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针线打算继续刺绣的姜阮阮忽然停下来,原本明朗的神色此刻陡然阴郁,一想到姜氏会回来给姜夫人祝寿,再加上第二日是乞巧节,他们自然会待上几日。
姜氏有把柄在白皓庭的母亲手上,自然不会轻易的就放过她,姜氏要保护冯瑾瑟,自然会再次提及姜阮阮与白家的婚事。
想到此处,姜阮阮眉头也紧蹙着,再也静不下心来刺绣,甚至有些烦闷。
到底要如何做,才能破这样的局呢?
“姑娘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小竹看着她的脸色,担忧的问道。
姜阮阮摇头,遂浅笑道:“不过是想到一些不好的事,不打紧的,不打紧的。”
她在宽慰着小竹,又似在宽慰自己,她既重来一次,势必不能重蹈覆辙,否则就是功亏一篑了,所以她得好好想想,好好谋划。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初。
老天爷也似乎知道人间有喜事,这几日也不怎么热,微风习习,格外舒爽。
因姜柏意中举,平湖城里好些想要巴结的人也都早早的送来了礼物,并不耽误初六姜家人与亲戚团聚。
家里忙碌着姜夫人的寿辰,加上大房家的儿媳妇有孕,也算得上是双喜临门,这家里自七月初便是热热闹闹的,一派喜气。
午后的倾盆大雨一直未曾停歇,空气中散着泥土的腥气,又有些许闷热。
雨水似断了线的珍珠噼里啪啦的从天上落下,汇在人间的屋顶、街上,甚至落入水里,盛开起一朵朵水花。
姜阮阮也无甚心思刺绣,只趴在绣楼的窗台上望着雨幕,瞧着那些人因躲雨不及淋湿了衣裳,狼狈的在某处躲着,擦拭衣服上的水渍,亦或是继续前行抓紧时间回家。
小竹的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她步履匆匆,上楼后连气息都没喘匀就跑了过来:“姑娘,老爷让小厮来喊姑娘雨停了就回去,好像有什么事说。”
姜阮阮敛眸不再望着雨幕,只是心头微沉,想想却也在意料之中。
午饭时她就知道姑姑姜氏一家已经到家了,那会儿她猜到姜氏肯定会跟姜老爷说白家的事,依照姜老爷的脾气,不仅会同意,还会让白皓庭来平湖与姜阮阮见面相看。
原以为是晚上才会找她,没曾想会这么着急。
姜阮阮轻缓的呼吸着来调整心绪,有些事该来总会来的,既没根除,那必然会被它所烦扰。
所以姜阮阮道:“想来是因为寿辰的事,小竹,你现在回去拿上我给祖母准备的荷包在门口等我,我这绣品还有几针就绣完了,等我绣完就回来。”
小竹有些纳闷儿:“姑娘,是不是发生事了,我怎么觉得你不对劲呢。”
姜阮阮望着她笑道:“能有什么事啊,去吧。”
小竹得了吩咐,又担忧的看着姜阮阮半晌,这才转身离去急急忙忙的回家去了。
姜阮阮瞧着绣架上的绣品坐了回去,拿起绣花针捻了绣线,再次静下心来绣着绣品,让自己心无杂念,能够更好的思考自己如何能与白家彻底断了关系。
时至申时二刻,外头的雨总算停了。
姜阮阮绣好了客人要的绣品,交到掌柜的手上时,家里接她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候着了。
她站在布庄的店内,似依依不舍般环视了整个店面,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布庄,上了回家的马车。
应了姜阮阮的吩咐,小竹早早的就在门口候着了,见到姜阮阮回来,立马迎了上去,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又在她身边小声道:
“姑娘,夫人的贺礼婢子已经拿着了,姑娘今日就要给夫人么?”
