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017章 喜事

伙计请示似得看了姜阮阮一眼,得了允许后便去了前头,不多时又折返回来欢喜道:“姑娘,是那位裴公子来了。”

姜阮阮先是微愣,只觉得真的凑巧,她从小竹手里拿过那方手帕,随着伙计去了前头的茶室。

依旧是那个冷着脸的黑衣少年守在茶室门口,看到姜阮阮时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才侧身将姜阮阮放进茶室。

外头的日头高悬,晒的窗外的石板路都在冒着热浪。

兴许茶室里坐着位冷若冰霜的男人,一踏入茶室就让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裴司昭依旧端坐在茶桌后,穿着玄色的圆领大右衽锦袍,比起上次戴的短玉簪,这次的银冠簪依旧是做工精细,绝非凡品,愈发显的他矜贵自持。

他握着茶杯的手指修长有力,促狭起双眸,似在思量着什么。

姜阮阮调整了心绪,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将手帕放在他面前:“请裴公子过目,修补的可还算满意?”

裴司昭也没正眼看姜阮阮,只是将包裹着的手巾打开,迫不及待的拿起手帕,视线立马就锁定了原先被烧了个洞的地方。

原本的破洞现在却完好如初,甚至瞧不出丝毫的修补痕迹。

裴司昭眼神复杂,似怀念,又似释然,他小心抚过山茶花的刺绣,愈发显得这方手帕珍贵无比,就连冰霜般的脸上也逐渐有了温和之意。

姜阮阮道:“这个修补起来其实不算容易,除了要先修补帕子被烧掉的地方外,还有这帕子已经旧了,如果用新的绣线看起来就会格格不入,所以绣线也弄的旧了些,还请裴公子勿怪小女自作主张。”

裴司昭说:“修补的很好,很好。”

姜阮阮听到他的夸奖,悬着的心也就踏实了,甚至油然生出许多自信来,脸上也就露出了灿然的笑意,向裴司昭行礼道:“多谢裴公子称赞。”

裴司昭回转头来看着她,又看了眼她身后的黑衣少年,一个眼神示意,那黑衣少年便如风般的速度过来,在桌上放了十两的现银。

姜阮阮有些惊讶:“裴公子,我不能收这个钱。”

裴司昭道:“既出了力,就是你应得的。”

姜阮阮摇头道:“我们此前说好了,我给你修补手帕,你用你的身份为我的刺绣扬名,那我如何能再要你的钱呢。”

裴司昭侧首,瞧着外头掌柜的柜台前挂着的那些绣品,又回头看向姜阮阮:“掌柜的说那些襻膊发带是你用来赠送顾客的,想来也是为了扬名?”

姜阮阮认真的点头:“既然是开门做生意,自然需要扬名,而后才会生意不断。”

裴司昭道:“瞧你年岁小,倒是个有主意的,好,日后若有场合,我便替你扬名。”

姜阮阮喜出望外,再次向他福身行礼道谢:“那多谢裴公子。”

裴司昭起身道:“她既不要就收了吧。”

“喏。”那黑衣少年上前将白银收了起来,回头瞧了瞧姜阮阮,突然开口问道:“若……若我有衣服破了,能让你修补么?”

姜阮阮不明所以。

那少年觉得自己冒昧,瞬间就红了脸,跟在裴司昭身后就往外走去。

姜阮阮这才反应过来,望着他背影道:“若是小公子的衣服需要修补也可以拿来,便宜你些。”

那少年倔强道:“我瞧着比你大些,喊什么小公子。”

“庭疏。”裴司昭冷声唤道。

“是。”那黑衣少年也不敢多嘴,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离开姜家布庄。

姜阮阮微怔,忽而才记起自己此刻是十三岁的身形,即便还在长个子,却依旧瞧着还小,等她反应过来时,裴司昭与那位叫庭疏的少年已经离开了布庄。

姜阮阮如释重负,冷面公子的手帕修补好了,眼下她就得专心做其他客人定做的枕巾了。

端午节虽比不上团圆节与年节,可一大家人子聚在一起包粽子也是其乐融融。

姜阮阮的手虽是拿绣花针,干细致活儿的,可眼下包粽子却是十根手指各忙各的,谁都帮不了谁。

“瞧阮丫头的样子,行了行,你别动手了,一会儿等着吃就行了。”大伯母张氏瞧着她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更有些无奈。

“好了好了,你就别动了,当心一会儿吃不上。”陈氏也阻止她继续包粽子,撇开了她的手,又将她包的那两三个又重新缠了线。

姜阮阮就坐在她们面前,眼巴巴的看着她们包粽子,自己又插不上手,只能让小竹把襻膊摘了,将袖子整理好。

“这两天瞧着嫂嫂好像清瘦了,是不是每日陪哥哥读书辛苦啊。”姜阮阮的视线落在曹念云的脸上,瞧着她近来瘦的下巴尖都出来了。

张氏脸上隐着笑,忙道:“云丫头这两日是瘦了些,我也在想法子给她炖补汤,总是吃不进肚子里去,我也愁,别给她身体拖垮了。”

陈氏恍然,试探的问道:“莫不是念云有了?”

