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009章 前路

陈为君的声音不大,却是坚定的、有力的,她看着林浔阳的眼神冷若寒冰,带着决绝。

“为君丫头!你要慎重,和离是大事,你怎可轻易出口。”陈二娘忙出声制止。

“你父亲需要养病,家里里里外外都需要个男人主事,他到底是孩子的父亲,既然他已经要撵走外室,你就不要再生事了。”陈三娘也忙劝解道。

姜阮阮的身形僵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几个姨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浔阳的野心已经公告天下了,她们却还是想的息事宁人,并非是斩草除根。

姜阮阮一时竟想不到她们到底在意的是什么?

屋内的林浔阳道:“娘子,娘子,我是俊儿的父亲,孩子还小不能没有父亲啊,我会改的,我当着姑姑们的面发誓,若我再有歹心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如果你担心这贱人会有后患,我会亲手了结他们的,娘子,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的对待你,好好的支撑起陈家的。”

“陈家是你父亲的心血,你仔细想想,你一介女流之辈能否支撑起这偌大家业。”陈大娘也没表态,只是不咸不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陈四娘也黑着脸不说话,但是看向林浔阳时的眼神却十分不善,若是有刀在手边,她肯定会上去了结了他。

姜阮阮眸色幽深,望着屋内时更是藏着几分坚决。

若之前相处几日只是让她生出了想要远离这几个姨母的心思,那么今晚的事就是让她有了决心。

她们不会在乎事情本身的对错,她们只会护着她们自己的同胞兄弟。

姜阮阮有理由相信,有朝一日如果她面临相同的境遇,这些个姨母没一人会为她着想。

人这一辈子,到底是只有自己坚定了才最要紧。

“大姐,二妹妹三妹妹,你们的好意我都明白,今晚叫你们来,也是想让你们做个见证。”陈二郎扶着陈为君,安抚似得拍了拍她的肩头,又强撑着身体往前走了两步,坚决道:

“既是赘婿不守规矩,私养外室,还生出了孩子,和离是不能够的,今日就在几个姑姑的见证下,我女陈为君立下休书一封,休弃赘婿赶出家门,明日便会将休书送往衙门,将你从我陈家的户籍中除名,你与你这外室还有那孩子离开陵阳,爱去哪儿都成,若你不愿,我便将你前些日子所立的字据一并送往衙门,告你私通外贼,盗窃家中财物,致使我陈家遭受不少的损失,将你下大狱,你选吧。”

陈二郎的话一出口,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连姜阮阮也没想到自己的这个舅舅竟然会如此袒护自己的女儿,让原本已经寒凉的心瞬间又恢复了些许的温度。

“二哥哥你疯了么?和离就算了,怎么能休夫,闹的如此难堪,我陈家将来如何在陵阳立足啊。”陈四娘有些不解,却是直接质问出口。

陈二郎道:“非如此不可,否则他们皆认为我陈家的女儿好欺负。”

姜阮阮眼眶湿润,心中似乎也释然了些。

在场所有人,似乎只有姜阮阮能明白陈二郎为何执意休夫,而不是和离。

此举无疑是在给陈为君立威,她是陈家的长女,将来无论是再招婿,还是自己执掌家业,最起码没人可以欺负她。

毕竟林浔阳的事情一出,还只是和离,如此忍气吞声全盘隐忍,那倒是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欺负了。

只要陈二郎坚定了赶走林浔阳的决心,那么后面的事姜阮阮也就没有听下去的必要。

回头瞧了两个表姐一眼,装作打哈欠的样子,又揉了揉眼睛,指了指后院。

曹清月与陈庭君自然也明白,也没多待,拉着她又悄没声的离开碧云居,朝着现下居住的院落走去。

晚风撩过几人的裳摆,清爽拂面,倒是减退了几分困倦。

曹清月道:“看姐夫那样,还以为他真的爱为君姐姐呢。”

陈庭君本来就不是个多话的人,此刻更是垂首不语,只是片刻后才疑惑道:“林浔阳会怎么选呢?我觉得他不会主动选择离开。”

姜阮阮耷拉着肩头,脱口回应道:“他会选的。”

“为什么啊?”她们异口同声说道。

姜阮阮道:“因为我们陈家有个做刺史的亲家啊,事关陈家,就算大舅舅不提,姚家姐夫也会出手,毕竟怀君表姐的婚事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是不是。”

曹清月道:“这倒是,毕竟朝中有人好做事嘛,大家都是亲戚,肯定要帮一把的。”

姜阮阮点头:“二姨家的林孝表哥虽然只是县丞,到底也是在衙门说的上话的,咱们家有两条路可选,林浔阳呢,一个赘婿而已,利欲熏心,不会选对自己不利的。”

陈庭君长叹,而后望向碧云居,感叹道:“只是可惜了我姐姐,还有我外甥……”

“少了林浔阳这么个吸血的魔物在,姐姐和小外甥会有好日子过的,我们大家都会有好日子过。”姜阮阮笑着道。

她长长的伸了个懒腰,也没再与陈庭君和曹清月说话,只是兀自往自己的厢房走去。

林浔阳成为陈家被休的赘婿一事在陵阳闹的沸沸扬扬。

更因为陈家的人大张旗鼓的去外室住的地方收院子,将人和孩子统统撵出去后,这街上的人自己也就能总结出缘由。

闹过几日后,也就不再提及,至于林浔阳和那外室,在姚星驰带来的人的督促下,自然也只能灰溜溜的离开陵阳,能走多远走多远。

眼见着到了四月下旬,来给陈二郎过生日的几个姑奶奶也准备着回家了。

姜阮阮起了个大早,跟着小竹一起收拾带来的几件衣物,外间是姜二郎与陈氏拉闲话的声音,谈论的也不过是近来街上关于陈家休赘婿的事,只是风头越来越小了。

正在此时,姜阮阮听到陈氏疑惑道:

