气息,束起的发髻也就只是一根木簪固定着。
不同于当时奄奄一息时的样子,此刻的他面色红润,眉目如山水般淡然悠远,是个样貌不错的少年公子。
张郎中朝着姜阮阮揖礼后,双手将药酒奉上,有蹲下隔着布料轻揉患处。
他道:“崴脚后能否快速恢复,得看当时的处理,姑娘在刚刚崴脚时处理的很好,这才恢复的很快,加上这药酒,这几日也就能活动自如了。”
“那多谢大夫了。”姜阮阮颔首应着。
刚抬头就瞧见那位少年公子盯着她看,翠蝶自然也发现了,忙上前挡在姜阮阮面前,冲着那少年道:
“你这猢狲,往哪儿看呢?”
被翠蝶一声喝,那少年公子立马回过神来,肉眼可见的脸色通红,揖礼深拜,顺便将自己藏起来。
他结结巴巴道:“在下……在下是特地来谢姑娘的救命之恩的,那日在淮阳时遭遇了水贼,我是跳下水才得以保全性命,幸好……幸好得姑娘的救命之恩。”
姜阮阮瞧着他的模样,忙道:“本来也就是举手之劳,况且也不全是我救得你,还有位路过的公子。”
“姑娘施恩不图报是姑娘心胸宽阔,可在下却是应该铭记于心的。”他神色诚挚,又抬头望了姜阮阮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在下名唤宋玉,是打算前往京城考太医院的,将来若有功成名就的一日,定会报答姑娘今日的救命之恩。”
姜阮阮听着他的语气诚恳,道:“我倒是也不图你报答的,若你真想报答,不妨多救几个病人吧。”
宋玉听着姜阮阮的声音,郑重其事的应了一声。
“好了,入夜了,姑娘待会儿也要安寝,张郎中与宋公子就先回吧。”翠蝶见状,忙上前说道。
小竹也忙上前搀扶起姜阮阮,没有再理会张郎中与宋玉,转身便往后院走去。
等着快到卧房了,小竹才忍不住笑着道:“姑娘,那宋公子瞧着姑娘的样子都快出神了。”
“不许瞎说。”姜阮阮忍着笑,板起脸说道。
小竹立马抿唇闭嘴不再言语,只是认真的搀扶着她回去卧房。
刚刚坐上床,姜阮阮就不舍的看着屋内的陈设,叹了口气道:“过不了几日就要回平湖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
小竹连忙说道:“姑娘可别回来了,平湖城多好啊,想吃什么没有啊,哪里像乡下,都把姑娘吃瘦了。”
可姜阮阮却是笑而不语。
这次回去平湖,她只怕是没有像在桃山庄这么安稳的日子过了,她如是想着。
八月初的天已然有了初秋的凉爽。
即便是晴空万里,烈日当空,依旧是不如盛夏那般酷暑。
姜阮阮崴伤的脚踝已经恢复如初,也不必再用药酒。
姜家的马车从平湖城的方向而来,停在老宅的门口。姜阮阮一大早就守着了,只等马车停下,陈氏便迫不及待的从马车上下来,抓着姜阮阮上下打量了许久。
“给阿娘请安。”姜阮阮福身向她行礼。
陈氏握紧她的手将她拉起来,瞬间便红了眼眶:“你这丫头脾气怎么那么倔,不过是认个错罢了,怎么就能闹到来乡下庄子,都瘦了。”
姜阮阮扬唇灿然笑着,眉眼弯弯,眼里更是散发着熠熠光芒,她道:“那我也好好的呀。”
“是不是她们没把你照顾好,怎么还崴了脚呢,好没好啊,怎么还能在外头站这么久,快进去进去,好好坐着。”陈氏说话间便拉着姜阮阮往宅院内走。
姜阮阮说:“她们把我照顾的很好,我这是因为救人才崴的脚。”
“这庄户上那么多男丁,怎么就轮到你一个丫头去救人了。”陈氏十分不理解,姜阮阮也十分耐心的给她讲着自己如何救人的。
至于帮着她把人送去张郎中那里的裴司昭,她也只是说遇见了过路的好心人。
陈氏得了翠蝶的传信,原打算当日就来的,奈何姜老爷始终觉得姜阮阮脾气倔强,目中无人,自然也不同意,又磨了两日才松口。
陈氏思女心切,自然一大早就让人套了车来桃山庄,要亲自来接姜阮阮回去。
侍女们为姜阮阮和陈氏奉上茶水后相继退出了偏厅,眼见着四下无人,陈氏才道:“你姑姑给你祖母祝完寿便回去了临溪,听说亲家老爷病了,他们得赶着回去伺候,你祖父也去探望过,还见到了白家那位郎君。”
姜阮阮听着陈氏娓娓道来,又瞧着她的神色,心里大约也就猜到了几分:“祖父还是同意和白家结亲?”