曹念云的脸上绯红一片,有些羞涩,一直埋头包粽子,根本不好意思抬起头。

姜阮阮瞬间就明白陈氏指的是什么,瞬间也是喜上心头,可随后心里却又泛起了酸涩。

当初她有孕时陈氏也很开心,甚至还准备了不少柔软的布料给娃娃做衣服。

姜阮阮对那孩子也是饱含期望,虽是白皓庭不堪托付,可那孩子却是她的希望,有了孩子就能淡化她对白皓庭的各种期许与情感。

没曾想那孩子还是无缘来到这个世界上,没机会喊她一声阿娘。

想到此处,姜阮阮的心口便如烈油煎熬过,疼的连呼吸都不能用力。

只是眼下是大房家的喜事,姜阮阮也将这些情绪都藏在心里,望着曹念云时也面露喜色,笑着道:

“恭喜嫂嫂,大伯母,这可是大喜事,得好好请客呢。”

曹念云颔首笑着,脸上更是洋溢着初为人母的欣喜笑意。

张氏笑着道:“行行行,少不了你这丫头这顿好吃的。”

姜阮阮似乎想起什么,忙道:“嫂嫂,我听说京城翰林院里的承直郎要来开书院,能考进翰林院的必然才华斐然,嫂嫂,不如让哥哥也去他手下读书。”

曹念云点头:“前两日你哥哥也说这事了,县衙还特地出了公告,八月时承直郎会出考题,得考过的人才有机会去承直郎办的书塾读书呢。”

姜阮阮道:“哥哥才学好,如今又中了举,嫂嫂又有身孕,想来哥哥会更加刻苦读书,不叫嫂嫂和腹中孩子失望。”

“阮丫头嘴这样甜,今晚可得多吃几个粽子。”张氏听的也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娘母几个在厨房里其乐融融的包着粽子,而姜大郎与姜二郎以及姜柏意则在北苑陪着姜老爷与姜夫人闲谈。

夕阳沉入西山后,天际被照的红彤彤一片,黑夜终究是在此时慢慢的降临。

姜家的整个宅院都亮着灯,映衬着廊下忙碌端菜的侍女,尤其花厅里过节时的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庆祝着家中的喜事。

直到筵席散后,整个宅子才归于平静,姜阮阮在自己的卧房里点着灯,仔细的看着手中的这副枕巾,思考着用那种绣线来配。

陈氏给她端来茶水,瞧着姜阮阮用心的模样,在她身边坐下陪她,直到姜阮阮反应过来,回头看向陈氏:

“阿娘瞧着我做什么?”

陈氏道:“再有两年你就该及笄了,及笄以后你就是大姑娘,阿娘在想什么样的夫家能配的上你。”

姜阮阮颔首浅笑,半晌后又才回望着陈氏:“阿娘不急,姻缘这事不可强求,只不过阿娘,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不成婚,只是守着你与父亲,守着祖父交给我们的产业,好不好?”

陈氏的脸一沉:“女儿家注定是要嫁人的,相夫教子,人伦纲常,这是从古至今都不曾变过的道理。”

姜阮阮道:“可前朝就有不嫁女,她们一样活一辈子,做工干活也没闲着,还被人写进书里。”

“那些都是写来骗你们这些小姑娘的,”陈氏连忙打断她的话,“无论儿女,只要长大了就得成婚嫁人,不成家是会被笑话的。”

姜阮阮还想再辩驳两句,可她瞧着陈氏渐变的脸色,自然也就闭嘴不言,继续低头看着枕巾。

她心里其实也很清楚明白,女子不嫁将要面临多少闲言碎语,众口铄金,即便是她能扛得住,未必父母就是铜墙铁壁不受他人影响。

姜阮阮叹息着,她记得从前在学塾读书时女学究就说过,在本朝开国后的那几十年里,出过好几位极有才学的女子,她们的辞赋甚至还收录在书中。

还有传奇女商人经营诸多产业,更有女医悬壶济世,救治病患无数,甚至还有一代女将领兵杀敌,让敌军闻风丧胆。

只是后来不知为什么,她们渐渐的就只是成了传奇,被人写进书里被世人熟知,再无来者。

她们就好像烟花升空只绚烂那一刹那,过后就在世间销声匿迹,再没涌现过那么多令人称赞的女子。

时至今日别说女子经商,就连女子读书都不太被人支持。

姜阮阮是因着祖父开明送她去了学塾,可还有些人家认为,女子能识得几个字就已经很是不错了。

如此想来,姜阮阮就无比羡慕书中的记载,要是她能生在那个时候该多好啊。

炎炎夏日,知了就在院中的树干上停留,再发出刺耳又尖锐的叫声。

小竹为了不让姜阮阮烦心,每有蝉鸣时,她都用自制的捕蝉工具去院子里捕蝉,甚至连后院里那些树上的蝉都捕了下来。

而姜阮阮也不负小竹的辛苦,紧赶慢赶总算在最后期限将客人要的枕巾绣制出来,让姜二郎带了过去。

入夜后凉风习习,姜阮阮得姜二郎的吩咐候在正屋,直到廊下传来姜二郎的声音,姜阮阮才慌忙站起身来,眼巴巴的看着姜二郎进到正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