姜阮阮扶着小竹的手,从她手里接过那枚绣好的荷包,抬眼便瞧见带着侍女迎上来的席嬷嬷。
她道:“夫人知道姑娘回来了,特地让老奴接姑娘过去。”
姜阮阮朝着她略微福身施礼:“我这就去见祖母。”
席嬷嬷瞧着姜阮阮的样子,因着是看她长大的,心里自然是亲切的:“给姑娘道喜,姑娘性子好,老天爷总归是垂爱姑娘的。”
姜阮阮有些诧异,忙问道:“席嬷嬷这话从何说起啊。”
席嬷嬷道:“姑娘见了老爷和夫人自然就懂了。”
姜阮阮瞬间恍然,大约席嬷嬷说的喜,便是姜氏提的与白家的婚事。
她在进门时调整了自己的呼吸,也将自己所有情绪都藏在心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别乱了方寸,更不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毕竟这次面对的是一家之主的祖父,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保不齐还会受些皮肉之苦。
所以姜阮阮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不能被他人情绪所扰,更不能惧怕祖父的气势。
今日这场仗,她是孤军奋战,却也要打出千军万马的气势来。
姜阮阮刚踏进福寿堂的院门就听见正屋里传来谈话的声音,姜氏的声音有些大,语气里还透着喜气。
直到姜阮阮进去正屋,所有视线便都向她投过来,她上前从姜老爷开始一一向长辈们心里问安。
姜老爷看着姜阮阮神情严肃,凝视半晌后才道:“你姑姑给你了说了门亲,你母亲说还要听听你的意见。”
姜阮阮认真道:“母亲疼爱阮阮,希望女儿的日子过的舒心,故而才说要听我的意见。”
姜老爷面色不善,他道:“前些日子在城里遇上你的姨母,她说你现在是越来越目中无人,骄纵跋扈,想来也是你母亲一直在纵着你,让你失了规矩。”
姜阮阮知道姜老爷起这个话头就是想教训她,那她自然也要做的恭顺十足,理了裳摆跪在了正堂上。
姜老爷又道:“前几个月你姑姑回来,说给你说了门亲,你却口出恶言叫你姑姑难堪,你还有没有规矩。”
姜阮阮余光瞥到姜氏那得意却又拼命压着嘴角的样子,那模样瞧着是她解气了般,还长长的舒了口气。
姜老爷继续说:“那白家秀才郎君我看着就很好,是个读书人,和你哥哥一样,你在挑剔什么。”
“因为那白家立身不正,母亲好赌成性,有母如此,想那白秀才也好不到哪里去。”姜阮阮调整了心绪,终于鼓足勇气望着姜老爷的眼睛认真道。
姜老爷没想到姜阮阮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忙看向姜氏。
想一力促成婚事的姜氏立马起身辩解道:“父亲冤枉啊,这白家主母怎么会好赌成性呢,我在临溪这么多年,阮丫头才多大,去过几个地方,她不过就是不愿意我给她提的婚事刻薄我,故意这么说呢。”
姜阮阮转头瞪着姜氏,突然轻笑道:“那姑姑为什么不把瑾瑟姐姐嫁过去,要真是好人家,冯家祖父母会瞧不上吗?”
姜氏一时语塞,支吾半天才反驳道:“那是因为疼你,有着好事都想着咱们家,怎么,那白秀才将来中了举人进士,我能享你的福么?真是不识好人心。”
姜阮阮颔首浅笑,慢悠悠的从腰上取下荷包,从里面拿出一枚玉蝉举起来让众人都能看清楚,她道:“这枚玉蝉是姑姑出嫁时,祖母亲自为你打的嫁妆,这玉蝉腹部还有姑姑的闺名,一个婳字。”
姜夫人眼尖,忙让席嬷嬷将姜阮阮手里的玉蝉拿给她,而姜氏却惊诧到神色慌张,呆坐在凳子上,似乎在想什么推脱之词。
姜夫人拿着玉蝉仔细看了看,忙追问道:“这玉蝉你哪里来的?”
姜阮阮道:“前些日子我刺绣用的丝线绣线没了,那掌柜的说那种丝线我们城里没有,所以去了临近的几个地方,最先去的是临溪,伙计说玉蝉是一个妇人卖给他的。”
姜夫人疑惑:“什么妇人?”
姜阮阮道:“伙计说那妇人拿着钱就直接奔赌坊去了,后来打听下才知道是白秀才的母亲,姑姑的嫁妆怎么会在白家主母手上,总不能是您借给她的吧。”
姜阮阮直勾勾的看着姜氏,为了自己,如今她也顾不得她姑姑的脸面了。
姜氏对上她的视线,一时竟有些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毕竟白家主母好赌成性,她的嫁妆却出现在白家主母的手上,任谁都会想到她们之间是有关系的,甚至关系不浅。
姜老爷此刻的脸色也是极差的,依着姜家的家风,断然是不可能找个好赌成性的人家结亲的。
只是因着儿子是读书人就贸然与他家结亲,势必会拖累自家的名声。
姜氏忙跪在了姜老爷的面前,着急的辩解道:“父亲,父亲,您听我解释,那白家主母是因为说家里缺钱,无米下锅,我这才拿借给她的,我不知道她好赌……”
“姑姑与白家主母的关系真好啊,好到能拿嫁妆贴补,好到却不知她好赌。”姜阮阮语气铿锵的说着,“她家穷到无米下锅,姑姑也是真心疼他家,知道让娘家嫁个姑娘过去贴补他们家一把,这等助人于困苦的事,姑姑您是真心疼我,真心疼您的兄弟啊。”
“你,你这丫头乱说什么!”姜氏被姜阮阮激的气急败坏,一巴掌便落在了她的脸上,霎时间便能瞧见姜阮阮白净的脸上浮现出巴掌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