陈氏拉着姜阮阮亲昵道:“那孩子样貌是真的好,比你余家姑姑介绍的那位好多了,又是个读书人,虽然他母亲实在混账,又好赌,可这郎君却是个好的,甚至你祖父还听说要是白家主母再赌,他便一纸状书送去公堂,与她断绝母子关系,那白家主母也就戒赌了。”
姜阮阮平静的望着陈氏,回想着上一世在白家的那些日子,以及那未出世的孩子,她便咬紧了后槽牙,可慢慢的又放松了下来,问道:
“那阿娘也觉得可以结亲?”
陈氏叹了口气:“你此前在你姨母们面前十分忤逆,要是传出去,你就会落得个忤逆尊长,大不孝的名声,将来再好的前程也落不到你头上,那白家郎君模样标致,你祖父也说,大不了咱们家招为赘婿,与他母亲只做平常亲戚就是,阮丫头,你听阿娘一句,你就乖乖的别生事,别让阿娘与你父亲丢人,还要被你祖父说不会教孩子。”
姜阮阮看着陈氏那幽怨的眼神,唇边笑意自然也变得有些牵强,却又在转瞬间变得灿然起来:
“这成不成的,阿娘别急着做做决定,这京城来的承直郎要办学塾,眼下正是考试的时候,不妨见过了再说。”
陈氏一听双眼放光,她抓紧了姜阮阮的手,急切道:“我就知道,就知道阮丫头你最懂事,不会叫阿娘操心,翠蝶小竹,快,快去收拾姑娘的衣物,午饭过后我们就回平湖去。”
得了吩咐的翠蝶与小竹立马娶后院姜阮阮的卧房,收拾着她当初带来的一应物品。
陈氏也因着姜阮阮松了口也喜笑颜开,拉着她就开始说起来这一个月以来家里的事。
姜阮阮只是静静地听着,转眼便瞧见守门的小厮匆匆的朝着这边走来,向姜阮阮行礼后才道:
“姑娘,宋公子在门口等着,说想同姑娘道别。”
姜阮阮有些疑惑:“他见我做什么?”
小厮道:“宋公子说他要离开了,想当面向姑娘辞行。”
“当面辞行就不必了,我还要收拾东西呢。”姜阮阮拒绝道。
反倒是一旁的陈氏听的饶有兴趣,忙笑着问:“什么宋公子,长什么样子,家境如何啊?既是道谢,自然是当面最有诚意,你不能将姿态摆的太高,失了规矩。”
“阿娘……”
“大不了我陪你去。”陈氏笑呵呵的说道,忙拉着姜阮阮出了偏厅往大门走去。
守在姜家老宅门外的宋玉依旧身着粗布衣衫,挎着包袱,头巾包裹着头发,如此落魄的装束依旧难掩他眉目间的温柔。
姜阮阮出现在门口时宋玉只瞧了一眼,便红着脸低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