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娘嫁在陵阳城里姓申的一户人家,祖辈都是做工的手艺人,手底下还有两个窑厂,生意也算红火。
奈何陈大娘年纪轻轻的就没了丈夫,独自一人拉扯孩子长大不说,还要经营窑厂,防止分家出去的几个弟兄觊觎大房家的产业。
前两年就连家里的老太太也走了,如今的申家大房也就是陈大娘说了算,儿子儿媳也还算孝顺,膝下又养了两个孩子,大的有八九岁,小的也有两三岁。
眼下她的几个姊妹齐齐的住到了自己家里,自然也无人敢置喙什么。
安置好了住的房间后也在亥时过后了,可巧几个姊妹都没什么睡意,聚在申家的院子里纳凉聊天。
陈四娘的女儿曹清月与姜阮阮就在廊下翻着花绳,听几个姨母点评着此次陈二郎的丧礼。
“庭君丫头家的那个九堂是个好孩子,瞧瞧他在丧礼上忙前忙后的样子,规矩礼数一样不少,哪里像是个务农人家出生的孩子。”陈二娘说道。
陈三娘附和道:“可不是,知道岳家如今是个姐姐当家不容易,做事厚道不偷奸耍滑,也没看轻人,实在是难得啊。”
“小妹,前些日子听说二姐姐家的姑姐给阮丫头介绍了个秀才郎君?”陈四娘话锋一转,直接问到陈氏头上,她说,“我也听说那孩子家贫,穷苦人出身的孩子大都是会疼人些的,你们要求也别太高了,这阮丫头近来忒不识好歹,越发的没规矩,小妹你得好好教才是。”
听着几个姨母的谈话,曹清月眼前一亮,往姜阮阮身边凑了凑,小声道:“我娘说的是不是,那秀才郎君怎么样,合不合你心。”
姜阮阮瞥了她一眼道:“不怎么样,比起姐夫来差远了。”
曹清月听的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笑容,眼角眉梢都透着得意:“别说了,你姐夫就是个武夫,不值得提,还是秀才郎君好,你家祖上虽然荣耀,可你家到底不是直系,如今经营自家的铺子,也就担了个商贾出身的名头,总归是不好听的。”
姜阮阮道:“可我家哥哥也中了举。”
曹清月说:“那他到底是你堂哥,又不是你亲哥,你们两家届时分家以后,他家飞黄腾达能有你家什么事,你该为自己想想,你虚岁十四,明年虚十五,按理议亲也正当年,别太挑了,小心最后只能配个务农种菜的,就找个读书人,将来考了举人进士,我小姨自然也能风光无限。”
姜阮阮侧眸瞧着曹清月那满脸笑意的样子,没回话,反倒是将陈四娘反驳陈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你们家也太没有家法了,由得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胡来,她一个姑娘家的最好还是规规矩矩的,我们陈家屋里出来的姑娘没有哪个做出格的事,别让她最后坏了名声,你家还要好好的教育她,姑娘不比儿子,可以由得她胡来,这样不听话,趁早打发出门去,让夫家管着她。”
姜阮阮的脸色瞬间就不好了,也不跟曹清月翻花绳了,她原想起身去与姨母争论,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后扬起笑脸走过去,向几个姨母福身一礼,笑着道:
“姨母好厉害的家法,那为何在二舅舅家的时候姨母没有用家法呢?姨母们眼下在申家坐着,就证明你家的家法对别人家没用。”
“你是个什么东西!”陈四娘一听就冒了火,站起身指着姜阮阮的鼻子骂道,“你们家到底有没有人教你规矩,忤逆不孝的东西,竟然敢取笑长辈。”
“那不是因为姨母做的事过于好笑了么?”姜阮阮稳住心神直视着陈四娘的眼神,意志坚定,丝毫不为所动。
“阮丫头,你怎么和姨母说话呢。”陈氏拽了拽她的衣袖示意她赶紧住口。
可姜阮阮却是卯足了劲看着几个姨母道:“我实话实说罢了,你们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自家做主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在别人家里只手遮天,为君姐姐只是没把话说明白就戳了你们的心窝肺管子,你们灰溜溜的来了申家,如今又将矛头指向我,我是那软柿子任你们揉捏贬低么?”
几个姨母看着姜阮阮,愣是被她气的话都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陈四娘更是上来就要动手,姜阮阮却是灵活的后退一步,躲过她的巴掌,继续笑道:
“姨母这是恼羞成怒了,我哪里说错了么?自家闺女成了亲,现在来撺掇我们家的闲事,显得你们很有能力么?”
“你……你……今儿个非打死你不可。”陈四娘作势又要上来打她,却见陈三娘一把将她拉住使她近前不得。
陈氏也被这阵势吓到了,赶忙拉住阮阮道:“姨母们也是为了你好,你这是做什么,没规矩,长辈说话你好好听着。”
姜阮阮撇开陈氏的手,冷静道:“阿娘需要冷静,我也需要冷静,今夜就不住大姨母家了。”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陈氏赶忙就要抓住她。
姜阮阮道:“四姨母都要将我打死了,我还不躲开么?明日我自己找马车回平湖,阿娘同姨母们走吧。”
她神色坚定,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她的几个姨母往外走,陈氏担心她的安危,也顾不得几个姐姐在身后的气愤,追着姜阮阮了走了出来。
“阮丫头,你去哪儿,怎的这么没规矩。”陈氏拽着她,眼里又是生气又是心疼。
姜阮阮也终究是冷静下来,直视着陈氏道:“阿娘也觉得姨母说的对么?”