“二哥哥见阮丫头做什么,她在收拾东西呢。”

紧随其后的,就是陈氏进了里屋,招呼姜阮阮过去。

小竹有些心虚的拽了一把姜阮阮,有些担忧,姜阮阮想到那晚的话,自然明白小竹担忧什么,只是安抚似得拍了拍她的手,然后跟着陈氏去了。

已是初夏的季节了,陈二郎的屋子里却依旧封着窗户,屋内闷闷的,散着药味。

陈二郎形容枯瘦,此刻强撑着精神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胡氏在一旁守着他。

直到陈氏与姜阮阮前来,胡氏拍了拍他的手,陈二郎才睁开眼睛看向姜阮阮。

他歇了口气后向陈氏道:“小妹,我想与阮丫头单独说几句话。”

陈氏有些疑惑,却还是同胡氏离开了卧房。

屋内很安静,更没有一株绿植衬托生机,仿佛是在暗示陈二郎这行将就木的躯体已经时日无多。

陈二郎向姜阮阮招了手,示意她近前,然后才道:“阮丫头,舅舅就想问你一句,为何你要这样做。”

姜阮阮镇定的向前两步,听着陈二郎的问话时,也并未表现出多少心虚,也不觉得意外。

如果无人问起,姜阮阮自然是会将整件事埋在心里,如今陈二郎既然问起了,她自然也只会实话实说:

“我阿娘是舅舅您最疼的妹妹,阿娘说当初她出嫁时,因外祖父外祖父年事已高,嫁妆也不算丰厚,是舅舅您为阿娘添了不少嫁妆,全了她的颜面。”

陈二郎凝视着她,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女孩子的年纪并不是只有十三岁,言行举止更像是个经历变故的大人。

姜阮阮继续道:“舅舅是好人,为君姐姐也是好人,好人不该被算计,不该成为那些不良之人的阶下囚,我知道我这样做让舅舅为难了,毁了为君姐姐的婚事,但我不后悔,如果重来,我依旧会这么做。”

陈二郎的眼神有些湿润,他拉过姜阮阮的手,似感激又是嘱托般拍了拍她的手背,半晌后才道:

“好孩子……好孩子,你让舅舅明白.粉饰太平永远不得长久,好孩子,舅舅觉得你将来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你姐姐和外甥……拜托了。”

姜阮阮不知为何,热泪在那瞬间滚落眼眶,她坚定的点头:“我会的舅舅,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他们受欺负的。”

陈二郎点点头,良久才松手,示意姜她离开。

姜阮阮朝陈二郎郑重其事福身一礼后,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卧室,无论陈氏怎么问,姜阮阮也只说是舅舅担心看不到姜阮阮长大,嘱咐了她些事。

后来陈氏知道自己从姜阮阮嘴里套不出话,也就没有再问了。

四月二十五日一早,姜阮阮便同陈氏拜别了陈二郎与胡氏,踏上了回平湖的马车。

和来时不同,回来的这一路异常安静,除了车轱辘的声音外,便是一路上听见的鸟雀鸣叫的声音。

只是临近平湖县城的时候,察觉城门口突然多了些兵士与衙差,拦着每位进城的人仔细盘查,就连要进城的马车都要拦下检查一番。

等姜家的马车停在姜家大门口时,已经夜幕了,街上更是行人罕见,唯有县衙的衙差与好些兵士在街上巡视。

姜家的小厮前来将车上带来的回礼搬进屋,姜阮阮拉着小竹跟在陈氏身后向北院走去。

陈氏拉扯着姜二郎的衣袖,疑惑问道:“我瞧着这一路怎么这么当兵的啊,进城还盘查那么久。”

姜二郎说:“是京城里的那个梁王殿下近来要驾临平湖,县令老爷怕百姓中混有贼人对王爷不利,又想王爷向今上夸他政绩,自然是要做些面子功夫的。”

陈氏白了他一眼:“县令老爷做的也对,毕竟是个大人物,要紧些好,就是林孝辛苦了,难怪二姐姐要提前回来呢。”

“好了好了,还要向父亲母亲请安呢,阮丫头也累了一路,早点请了安,早些回房休息。”姜二郎连忙制止陈氏的话,领着他们往北院去。

姜阮阮被马车颠了一路,此时的确是有些累了,只是因为长时间出门,眼下回来自然要先给祖父母请安,告知他们一声。

自然姜阮阮也不好先回去睡,只能硬着头皮先去请安。

初夏的清晨因着天亮的早,院子里打扫的声音格外清晰。

微光透过窗棂撒进屋内,叫醒还在睡梦中的人。

姜阮阮从床上醒来时睁着眼睛望着帷帐看了许久,直到发现还在自己的房内,她原本悬着的心才算落下来。

小竹端了洗漱的热水进屋,见姜阮阮已经从床上坐起来,忙过来整理帷帐:

“姑娘怎么起这么早,昨天奔波了一路,可以多睡会儿。”