陈氏握着姜阮阮的手腕,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是关切道:“阿娘知道你受委屈了,你姨母也是为了你好。”
“她们真的是为了我好,还是只想从我身上来实现她们是长辈的姿态,为君姐姐做的再好她们看不上,因为为君姐姐并不顺着她们捧着她们。”姜阮阮站在申家的大门口,感受着习习凉风吹拂而来的凉爽感觉,继续说道:
“阿娘,她们若是为我好,应当事事为我考虑,可她们呢,字字句句是在为我好,还是在凸显自己是长辈,要让人高看一眼,我不小了,谁对我好,对我是不是真心我难道看不出来么?”
“那你也不能让你姨母下不来台啊。”陈氏说道。
姜阮阮道:“她们要想得人尊重,就得拿出长辈的样子了,并不是在下辈身上挑错处加以指责来抬高她们的身份,阿娘,我去客栈住着,最起码能睡的安稳舒心。”
陈氏拽着她的手,好半晌才道:“客栈不安全,你等着,阿娘随你去。”
“阿娘……”姜阮阮有些于心不忍。
陈氏拍了拍她的手臂,转身便回去了后院,姜阮阮叹了口气,有些心疼的看着陈氏的背影。
她自然是懂的陈氏的为难,一边是她自小就宠爱自己的亲姐姐们,一边又是她的亲生骨肉,手心手背都是她割舍不下的。
她愿意为了母亲无条件的原谅她的姨母们,可她的姨母们却是没有自知之明的,兴许还会觉得她的忍让是胆小怕事,更要拿捏她了。
所以姜阮阮的心里也是十分纠结,也愈发心疼她的母亲。
因着姜二郎他们还在申家,陈氏也只是嘱咐他明日一早去客栈接她们后就离开了,姜二郎心知肚明这肯定是出了什么事,只是碍于场合也没问,只让她放心。
从陵阳回平湖的一路,余家的马车就走在前头,分明去时是同路,回程却是各走各的。
姜二郎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原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就算心里再有话也总结不出来。
直到回了平湖下了马车,姜二郎才拉着姜阮阮道:“阮丫头,父亲会帮你完成你自己想做的事,但是有时候也别太顾着自己,得想想周围的人,好么?”
姜阮阮直勾勾看着姜二郎,浅浅施笑道:“父母亲长自是我心头最紧要的,也是一定要顾着的,但是旁人别想碍我的事,这就是现在我真实的想法。”
姜二郎看着她,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末了才道:“总归是亲戚一场,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行。”
“既然是亲戚,就该是互相扶持帮衬的,而不是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高抬自己,对吧父亲。”姜阮阮对上姜二郎的眼神认真说道。
姜二郎沉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话,支吾半天才说道:“可她们总归是你母亲的姐妹,看在你母亲的面上,别同她们太计较,你作为晚辈该忍则忍。”
姜阮阮低头笑着:“父亲,我会敬重她们是长辈而忍让,但她们未必会因为自己是长辈就慈爱下辈,甚至还会因我忍让而得寸进尺,为君姐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姜二郎语塞,也不知要如何反驳姜阮阮的话,最后只得讪讪道:“罢了罢了,等你再大些,明白人情世故后,自然就懂了,回家回家,晚上让厨房做你喜欢吃的菜。”
姜阮阮知道父亲的意思,见他没有再追究,自然自己也应声,默默地跟在姜二郎身后进了家门。
炎炎夏日里热浪侵袭,使人总觉得浑身乏力,闷闷恹恹的提不起劲儿。
好在姜阮阮又接了两个刺绣的活儿,有钱赚她自然也能心静,再热的天也不觉得烦躁。
小竹从布庄的后厨端来消暑的绿豆汤,瞧着绣楼上的窗户大开,偶有清风袭来,倒是也不觉得热了。
小竹蹲在姜阮阮的身边,瞧着她认真刺绣的样子,感叹道:“姑娘,你都不觉得累么?”
姜阮阮虽笑着,手和眼睛却是没有离开过绣绷的,她道:“有钱啊,怎么会觉得累,身体累些睡一觉就舒服了,心里却是畅快疏阔的。”
小竹瞧着姜阮阮那明媚的笑容,以及明亮的双眸,也跟着笑了起来:“姑娘笑起来好看,以后多笑笑。”
姜阮阮被她逗笑了,看着她半晌:“你是哪里学的这些话。”
小竹道:“不用学啊,心里想着姑娘,自然就会说这些话了。”
姜阮阮端坐了身姿,借着伸懒腰的劲儿把绣绷拿的高高的,远远地看着上头的花样:“再有些日子就是祖母的寿辰了,这个荷包里装些药草香料,蚊虫近不得身,是不是很好。”
小竹点头附和,可随后又道:“那夫人的寿辰,是不是姑姑也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V前为了压字数,所以先完成榜单字数,周二周三不更新,希望谅解一下。
但在下一章更新前,在本章留评有红包掉哦,爱你们么么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